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川長長歎了口氣,他頹然道:“李幽他恐怕,恐怕已經死去了,離開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他,他被朱屏的火焰點燃......什麽都沒有留下。”


    蘇嫿身子僵了僵,跟著她看向身後謝樂樂、李四、高煥、淩楚安等人,露出僵硬的笑容道:“你們在開玩笑對不對?周心川說的都是假話對不對?李幽他怎麽可能會死呢,那麽多艱難險阻他都挺過來了,怎麽可能會死呢?咱們別鬧了,他一定還在等著咱們呢,我們趕快進去把他救出來......你們幹什麽啊!都動起來呀,別在這裏杵著,我們進去,很快就能把他帶出來的,來,動起來啊......”


    寒風唿嘯,隻有蘇嫿的叫喊聲,其他人都是沉默著低著頭,沒有人敢抬頭去看蘇嫿。


    過了許久,謝樂樂最先爆發了,他大聲道:“他已經走了!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他被燒死了,他......他被燒死了!”


    說著說著,謝樂樂聲音哽咽了起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此刻雙眼一紅,竟然刷刷流起淚來,隨後變成了嚎啕大哭,他一屁股就坐倒在雪地之中,哭聲越來越大,簡直像個孩子一般。


    “李幽,李幽他死了......我,我師兄他,他死了......”謝樂樂哭得斷斷續續,重複著異樣的話。


    謝樂樂的哭聲點燃了所有人悲傷的情緒,這些叱吒風雲的強者,此刻都垂著腦袋,流著淚,不敢抬頭看向那片灰色的雪地。


    蘇嫿身子徹底僵住了,她看著流淚的眾人,道:“怎麽可能呢,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吧,李幽啊,他可是李幽!他怎麽可能死呢!你們絕對是搞錯了!”


    周心川滿臉頹然的坐倒在地,道:“我們也不想相信,可......事實就擺在我們麵前。”


    說完,周心川將一塊東西丟給了蘇嫿,那是一個玉質的牌子,半個巴掌大小。


    蘇嫿接過一看,上麵刻著李幽的名字,不過名字已經是黯淡無光。看到這牌子的時候,蘇嫿身子猛地一震,這是什麽她自然很清楚,這是魂牌。


    修真界之中,與人魂魄綁定來判斷那人是死是活的寶物不少,不過這類寶物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保質期較短,必須要定期綁定。而魂牌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保質期很長。


    因為戰亂不斷,所以霜幽盟早就製作了大量的魂牌,綁定之後統一放在一艘飛舟之上,誰若是出去執行危險的任務,是死是活,看看魂牌就知道了。


    而若是魂牌綁定的人沒有事,那麽魂牌上的名字就會散發熒光,可若是名字黯淡無光的話......那麽就意味著魂牌綁定的人死了。


    顯然,李幽的魂牌是後者。


    蘇嫿呆呆的看著手中的魂牌,黯淡無光的名字宛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將她的心狠狠劃開,又戳出一個個血洞。


    蘇嫿頓了頓,隨即宛如將要溺水之人,胸口劇烈劇烈起伏,她大口大口的唿吸著冷氣,白皙的臉上浮現了異樣的紅色。


    蘇嫿的唿吸越來越急促,隨後重重摔到雪地之中,弓起身宛如一隻大蝦,不斷的吸氣,簡直像是隨時會斷氣一般。


    白渺渺急忙撲上去抱住蘇嫿,並試圖用術法平靜蘇嫿的情緒,過了好一會,蘇嫿才慢慢平複一些。


    蘇嫿目光呆滯,抱著魂牌,白渺渺抱著她痛哭流涕:“是我們沒用,我們,我們甚至都不能幫到他什麽,我們沒有能,沒能帶他迴來.....”


    蘇嫿甚至沒有哭,她僵硬的扭過頭,看向那被灰色的雪地,喃喃道:“讓我去,我去陪他,我要去陪他,他不能一個人,裏麵太冷了,太孤寂了......”


    周心川低聲道:“胡月往和欒鸞,他們說能夠救下李幽,他們去了,可他們也沒有能迴來......魂牌也已經失光了......”


    蘇嫿又開始掙紮,她僵硬著身子,不斷想要爬進灰色雪地之中,可白渺渺卻死死抱住她,不讓她前進,前方的雪地太過危險了,蘇嫿若是進去的話,一定會死的,那是比極寒之地還要寒冷得多的死地。


    過了很久很久,周圍的哭聲逐漸平息,而蘇嫿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了,她隻是呆呆的坐在雪地之中,一直沒有流淚。


    周心川邁開步子,走到了蘇嫿身邊蹲下,輕聲道:“蘇嫿,你必須要振作起來,我們不能沒有你。”


    蘇嫿的思維似乎變得很慢很慢,好久之後,蘇嫿才有些迴過神來,木訥道:“我,我能有什麽用呢。”


    周心川露出不忍之色,但還是指了指蘇嫿脖子上的項鏈,道:“李幽他把銀戒,交給你了......隻有你才能使用銀戒,無法連接星隕空間的話,大部分人都會被凍死的,極寒之地,不是適合人生活的地方。”


    蘇嫿慢慢地睜大了眼睛,弱弱的道:“沒有,他沒有把銀戒給我的。”


    周心川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他把我送走之後,讓藍沙把這件事告訴我了,他把銀戒融成了項鏈,送給了你,並悄悄讓銀戒認你為主了。”


    蘇嫿總算是有些反應過來了,她低下頭,捧起了前不久李幽贈予她的項鏈,很漂亮也很契合她的項鏈,此刻就掛在她脖子上,在雪地裏,閃爍著豔麗的光澤,讓這片死地多了幾分鮮豔。


    “怎麽會......”蘇嫿呆呆的說道。


    很顯然,一切都是李幽計劃好的,他選擇了自己的結局。


    藍沙半透明的身軀出現在蘇嫿身邊,他耷拉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道:“他也把天景閣托付給您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


    蘇嫿眼睛慢慢濕潤,然後宛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而出,她再也控製不住,撕心裂肺的啼哭起來。


    原來,李幽早就有打算了,他早就安排好了,可自己為什麽一點都沒有能夠察覺呢?


    周心川抬起頭,輕聲道:“他用生命,給我們帶來了希望。”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看向那灰色的雪地,那生命絕禁的可怕地域,有著足以殺死一切生物的低溫。


    然而,這片雪地,卻是碧犀世界,乃至赤豹羽人一族們的希望,因為它把妖人阻隔在了另一頭,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妖人能夠闖過來。李幽不僅擋住了最大的威脅——朱屏,還為碧犀世界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盡管這段時間恐怕也很難讓碧犀世界強大到足以抗衡妖人的程度,可,總歸是有一些希望了,不是麽?


    周心川站了起來,他望著沒有盡頭的灰色雪地,深吸一口氣道:“李幽用性命帶給了我們希望,而我們,將會為希望燃盡所有血肉。”


    雪地,眾人矗立了很久。


    ......


    妖人被擋住,大家暫時安全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支遷徙的隊伍,巨大的驚喜讓許多人喜極而泣,妖人帶來的死亡威脅,始終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幾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可現在,希望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整支遷徙的隊伍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好似一個垂垂老者突然變得年輕,爆發出了應有的生機和活力。


    而大家也都記住了,那個給他們帶來希望的人——李幽。


    蘇嫿站在一座高山上,俯瞰山下的平原,大量百姓都已經停下了腳步,他們開始在這裏搭起簡易的房屋,不少人更是打算長期在這裏生活了。


    這裏距離灰雪禁地還不夠遠,可再往北很多人恐怕是受不了寒冷,也就是冷州本地百姓能夠接受了。而且他們遷徙太遠了,很多人已經是疲憊不堪,再這樣下去,走都能把人走死了。


    得虧這裏還有大量的修士,又有白家的鼎力支持,物資勉強還能供應得上。


    人們忙著搭房子,忙得清理積雪,忙著生火做飯,很多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高興之色。


    經曆此次艱苦卓絕的遷徙之後,大部分人都想明白了,什麽狗屁皇帝,什麽王權富貴,若是沒有安全、沒有生命,那都毫無意義。


    不少以前在世俗位高權重的家夥,此刻都是邋遢不堪的席地而坐,就著一堆篝火,吃著幹糧,都能夠笑得開心不已,更是與周圍那些平民百姓融洽在一起,難分彼此了。


    白渺渺站在蘇嫿身邊,神情頗為複雜的看了蘇嫿一眼,蘇嫿在得知李幽遭難之後,竟然隔天就迎來了雷劫。


    白渺渺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能夠如此輕鬆的渡劫,蘇嫿從雷劫之中走出來的時候,麵無表情,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痕跡。白渺渺意識到了,以前李幽真不是吹牛,恐怕蘇嫿有著令人難以想象的強大天賦,她絕對可以進入登仙期。


    不過蘇嫿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沉默不語,其他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的好,好在蘇嫿並沒有真正的崩潰,而是默默的使用銀戒配合其他人的工作,該轉移的就轉移,星隕空間之中還有大片的土地,氣候也比這裏好得多。


    隻是蘇嫿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或者說,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活力,她就像是一朵即將凋零的花朵,盡管十分鮮豔,卻已經開始叫人惋惜了。


    那一雙曾經美麗靈動的眼睛,此刻也宛如一潭死水,不管是看什麽,都沒有任何波動,好像世間一切都沒有什麽能夠勾起她心中的漣漪了。


    白渺渺不由得想,好在李幽留了後手,讓蘇嫿不得不配合其他人,否則她懷疑蘇嫿會不會直接選擇自殺了。


    站了許久,白渺渺忍不住開口道:“蘇嫿,你不必親自守著了,他們會把事情辦好的,你......應該多休息。”


    蘇嫿沉默著,沒有迴答。


    白渺渺微微歎息,也不好多說什麽,輕輕拍了拍蘇嫿的肩膀,她說道:“我先走了,你剛渡劫,境界還不穩定,還是要多注意一些。”


    可就在這時,蘇嫿卻忽然緩緩開口說道:“李幽沒死。”


    白渺渺聞言頓時一愣,但隨即道:“你......怎麽知道的?”


    蘇嫿卻看向遠處的天邊,表情帶著執拗,說道:“我不知道,但他......沒有死。”


    也就是無憑無據了,隻能當是對愛人的一種執念吧。白渺渺又是歎氣一聲,心中也空落落的,甚至她很羨慕蘇嫿,徹底而純粹的情感,不像自己,不上不下的。


    白渺渺不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可走下去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迴頭看了看,蘇嫿依舊眺望著遠方,麵帶執拗,仿佛,李幽就在那看不到的遠方一般,


    “或許......真的有奇跡呢?”白渺渺低聲道,可隨即她又是露出自嘲的笑容,她看到了現場,知道那團火焰究竟有多麽的可怕。


    ......


    李幽覺得自己在迴憶,許多他經曆過的事情在他眼前不斷浮現;可又不完全是迴憶,因為有很多他沒有經曆過的事情,也在眼前浮現。


    準確的來說,更像是做夢一般,但絕大部分時候是美夢,贏霜和蘇嫿在他麵前交替出現,或者是幹脆一起出現,其樂融融,好不自在。然後李澈,李照,那些逝去的家人,也會時不時出現,他們麵色溫和圍著李幽,或是交談,或是用餐,或是遊玩,十分開心。


    還有李幽的經曆過的那些朋友、戰友,甚至有些他都已經忘記名字了,卻也會短暫的出現。總之,整體來看,這是一個美夢,很讓人陶醉。


    唯一的不足,那就是李幽意識總是昏昏沉沉的,並不能夠真切感受美好的一切。


    不過感覺到底也不差,有時候李幽自主意識覺得略微清醒的時候,他覺得很開心,若這就是陰曹地府的話,感覺倒也不錯,他也願意持續下去。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李幽哪怕是昏昏沉沉的,也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忽然有一天,李幽睜開了眼睛,是的,他清楚知道自己睜開了眼睛,隻是睜開眼睛之後,眼前全是金瑩的綠色,綠色鮮豔欲滴,看起來就是富有生機。


    可除了綠色,李幽什麽也看不到,這讓他不禁萬分疑惑,什麽情況這是?


    過了許久,李幽慢慢意識到了,自己是不是沒死?可偏偏他又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乃至軀幹,好似自己僅僅有一團意識,被浸入綠色之中。但自己倒是能看,卻沒有聽覺、沒有嗅覺、沒有味覺、沒有觸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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