夜深人靜,酒酣意濃。


    夏有琴醉眼餳澀地看著案幾上散亂擺放著的酒杯,和那伏在案邊似乎已是昏睡過去的人,帶了幾分酒意地笑:“阿禹,過了這麽多年,你的酒量還是比不上堂哥我啊。”


    月光稀薄,越過厚重的宮牆,溜入這深曠而幽暗的殿中來。


    他麵上的笑容如月色一般寥落下去,輕笑了一下,卻是低聲地、似是自言自語地道:“你說,你我都是局中人,誰都不能逃避一世。可我還是後悔了,後悔五年前告訴你那一切。”


    他的目光微微移動,望向那醉倒在案邊的人。


    深宮的夜是寂靜的,靜得幾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習慣了用玩世不恭掩蓋內心的人,到了說真心話的時候,卻變得艱澀而難以開口。


    良久,方才對著那醉酒的人輕輕開了口:“可是禹懷,那些事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我待你,永遠像年少時那樣。”


    他起身,搖搖晃晃地向外走。


    門外的宮燈在這暗夜裏似鬼火般搖曳,發出昏黃而幽冷的光亮,將人的影子拉的細長。


    直到那道影子出了殿門,伏在案上的人的眼睫才輕輕顫動了一下。


    流雲殿。


    臨睡覺前,蘇漁坐於榻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她的手一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受傷了,但她看著那纏好的繃帶,反倒覺得有些親切。


    記得三年前她從他身邊離開時,手上也是纏著繃帶的,而當她從那個夢中醒來再度看到他時,手上竟又纏了繃帶。


    就好像昨天她才從那個九夷山上的小木屋推門離開,就好像他們中間離散的三年從來沒有存在過,就好像她還依舊是那個手上纏著繃帶對著日曆傻笑、每天數著日子盼望著與暗戀的小郎君早日再相會的少女。


    然而光陰荏苒。


    他的遺憾,她的遺憾。


    三年前那個沒有畫完的圓,她要在三年後的約定之日親手補全圓滿的結局。


    她抬頭看他,問:“殿下,下個月就是七夕節了,到時候你有時間嗎?”


    夏鳳兮道:“七夕節?”


    蘇漁微微笑著道:“是啊,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情人節,我想和你一起度過,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呢。”


    他走過來,看著她:“有時間,什麽禮物?”


    蘇漁卻道:“現在是秘密,不過我想,你會喜歡的。”


    “好。”他輕輕撫起她的麵龐,低頭親了親她,“我期待你的禮物。”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一團清影朦朧,似是在紙上模糊暈開的燭淚。


    蘇漁在半夢半醒之時,又想起那個長長的夢,那個夢黑暗到令人窒息,卻也有一絲的光亮,就是那如寒梅如冰雪一般的少年。


    可惜結局卻是慘烈。


    夢中她看到她就這樣死了,而他獨自麵對著孑孑煢立的墓碑。她以為他也許會難過一段時間,她甚至以為他也許都不會把難過表現出來。畢竟他從來都是那樣冷靜自持。


    她看到他麵對她的墓碑時神色也是平靜的,她看到他一襲深色喪服也是潔淨而完美無瑕,她看到他馬車裏的桌上文書堆疊如山,新幹的墨跡書寫著朝局時事、奏對條陳,為君王分憂,為百姓謀福祉,一條條都清晰而有條理。


    她以為他會就這樣一直平靜地生活下去,直到心底的傷口慢慢愈合。


    而她唯獨沒想到的是,他對她的承諾從不食言,他說過不會再讓她孤單一人,便黃泉碧落都陪著她。


    冰的另一麵是火。


    她的郎君從來如此。


    她十三歲少女情竇初開時一見鍾情的郎君,她十六歲無家可歸無路可走時收留了她的郎君,還有在某個婆娑世界裏與她生死相隨的郎君。


    是她最愛的人。


    她的眼眶滾燙而潮濕,翻身抱住身邊的人,緊緊地、緊緊地。


    她也會用一生守護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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