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初夏,楓城平原下了一場大雨。


    大李莊的人們在暴雨如傾的夜裏聽到村西如泣如訴的哭嚎,知道那是喬麗麗失去兒子後的哀鳴。


    全村的女人為之落淚,雖然喬麗麗不得人心,為人囂張跋扈。


    但,哪個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兒女,就算喬麗麗生下的不是李光明的孩子,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


    關於孩子的突然死亡,喬麗麗心知肚明。


    當時,李忠端來了她的那碗飯,可是兒子非要吃炕桌上的那碗,喬麗麗因著那是張鳳女的碗,心裏膈應,有點嫌髒。


    架不過懷裏兒子的哭鬧,心想炕桌上的飯應當涼一些,不如給孩子喂著吃幾口。


    不想兒子餓了,吃一口就停不下來,連湯帶麵一口氣吃了多半碗,喬麗麗給兒子拿手帕去擦嘴,兒子指著肚子說疼。


    喬麗麗伸手去揉,不想兒子疼得大哭起來,轉眼間變了臉色,汗珠滾滾滑落,疼得小身板開始抽搐。


    等她喊出聲,兒子已鼻孔流血,喉嚨裏發出象鴿子一樣的咕隆聲,翻著白眼隻有出的氣,沒有了進的氣了......


    喬麗麗在兒子裝進木匣子李忠抬著去埋才迴過神來。


    巨大的悲痛讓她喪失了理智,她從炕上跳下來,跑出屋子,撲在了李忠身上,奪下他手中的木匣子——那是村裏的木匠急著趕製的東西,給孩子包裹了幾層白布後裝在了裏麵。


    依照村裏的習俗,沒成年死了的人都要埋到村西的大河邊去,入不了祖墳。


    喬麗麗趴在木匣上哭得死去活來,大雨如注,頃刻打濕了她的全身。


    鄰居的幾個婆姨上去抱住她,將她往屋裏拖。


    李忠趁機和幾個年輕人抬了木匣冒雨出了院門,喬麗麗在屋子中拍打著自己,拿頭去撞牆去尋死,老嬸子們死命抱著她不放,好不容易勸住了她,將她抱到了炕上。


    喬麗麗如一條離開水的的魚喘息著,閉著眼睛任無形的刀劍將自己活活割裂。


    有生之年,她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痛苦。


    身為母親,沒有比失去自己的孩子更讓她體會到生離死別的味道。


    “這娃命夠苦的,還沒走穩就沒了,可憐麗麗白疼了他一場。”


    屋子裏的婆姨抹著眼淚感歎著。


    另一個問坐在牆角的李忠娘:“他嬸子,娃白天可好?怎麽好端端地發了急病?看樣子是腸梗——前幾年咱村裏的年輕人得過這病,也是送醫院的半除中丟了命。”


    李忠娘驚嚇過度,早說不出話來。


    她萬萬沒想到是自己毒死了孩子——那可是她的親孫子啊!


    隻怕喬麗麗知道真相後不答應!


    她心裏七上八下,難過和恐懼折磨著她,她的全身都在發抖。


    喬麗麗聽著她們的議論,半天沒有聽到李忠娘說話,她的頭發被淚水沾在枕頭上,眼睛因為哭得太久刺痛難受。


    她突然想起什麽,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


    她再次跳下炕,鞋都沒顧上穿跑到了李忠娘的麵前。


    “你是怎麽帶孩子的?你說,到底怎麽迴事?”


    她吼著,顧不得禮貌顧不得有人在。


    李忠娘蜷縮著身子,身子抖得像根羽毛,眼淚撲簌簌地掉在地上,捂著臉發出老貓一樣的哭聲。


    屋裏的婆姨們望著喬麗麗,昏黃的電燈泡下,喬麗麗的臉發出青白的寒光。


    “你說——你倒是說啊!”


    喬麗麗失了耐心,一把從衣領上扯起了李忠娘。


    “先放開她,有話慢慢說!”


    崔長耿走了進來,他的臉有著悲愴和難過。


    他早聽說了喬麗麗的兒子沒了。


    他心裏頓時一喜。


    “原是個雜種,沒就沒了,看李忠還有啥盼頭。”


    他在家抽著煙聽著收音機裏的戲曲,望著窗外屋簷下的雨滴嘴裏罵道。


    等天黑了村裏安靜了他才來到了喬麗麗家。


    一進門正好聽到喬麗麗在歇斯底裏發作。


    喬麗麗抬頭看著他,她分不清崔長耿臉上的悲愴和難過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她的兒子,還是為了李家喪失了子嗣。


    但,她一時間悲從心來,在崔長耿麵前,她的委屈和痛苦如潮水決堤,洶湧而來。


    她哭著想說什麽,崔長耿卻用眼神阻止了她。


    “要沒其它事,各位嫂子們先迴家去吧,讓麗麗安靜一會兒。”


    崔長耿下起了逐客令。


    婆姨們不好意思呆下去,戴上草帽拿上雨傘出了門。


    屋裏隻有喬麗麗和李忠娘的哭泣聲。


    崔長耿點了一支煙,他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李忠娘,知道此事必有蹊蹺。


    “你起來吧,坐著說話。”他對李忠娘說道,示意喬麗麗也坐下來。


    “這娃走得太突然,李忠他娘,你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崔長耿拿出了做家長的架勢,眼睛嚴厲地盯著李忠娘問道。


    “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忠娘渾身哆嗦著牙齒打起了顫。


    喬麗麗忍不住,起身走過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別他娘的裝蒜!我兒子就吃了你做的飯,然後就死了,你說你不知道,誰信!你想和我去見官是不是?”


    喬麗麗吼叫著手裏加大了力氣,掐得李忠娘幹咳起來。


    “住手——快住手,有話慢慢說!”


    崔長耿上前扯開了她,他的手緊緊攥著喬麗麗的手,分明傳遞著讓她忍耐的信息。


    “飯是你做的,也是你舀到碗裏的,這麽說是飯裏有問題,李忠娘,你是想毒死孩子對嗎?”


    崔長耿的話陰冷如蛇,李忠娘低著頭不敢看他,嚶嚶哭出了聲。


    “不對,她想毒死的不是孩子,而是......而是我婆婆!”


    喬麗麗恍然大悟,想起兒子吃的飯碗正是給張鳳女的。


    崔長耿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原來如此。


    看來,這定是李忠的主意了,他想毒死張鳳女,無非是想孤立了自己,好讓崔長耿在李家沒有立錐之地。


    然後,李忠可以大大方方地成了李家的掌櫃子,明明白白地娶了喬麗麗。


    這真是一手好牌啊!


    “李忠他娘,是不是這樣?你告訴我實情,我還可以替你作主,不送你去公安,咱們把這事私了了,你要不說,我今晚就和麗麗去派出所,到時公家的人立案調查,少不了要審問你和李忠,哪怕孩子埋了也會挖出來開膛破腹檢查,到時,你還敢不承認嗎?”


    崔長耿說著蹲下身子,他盯著李忠娘的眼睛,看清了她眼中閃過的恐懼。


    “我......我——”


    她的嘴唇劇烈地抖動著,關於孩子的死亡她知道脫不了幹係。


    而李忠更脫不了幹係。


    “你們這是幹什麽,逼著我娘幹嘛,有本事衝我來啊!”


    一聲斷喝,李忠破門而入。


    他渾身被雨淋透,眼睛卻要噴出火來。


    他沒想到崔長耿趁他不在逼問自己的娘。


    “李忠,你慌什麽?孩子是吃了飯才沒有的,飯是你娘做的,難道我不該問嗎?”


    崔長耿立起身,言語輕蔑,神情傲慢。


    死的雖然是李忠的親生骨肉,但死於非命也是違法犯罪行為。


    “你是什麽東西,也配問我們李家的事!剛才村裏的老人都看過了,說孩子是得了急症暴斃,偏你豬鼻子插蔥裝成白象,以為是佛祖的坐騎是不是?”


    李忠當仁不讓,他已忘記了剛才埋掉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哦,村裏的老人看過了,嗬嗬,那他們又算什麽東西?這是一條人命,事發突然,麗麗應當報案才對,怎麽急著把孩子給埋了?”


    崔長耿的眼睛轉向喬麗麗,示意她做出決定。


    喬麗麗的心在悲痛中起伏著,她知道兒子的死因一定是人為,並且,是李忠和他娘親手而為。


    李忠巴不得張鳳女死掉,是想鏟除崔長耿在李家的位置,從此可以稱雄為霸,以便接管東風廠和李家的家業,再逼著喬麗麗嫁給他。


    喬麗麗維持著張鳳女的性命,是明白隻要婆婆活著,自己仍然是她的兒媳婦,就算李光明不在,崔長耿還能光明正大的維護自己。


    而崔長耿更想讓張鳳女活著,隻因他看清了自己在李家的位置無非是一顆多餘的棋子。


    萬一哪天張鳳女死了,李忠第一個不答應讓他呆在李家。


    喬麗麗或許同樣如此。


    三個人的目光對峙著,衡量著。


    喬麗麗想到兒子的死,再也平衡不了自己的心緒。


    “李忠,我不管我兒子是誰害死的,我得替他報仇,就算沒有人害他,我也得給自己一個說法!”


    李忠倒退了半步,他能想到喬麗麗會這麽做。


    她是女人,更是母親,仇恨是因為失掉了兒子。


    但,李忠必須阻止她。


    “可以,嫂子,我支持你的做法,我陪你去見官,順便我有事要告發一下,我覺得孩子的死一定有原因,比如說有人和你不清不白,亂了身份不說,謀著我大伯和我嬸子留下的這份家產——咱們,可一定讓他們調查清楚啊!”


    李忠的眼光中透出得意和詭詐,喬麗麗一下子明白他在說什麽。


    崔長耿何嚐聽不懂李忠的話意——李忠知道他和喬麗麗私通的事,這種羞辱祖宗的醜事怎麽可以能向外人提及?


    喬麗麗的身子打了個寒噤,她將眼睛投向崔長耿,等待著他發話。


    “我看——這事,也是麻煩,不如......不如咱們商議商議,怎麽說呢,孩子都沒了,我這心裏確實難過得很,你們知道的,我是從小疼愛他,突然這樣,讓我心裏不好受.......所以......我看今晚大家都太難過,不如早點休息吧!”


    崔長耿結結巴巴說完點著了一支煙,想了一下,順手給李忠遞過去一支。


    李忠沒有接。


    喬麗麗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坐會。”


    她輕聲說道。


    看著李忠扶起他娘走出了屋門,隨後崔長耿也走了出去。


    喬麗麗挪動腳步,她立在院子中,雨如瓢潑,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身子上,讓她在寒冷中清醒又糊塗——


    “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啊?......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娘對不起你啊.....”


    哭聲飄蕩在大李莊的夜空,聞者心碎。


    卻沒有人懂得,喬麗麗源於靈魂深處的愧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1983,我成了最強醜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巴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巴克並收藏穿到1983,我成了最強醜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