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還想什麽。”


    雷礦長倒也不是真的小氣,馬上起身拿過兩隻空碗,給兩人倒起了酒來。


    快兩個月了,石寬滴酒未沾,也有點饞,端起了酒碗就喝了一口。


    唐森把此行的目的和雷礦長說了。


    雷礦長把酒碗舉起,滿臉笑容,說道:


    “石寬,你終於出師了,來,碰一個。”


    “我不才啊,這麽久才學會了這點東西。”


    石寬也舉起了陶碗,和雷礦長的碗碰到了一起。


    幾人客客氣氣,又聊了好一會,陶碗裏的酒漸漸見底。


    雷礦長打了個飽嗝,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道:


    “石隊長,這麽久以來,你也辛苦了。既然你是老唐的徒弟,那以後就跟著老唐幹點別的,不要抬石頭了。”


    石寬有點奇怪,這個雷礦長唱的是哪一出,竟然這麽仁慈,不要他幹重活了?事出必有因,聽起來很好的事,不一定就是好事。他沒有太興奮,反而謹慎的問:


    “雷礦長,這是怎麽迴事?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哪裏哪裏,你是文家姑爺,文家護院隊的隊長,在龍灣鎮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來我這挖礦,已經是委屈你了。挖完礦出去,我們還是要打交道的,怎麽能讓你再繼續幹這麽累的活呢。”


    雷礦長話說得非常好聽,好像確實是那麽一迴事。實際上,他這是在受人之托。昨天牛鎮長派人來傳話,說明天搞半邊豬肉進來,同時也帶來了李連長的一封信。


    李連長在信裏交代,讓他關照關照石寬,說是還石寬一個人情。他在龍灣鎮待的時間還不長,不知道李連長和石寬之間有什麽情誼,讓關照那就關照唄。


    “你這突然不讓我抬石頭,我還有點……有點……嗬嗬嗬……”


    石寬是想說,又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心裏是有點不自然。


    唐森和石寬的關係還是蠻好的,看到這情形,就敲了一下桌子,笑道:


    “你這家夥可真賤,讓你幹點輕鬆活,還扭扭捏捏的,怎麽,不想跟著我混啊?”


    “沒有沒有,我全聽雷礦長的。”


    石寬趕忙解釋。


    雷礦長又端起那陶碗,樂嗬著說:


    “跟著老唐可以,但炮手的活兒,你可跑不掉哦。”


    “行嘞,行嘞,謝謝礦長,來,幹了這碗。”


    石寬舉起了陶碗,碰了一下之後,把碗裏的酒喝幹。


    酒足飯飽後,下午開工的點兒也到了,雷礦長晃悠著出了門,嘴裏含著哨子,可勁地吹了起來。


    石寬和唐森打著飽嗝,跟在長長的隊伍後麵,有說有笑地往對麵礦山走去。


    快到礦場時,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像觸電似的縮著脖子,蹲了下來,東張西望。


    隻見礦山頂上,那大大小小的石頭和泥土,跟下雨似的嘩嘩往下落。


    石寬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肯定是上午沒響的那一炮,這會兒響了。好在他們還沒走進礦場,沒被那飛石砸到。


    塵土慢慢落定,石寬也趕緊跳起來,往前邊瞅,扯著嗓子大喊:


    “有沒有人受傷啊?大家都還好吧?”


    “我……我流血了,我腦袋破了。”


    “我的腳,哎呀,我的腳。”


    “這是怎麽迴事啊?”


    礦場邊有人哭喊著,緊接著就是一陣嘈雜的叫嚷聲。


    石寬二話不說,撒開腳丫子,拚命地往前跑。還沒跑到那些受傷的工友跟前,就又聽到有人喊:


    “死人啦,阿長被砸死了。”


    阿長?不就是今天早上嘟囔著,說今天幹活要小心的那個嗎?他被砸死了?石寬心裏更慌了,他跟阿長雖然不太熟,但畢竟是條人命啊。


    “大侄,大侄,你不要死啊,不要死,你死了,迴去我怎麽跟你娘交代呀?”


    另一邊,又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看來又被砸死了一個。


    “救救我,哎喲,痛死了,教教我啊……”


    還有更慘烈的聲音響起,頓時整個礦場亂作一團。扒石頭拉出被埋的工友的,東奔西走尋找自己好友親戚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


    石寬他們走在後麵的幸免於難,但是走在最前頭,已經進入到礦場的,那就遭了殃了。死了三個人,還有近二十個受了傷的。所幸傷的都不是很重,最重的也就是一個腦袋被砸破,血流紅了半邊衣服的。


    把死者抬迴了坪子裏,又給受傷的人把傷口包紮好,雷礦長就跳上了一個小土堆,扯著嗓子喊道:


    “各位同仁,今天就不幹活了,休息一下午,我這就派人迴鎮裏,把牛鎮長叫來,好好處理一下後事,大家都別著急,先平複一下心情哈。”


    “冬生,大明,你們倆趕緊麻溜地迴鎮裏去稟報,今晚一定得趕迴來。”


    還沒等雷礦長開口吩咐,弄弟就已經安排兩名手下要趕迴龍灣鎮。


    石寬瞅了瞅弄弟的臉,好像有那麽一丟丟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說不上是慌張,也說不上是難過。


    出了這麽大的事,雷礦長也怕會亂套啊,對著冬生和大明嚷嚷道:


    “快去快迴,讓牛鎮長多帶點人和藥來。”


    下午不用幹活,大家也沒迴房子裏歇著,就圍坐在那幾個死去的工友旁邊,一個個都傻愣愣的。


    石寬實在不忍心看這慘狀,拿著一塊陰沉木慢慢地走向坪頭,這塊陰沉木是他偶然撿到的,他之前聽阿長說,用陰沉木來做牌九是最好的。可惜還沒來得及把這陰沉木交給阿長,阿長就死了。


    到了那棵被鋸倒的大樟樹前,他蹲在了大樹樁上,掏出小煙,點上一根。腦子裏頭就琢磨開了,這炸藥怎麽會隔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後才炸呢?這到底是什麽原因?


    他的肩膀上突然冒出來一隻幹燥且沾滿油汙的手,不用迴頭,他就曉得是唐森跟過來了,他不緊不慢地開口:


    “師父,你以前打仗的時候,有炸藥隔了半天才響的嗎?”


    唐森把石寬手裏的香煙拿過,吸了一口,又還給了石寬,冷靜的說:


    “導火索被人動過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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