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喬蕎進了牛氏家的堂屋,她點燃香燭跪在了佛像前。


    牛氏趴在炕頭伸長脖子,吧嗒吧嗒吸著煙鬥裏的煙,眯眼看著喬蕎說道:“把那卷《金剛經》念完,不認識的字也得念出來,聲音要綿軟細長,別哭喪著臉,不然神佛不高興呢!”


    喬蕎答應一聲,心想不認識的字怎麽念出來,這不是廢話嗎?


    她手裏握著一個小小的木棒槌,念一句就敲一下木魚,佛像、經書和木魚還有其它東西都是牛氏從牛才人那裏找來的,牛氏想著她有身孕,不敢罰她苦力,但同樣可以變著法子折磨她。


    小紅被念經聲和木魚聲吵醒,翻身看跪在堂屋中央的喬蕎,她被剃光了頭,青色的頭皮在燭光下泛著光亮,若不是在家中,單看她誦經的樣子就是一個尼姑。


    “你看她象不象尼姑——一個可憐的老尼姑,象不象呀?”小紅用腳蹬醒一旁的小蘭,嗤笑著問妹妹。


    “活該,誰叫她燒了咱們家的廚房!應當把她燒死才對!”小蘭揉著剛睡醒的眼睛,嘴裏狠毒罵道。


    她料著喬蕎不敢爭辯廚房著火的事,就算她對牛氏說點火的是小蘭,牛氏也不一定相信喬蕎的話。


    喬蕎低頭敲著木魚,聽到小紅和小蘭的對話,她的心像針紮一樣疼痛起來。


    這些天院子東麵的新房子停了工,犛牛帶著犏牛和村裏的幾個男人修老院子的廚房,牛窩堡子的山梁上有人開始春播,牛鞭子一響,牛氏心裏就發急,自己家的十幾畝山地可耽擱不得,她得讓犛牛抓緊先把莊稼地種上,不然明年全家就得喝西北風了。


    “犏牛家的,今天你一個人在家待著,我要和犛牛他們去種地,中午飯你得按時做了,到時候我讓小紅和小蘭來拿。”


    牛氏在吃早飯時吩咐喬蕎,小紅看喬蕎收拾了碗筷從堂屋出去,提醒奶奶:“我們都去山上種地,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放心嗎?”


    牛氏撩起襟前的手帕擦著嘴說道:“有啥不放心的?東牆的門上了鎖,大門也從外麵鎖著,難不成她要翻牆出去?翻牆出去她能跑哪裏?牛窩堡子四周全是深山老林,她不想活了嗎,一個光著頭的婆娘跑出去也被別人當作怪物,何況肚子裏還懷著我們牛家的種!”


    說完得意地瞅了犛牛和犏牛一眼。


    犛牛沒說話,他正為家裏失火燒了廚房的事頭疼,馬上到了春播季節,山上的幾十畝地耕種要花不少力氣和時間,東院給犏牛修的新房子才開始砌牆,家中的大小活都得他牽頭,一想到喬蕎燒毀了家裏的廚房他心裏就有打人的衝動。


    犏牛還在喝碗裏的湯,連吃了四碗飯都沒填飽他的肚皮,他聽到娘和侄女的話,有些似懂非懂,放下碗結巴道:“我,我,我不讓,她她,她跑!她,她,她,是我,我,我媳婦,她,她,她要,給,我,我,我,生娃!”


    牛氏冷笑,伸手戳了一下犏牛的額頭,罵道:“她跑不了,她是娘花大價錢買來的,連個蛋都沒下,跑掉怎麽能對得住娘花的錢!”


    犛牛有些心虛,自從喬蕎懷孕後他一直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尤其是在犏牛麵前,總覺得做錯了什麽事。


    他是想獨自霸占了喬蕎,但一看到犏牛癡傻的樣子,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愧疚和不安。


    出去收拾種田的工具,犛牛從南房的門口出來,看到喬蕎彎腰在院中洗碗,廚房沒有修好,燒飯隻能在院子中,為了防備下雨,犛牛在東牆根上搭了個臨時的木棚當灶房。


    “你最好小心點,別想著從這院裏逃出去,逃出去死了倒好,要是被抓迴來,當心我娘再拿火鉗子燒你!到時讓你死不了也活不成!”


    犛牛突然站在喬蕎的身後低聲說道。


    喬蕎吃了一驚,迴頭看犛牛黑紅的臉膛浮著一層冰霜,眼睛裏卻藏著一抹模糊的柔情,她趕緊低下頭去刷碗,心想這男人一定是想著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


    還能是犏牛的嗎?喬蕎問自己,心裏掠過莫名的難過和羞恥。


    牛氏帶著他的兒子兒孫們去種莊稼了,喬蕎倚在東廂房的門口,望著太陽從東邊的山峰爬過來,陽光照進了牛氏家的院子,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塵埃,春天的山風尚有一絲寒意,但鳥鳴的聲音已透著清亮,春天的腳步分明踏進了牛窩堡子。


    院子裏突然很安靜,倒讓喬蕎有些詫異。


    她走到院子中央,打量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院子,兩個多月前,她記得自己初到牛氏家的情景,那時的大門還是用木棍編製的籬笆門,現在,牛氏已命兩個兒子將籬笆門換成了木板門,就連夯土打成的院牆上麵都堆上了荊棘。


    “他們想要囚禁我一輩子啊!”


    喬蕎的眼眶一陣酸澀,她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去撫摸著小腹,一個小孽畜的種子已在她的腹中萌動,不出意外的話,到了秋天她會誕下一個嬰孩。


    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從院牆東飛過來,在院子中盤旋了一下,又迅速飛向了西牆頭。


    她不敢再望天空,明淨的天空漸漸呈現出瓦藍的色澤,讓她的心時刻湧來飛翔的衝動。


    而她能嗎?她感覺自己已經夭折了生命之翅,她的命運將在大山深處的牛窩堡子做以終結。


    忍著眼淚沒有流出,喬蕎聽到了後院的豬仔叫聲。


    又到了喂豬的時間,她懷孕後牛氏為了保胎不讓她幹重活,今天家中就剩她一個,她得去喂飽兩隻豬仔,然後準備做中午飯。


    提著一桶燙好的豬食——那是用鍘刀鍘得細碎的玉米杆和大豆杆,拌了一馬勺粗玉米糠做成的,喬蕎推開西北角的一扇小門,進入後院來到豬圈,兩隻豬仔一聽人來叫得撕心裂肺,好似它們活著就是為了等這一桶吃的。


    “吃吧,吃吧,看你們餓的,這幾天小紅和小蘭偷懶,一定沒有喂飽過你們。”


    喬蕎將豬食倒進石槽中攪拌了一下,看兩隻豬仔吃得歡實,小豬仔在小時候其實很可愛,喬蕎站在豬圈邊看著它們吃食,不經意抬頭望了一眼後院。


    後院在一麵土崖邊,靠北的崖底就是關押過喬蕎的窯洞,想想裏麵牛大頭的幹屍她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豬圈在西北邊的崖底,一眼望過去,喬蕎突然發現豬圈北邊的土崖其實是一個豁口。


    她的心猛地狂跳起來。


    她趴在豬圈的矮牆上,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豁口,較於整個北麵幾十米高的山崖,這個豁口不過五六米高。


    還有,要想爬上這個豁口明顯很容易,前院的牆有三四米高,但上麵堆滿了荊棘,根本沒有爬出去的可能,而這個豁口是個斜坡,隻要翻進豬圈就可以爬上去到達豁口。


    一時間她的全身抖得如同篩糠,像一隻關在籠中很久的鳥,麵對突然打開的籠門,她卻害怕自己沒有飛翔的能力。


    走,還是不走?她問自己。


    她已死了心懷上了牛家後人的種,她已認定了自己的命運夭折在這裏,她已停止了渴望,隻盼著生下肚子裏的孩子獲得牛氏一家的厚愛和寬容,期許能走出這個院子看看牛窩堡子的風景也會滿足。


    而現在,機會放在她麵前,牛氏一家去了對麵的山梁上種地,整個牛窩堡子的村民都忙於春播。


    多好的機會啊!


    她才不相信自己走不出這深山老林,她相信隻要逃出這座院子,自己一定能接近自由的天空。


    那麽,到底走還是不走?逃還是不逃?


    喬蕎捂著自己狂跳的心髒,聽到自己的心說:“你一定要逃出去——現在——馬上!隻要你爬上豁口,你會找到通往外麵世界的路!”


    她的思想還在猶豫,而她的腳已跨上了低矮的牆,小心翻身下去,她站在肮髒的豬圈中,臭氣熏天,迫使她馬上離開。


    她踩著滿地的肮髒走過去,雙手抓住了土崖上枯萎的野草,野草雖然枯萎,但保持著強勁和柔韌,她身子一弓,再向上一縮,雙腳已離開了豬圈,踩在土崖堅實的土地上,她的心中湧來無限的力量。


    一步步攀上去,豁口近在眼前。


    再向上爬去,風從崖頂唿唿吹過,她的頭伸出豁口,眼睛已看到不遠的鬆林。


    瓦藍的天飄著潔白的雲,仿佛在招唿著她的到來。


    一用力,她已登上了崖頂,腳下其實是平坦的山坡,山坡往北,是一條曲折的小道,喬蕎迎風奔去,她沒想到逃離是這般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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