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宇文成都已經來不及阻止。


    亦或者說,宇文成都想不到阻止的理由。


    因為這群將士們此刻所做的一切。


    都是在以眼下的行動,踐行著他們方才的誓言。


    仿佛是針尖對麥芒一般。


    “砰!”


    隨著一聲巨響。


    發瘋的牛群狠狠的朝著城門的將士們衝擊而來。


    巨大的衝擊力之下。


    由將士們的盾牆所構築的這一道防線,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然退後一截。


    “眸!”


    前排的火牛,隨著一聲聲的悲鳴,紛紛是栽倒在了地上。


    如此大的衝擊力。


    連這群壯牛都尚是難以承受。


    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人類呢?


    幾乎是一瞬間,在最前排的將士們,皆是口吐鮮。


    手中的盾牌狠狠的撞擊在自己的胸口。


    胸口幾乎都是塌陷了下去。


    生機都已然斷絕。


    然而人類和牛群相比。


    最為出色的永遠不是力量。


    而是那頑強的意誌力。


    即便是已經瀕死,將士們卻依舊是死死的舉著手中的盾牌。


    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為的,隻是再給後方的戰友們,再爭取一絲緩衝的餘地。


    一波,兩波……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


    發瘋的火牛群,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夏軍將士們的防線。


    然而。


    那群由血肉之軀所組成的防線,卻仿佛堅逾鋼鐵一般!


    堅不可摧,似乎永遠無法逾越!


    明知必死!


    卻還是有一批跟著一批的將士們,前仆後繼的衝了上去!


    前排的將士們倒下了。


    馬上,就有下一批的將士們義無反顧的頂上去!


    信念,在這一刻戰勝了力量!


    饒是發瘋的火牛,此刻也絕對無法愉越這一條由血肉所鑄就的鋼鐵防線!


    數百頭火牛,四散而逃。


    匈奴人的火牛陣,失敗了。


    此時此刻。


    那倒在地上足足數百具,已然麵目全非的大夏將士們的屍體。


    仿佛在告訴著在場的所有人。


    人數雖寡。


    今日的德勝門,卻絕對是一道匈奴人無法逾越的鋼鐵防線……


    而這邊。


    宇文成都站在這群將士們的麵前。


    原本絕不輕易動容的他。


    今日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落淚了。


    在方才。


    見得前排的將士們,一排接著一排的倒在他的麵前。


    宇文成都目呲欲裂,心如刀絞。


    宇文成都知道。


    今日不管他是否還能活著。


    方才將士們前赴後繼那一幕,他都已經永遠不會忘卻。


    “你們……”


    宇文成都半跪在地,朝著前方倒下的那一群將士們垂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你們是我宇文成都此生,帶過的最好的士兵……”


    “能帶領你們作戰,我宇文成都三生有幸……”


    幾乎是發自肺腑的呢喃。


    宇文成都訴說著此刻自己心中的震撼。


    論及戰力。


    或許這群來自預備軍,不過訓練了月餘的將士們,不是宇文成都見過最強的。


    然而,這樣的戰鬥意誌。


    簡直是宇文成都此生僅見,甚至是此前從未想到過的。


    這樣的將士們。


    如果能給他們更多的訓練時間,絕對能成為威震天下的一股雄獅。


    然而。


    上天卻注定了。


    給他們的訓練時間,隻有短短的一月而已。


    此刻。


    就連宇文成都心中,都在為著他們不平。


    這樣的一群好苗子。


    上天何其不公?


    原本前途無量的他們。


    此刻卻是在用著他們的血肉之軀,用他們的生命!


    去踐行著曾經的誓言。


    “德勝門會守住的!會守住的!”


    宇文成都緊緊的握著拳頭,眼角甚至泣下了血色的淚痕:“你們的犧牲不會白費!”


    “我宇文成都今日便是死,也會代替你們,守住京城!”


    咬著牙。


    宇文成都緩緩起身,整個人的身上,早已經是鋒銳無比的煞氣。


    原本疲憊的身軀經得此等的刺激,再一陣的熱血湧上心頭!


    此刻。


    在火牛陣退卻之後。


    緊跟著後方,原本準備趁著守軍陣型混亂一舉攻入德勝門的匈奴大軍沉默了。


    見得大夏一方依舊是齊整無比的防線。


    他們原本堅定的步伐,都為之滯納。


    “這樣的防線,真的是他們能撼動的嗎?”


    此時此刻。


    這是出現在所有人匈奴人心中的想法。


    他們自問。、


    為了匈奴的未來,他們悍不畏死,可以毫不猶豫的獻出自己的生命。


    然而此刻夏軍的所作所為。


    已經不是悍不畏死的問題了。


    那可是發瘋的火牛群啊!


    便是再不怕死。


    對於這種發瘋的野獸,誰人能克製住那股恐懼的本能?


    然而。


    這群不過訓練月餘。


    此前甚至不被匈奴人放在眼裏的預備軍將士們,卻是做到了!


    此刻。


    就連冒頓整個匈奴單於。


    望向前方的德勝門,雙眼都是微微的失神:“這樣的大軍,這樣的大軍……”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群該死的大夏士兵,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們,當真是不怕死嗎!?”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可是數百頭發瘋的火牛啊!


    中原上古年代。


    田單憑借千頭發瘋的火牛,便足以將數萬燕國的精銳部隊的陣型,徹底衝散!


    為何到了他冒頓這裏。


    卻是連不過兩千人的大夏將士的防線,都不能撼動分毫!?


    此時此刻。


    何其諷刺?


    冒頓對於德勝門將士們的底細,是知道的。


    這不過是一群,訓練了月餘的預備軍。


    甚至。


    在戰前的冒頓看來。


    這樣的一群預備軍。


    充其量的,就不過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泥腿子而已。


    不過一月的訓練。


    恐怕連怎麽握緊武器都還沒學會。


    怎麽可能有戰鬥力?


    然而。


    冒頓是打死也沒有想到。


    就是他眼中這一群毫無戰鬥的泥腿子。


    眼下卻成為了他攻入京城的一道天塹……


    他不明白。


    這群人,到底是為何,不過訓練一個月,便有如此的戰力和恐怖的戰鬥意誌?


    此刻別說是普通的匈奴將士們。


    就連冒頓這個匈奴首領的心中,都產生了不住的懷疑。


    莫非他冒頓和匈奴此生。


    當真是無法攻入京城了嗎!?


    如此的想法。


    僅僅是一產生。


    便是讓冒頓整個都是不寒而栗的起來。


    麵色瞬間漲紅。


    猛然搖了搖頭。


    目呲欲裂的望向了前方的德勝門:“為了匈奴!本單於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咬著牙,冒頓整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為之扭曲。


    望向德勝門下的宇文成都,和他麾下不過千餘人的將士,是一字一句的曆喝道:“傳令下去!”


    “不惜一切!哪怕是我二十萬大軍傷亡殆盡,今日也必須給我拿下京城!”


    “全軍將士,若敢有消極怠戰者,殺無赦!殺無赦!”


    冒頓憤怒的嘶吼聲,瞬間響徹了四周。


    到了此時這樣的地步。


    冒頓為了攻下京城,已經是豁出了一切!


    甚至,也不再去思考其他東西了。


    正如他所說。


    今日便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今日也必須拿下京城!


    無論是冒頓本人。


    還是他麾下的匈奴將士們都是明白。


    這樣的一場戰鬥。


    匈奴人輸不起……


    一旦沒能拿下京城。


    等待著整個匈奴部族的。


    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隨著冒頓的一聲令下。


    所有的匈奴人。


    像是發了瘋一樣,朝著德勝門瘋狂的衝擊而去!


    這一次。


    再沒有什麽攻勢不攻勢,退卻不退卻的了。


    此戰。


    便是決戰!


    此攻,便是總攻!


    對戰雙方,無論是大夏還是匈奴。


    不成功,便成仁!


    殺聲四起!


    鮮血潑灑!


    整個德勝門前,已經是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磨盤!


    無時無刻!


    都有匈奴人,在朝著德勝門的城門,城牆發起瘋狂的衝擊!


    每一分,每一秒。


    都有人死去。


    除了廝殺和死亡。


    此刻的德勝門下,再沒有了半點的內容。


    距離守住德勝門兩天。


    還剩下六個時辰。


    而城門的大夏守軍,僅餘一千五百人!


    兩個時辰過去!


    匈奴人攻破甕城城門,將戰線硬生生的推進到了甕城之中!


    大夏守軍僅餘不到千人!


    四個時辰過去!


    匈奴人殺到了德勝門正門之下!


    大夏守軍僅餘五百人!


    五個半時辰過去!


    匈奴人即將突破正門!


    而此時此刻。


    於文成都身邊還能起身的大夏將士,不過數十人!


    “殺!”


    “殺!”


    “殺!”


    匈奴人的攻勢,每時每刻都未曾停歇。


    事實上。


    即便是此刻的宇文成都,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堅持了多久了。


    戰鬥到了現在。


    原本金色的盔甲,已經被徹底的染成了血紅色。


    宇文成都機械的揮動著手中的鳳翅鎦金镋,收割著衝上前來的匈奴人!


    到底殺了多少人。


    宇文成都已經數不清了。


    隻知道放眼望去。


    自德勝門下數百米之處,再到甕城,直至現在的德勝門下!


    密密麻麻,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戰鬥的痕跡。


    每一處地方,都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


    到底是屬於哪方,已經是不能辨別。


    也沒有人知道。


    在這一寸不過數百上千米的地段,到底是死去了多少人!


    宇文成都累了,徹底的累了。


    甚至眼前的一切,都已經模糊不清。


    雙手,雙腿,全身的每一處地方。


    從疼痛到麻木,再到疼痛再到麻木……


    這位大夏的第一猛將。


    也早已經是到達了自己的極限。


    僅僅憑借著意誌戰鬥到此刻。


    就連那堅不可摧的意誌,也快要瀕臨崩潰!


    一身華麗堅韌的盔甲,早已經是破破爛爛。


    血色覆蓋下,露出了那遍布著傷痕的軀體……


    幾乎沒有了一處,完好的地方……


    宇文成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也許是一刻鍾,也許是兩刻鍾。


    也許就在下一息,便會轟然倒下。


    此刻的他心中所想。


    隻有堅持,再堅持一下!


    背後便是京城!


    他已經退無可退!


    這麽多將士們的犧牲,不能因為他,而毫無意義!


    “殺!”


    “殺!”


    “殺!”


    足足七八個匈奴士兵,麵色猙獰的朝著宇文成都衝殺而來。


    長矛,馬刀……


    各式各樣的兵刃,朝著宇文成都襲殺而來!


    原本能夠輕而易舉躲避的攻擊,此刻卻也因為身體的疲憊,而來不及躲避。


    宇文成都咬著牙,瞪著眼睛。


    不閃不避!


    任憑長矛穿透他的右腿!


    馬刀劃過他的腹部……


    鮮血順著傷口,如同不要錢一般的順流而下。


    而於文成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


    反而是帶上了陣陣的瘋狂的笑意!


    劇烈的疼痛刺激了神經,讓原本已經是油盡燈枯的宇文成都,自身體裏迸發出最後一絲力量!


    手中鳳翅鎦金镋,如同閃電一般劃過!


    隨著一陣淒厲的慘叫。


    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批朝著宇文成都殺來的匈奴士兵,再一次倒下……


    然而。


    “鐺……”


    清脆的一聲響聲。


    手中緊握的鳳翅鎦金镋,終於再也沒有力氣握不住了。


    跌落在了地上。


    而宇文成都整個人,也隨之半跪在了地上。


    連喘氣的力氣,似乎都已經沒有了。


    此刻,連睜著眼睛,仿佛都成了奢侈。


    宇文成都眯著眼睛,有些無力的垂下頭去。


    這一次。


    勇猛無敵的大夏天寶大將軍,似乎真的已經沒有了力氣。


    “將軍!”


    耳邊,傳來一陣陣熟悉的焦急的唿喊。


    然而宇文成都,卻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注意了。


    他累了。


    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吃力的抬起頭來。


    隻能依稀的見得。


    不遠處,兩個匈奴大將,一左一右朝著他衝殺而來。


    如果是平常。


    這兩人,在宇文成都麵前,不過是土雞瓦狗。


    但是現在的宇文成都,終究是極限了。


    連動彈一下,仿佛都已經成為了奢望。


    隻能眼睜睜的見得。


    一槍一戟,朝著他狠狠襲來,再沒有躲閃的餘地。


    “噗嗤……”


    兩聲悶響。


    鮮血潑灑在宇文成都的麵龐。


    卻並不是宇文成都的。


    宇文成都瞪大了眼睛。


    隻能眼睜睜的見得王琦擋在他的麵前。


    槍尖和長戟,穿透了他的胸膛。


    一天前。


    宇文成都在城頭,救了王琦一命。


    而一天後。


    王琦把這一命,還給了宇文成都。


    躺倒在地上。


    眼神已經渙散的王琦,吃力的抬頭望向麵前的宇文成都:“將軍,一定,一定要活著,你不能倒,你不能倒……”


    大口大口的噴著血沫。


    王琦的目光,望向後方。


    那是京城。


    那是家的方向……


    “爹,娘,夫人……還有孩子們……”


    “這一次俺食言了……”


    “家,迴不去了……”


    見得在自己麵前緩緩閉上眼睛的王琦。


    宇文成都整個人麵目都已經扭曲。


    “不!”


    仰天,一陣瘋狂的唿喊。


    而這邊。


    殺死了王琦之後。


    兩個匈奴大將,卻已經是一前一後,朝著已然徹底喪失了戰力的宇文成都繼續殺來。


    臉上,俱是閃爍著瘋狂的笑意:“哈哈!大夏的第一猛將,今日便要死於吾等之手!”


    說話的同時。


    兩人毫不留情的揮舞著兵刃。


    朝著宇文成都狠狠揮舞而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


    卻見得早已經是喪失了行動力的宇文成都。


    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


    像極了一頭發瘋的野獸!


    朝著兩人狠狠的衝擊而來!


    “噗呲!”


    一槍,一戟,穿透了宇文成都的身體!


    然而。


    宇文成都卻像是絲毫不知道疼痛一般。


    自顧讓長槍和長戟劃過自己的身體,衝到了兩個匈奴大將麵前。


    以雙臂,狠狠的夾住了兩個匈奴大將!


    “放開!放開!”


    “你這個瘋子,快放開!”


    兩個匈奴大將,瘋狂的掙紮著。


    卻隻覺得。


    麵前本來已經到了極限的宇文成都,仿佛是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在所有人驚駭莫名的注視下。


    兩顆頭顱。


    如同兩個西瓜一般,硬生生的被宇文成都直接夾爆!


    鮮血混合著腦漿,潑灑在宇文成都的身上。


    兩具屍體無力的倒下。


    而遍布血汙的宇文成都,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靜靜的站在此地。


    “來啊!”


    “你們來啊!”


    張開滿嘴的血沫,宇文成都發出一陣嘶吼!


    此刻的他,搖搖欲墜,連身體都快要站不穩了。


    然而在所有的匈奴大軍的眼中,卻是如同惡魔降臨一般的恐怖!


    久久,都不敢上前……


    直到片刻後。


    在冒頓瘋狂的督促下。


    匈奴人再一次的衝了上來!


    十幾支長矛,齊齊的刺向了宇文成都!


    而這一次。


    宇文成都真的,再沒有了餘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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