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閑來無事就會來到後山的一個地方,那裏很安靜,而且風光很好。有時我一坐就是整整一個下午,看遠山,看草原,看我的斑墨兒吃著那鮮草不亦樂乎的模樣。

    這天下午,陽光很充足,我騎著斑墨兒又來到了後山。這個地方離營地有一些距離,所以周圍也根本看不到人。我躺在舒服的草地上,頭枕一石塊,看著高遠的藍天。

    我望向遠處,不知道是不是產生了幻象,那裏有一位騎著棕色馬匹,穿著盔甲的男子,那狼一般的眼眸是我永遠都不會忘的。我警覺的站起了身,騎在馬上的他一動不動,我知道他是在看什麽。我看了看周圍,心中莫名的慌亂,輕輕的向在遠處吃著草的斑墨兒吹了聲口哨,隻希望著它能跑的快些。他的到來會不會是一場劫難,這裏所有人的劫難。騎上馬兒就是一路狂奔,帽子是何時沒的我都渾然不知,似乎我看到的是真正的狼,那股懼怕來自狼會吃人的本性。一直到了軍營,我的心都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的怕他,是因為戰場上他險些兩次要了我的命嗎?那騎在高高的馬上的男子,那如雕像般的男子,那雖一身盔甲卻怎麽也遮蓋不了他一身容華之姿的男子,他的影子在我的腦中遲遲的揮之不去。

    直到半夜躺在床上,我還想著他會不會衝進我的營帳然後將我一刀給殺了。

    他就是我的夫君!因為戰爭,他視我如死敵。如果我跑過去給他說,我是檀長君,不知道他是什麽反應;或者,還沒來得及開口,他的刀就已經將我穿透。

    我很怯懦!

    沒有把握的賭注,我是沒有應對能力的,所以生命的賭局,我從來不去壓注。

    況且,我有月離。

    這些天來,我終於清楚了為何喜歡他的原因。因為之於戰爭,他同我一樣,是個異類。

    放不下感情的人,是不適合當將軍的。

    聽說北魏新帝剛剛繼位之時,他們口中的大檀便開始對魏地不斷的挑幸,屢敗屢戰,民不聊生。是蠕蠕頭領太過小看那個“野人”了。

    月離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樣的戰爭吧,他不說,但我知道。“安逸”,似乎是個太過奢華的東西,現在的他支付不起!

    戰爭又開始了。

    第二天早晨,敵軍犯境,幾十萬大軍如海浪般席卷而來。黃沙彌漫,讓我們措手不及。在我還沒有從昨晚的淩亂之中整理好思緒的時候,一切竟已成為了定局。

    兵士們慌亂出擊,顯然處於下風。對方先以箭攻,致使我軍死傷無數。之後我看到了他直奔我而來,我們隻是剛剛開戰他就急著要我的腦袋了。

    我看著他乘風而來,麵容似妖嬈的罌粟花般飛舞。左邊的月離向我大喊著:“迴去!迴去!”可惜一切早已來不及。那狼一般的男子已近我的身前,這是第一次我與他正麵交鋒。

    隻是幾招!

    我的後背已被他用刀劍砍傷,開始且打且退,而他卻追我不放。一個身影箭般的向這邊飛來,我扭過身恰好看到了身後月離那沾滿鮮血的臉頰,盡管看上去髒汙不堪,但對我依然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笑了!

    可身體卻在飛起的塵土中不停的滑落,那蕩起的灰塵被他的身體劃過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仿若一雙巧手繪製的一般。

    好多的血,好多——,空氣似乎都要被暈紅了。

    同樣也殷紅了他的整個身體。

    原來!

    那本該刺向我胸口的箭,他此刻用背部做以承受。

    月離——

    我轉過身駕著斑墨兒想要將他沉下的身體拉過來抱住,可手還沒能觸及,一匹疾馳的馬兒從我麵前掠過,爾綿拿飛身而來拖著月離向後奔馳而去。

    在飛般的馬兒身上,有爾綿拿匆匆投來的眼神,我知道他無能為力,救不了我,不怪他。如果這是我的劫數,就讓我獨自承擔吧。

    扭過身看向月離離開的方向,接踵而來的刺痛襲上我的全身。

    我知道一切從此刻開始就結束了,永遠的結束了——

    我的肩背好痛,那裏同樣有一柄利箭,箭傷刀傷交錯,我能清晰的感覺到血液在輕輕的劃過我脊背,黏黏的感覺。我的意識在流失,我在慢慢的滑下馬背,我看到斑墨兒直直的盯著我看,我好瞌睡,我想睡覺了……

    那遠去的戰馬,那遠去的人,那遠去的事,還有那遠去的自己。我終於也要化作這大漠裏的風沙,漂浮在這漠北的高空,會不會也是很美很美的樣子——

    ……

    ……

    北魏泰常九年九月

    太武王大敗蠕蠕,俘獲兵士近萬餘人,糧草無數,牛羊不計。

    蠕蠕隻留殘兵剩將拚死逃竄,一路向北。

    次日,太武王大擺筵席,招待所有有功將士,永安宮歌舞升平。舞姬腰肢若春柳搖曳,伴隨宮樂音律上演華麗舞姿,取悅君王。

    天華殿

    “皇上,那些已降我軍的兵士,是收編還是——”此次俘獲的戰俘大部分都已歸降,皇上向來對待戰俘都是優待的,但還是要征求一下意見。

    “將誠心歸順的兵士收編我用,那些頑固不開,無絲毫歸降之意的就斃命,一個不留。”佛狸擺手示意其退下執行,“慢著!”他猛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麽,“還有一些病重的將其治愈,如若不降——,一並殺之!”佛狸抬眼看到門邊,恰好此刻赫連雪慧一身白色素雅裙裝走入正堂,佛狸便示意那位將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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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臣妾是找皇上喝酒的。此番戰事凱旋而歸,臣妾想與皇上單獨喝幾杯,慶賀一下。”赫連雪慧蓮步微移,儀態萬千。

    “雪慧如此有心,朕怎會駁你好意呢,你的酒呢?”佛狸此時甚是高興,戰事的勝利令他心情愉悅,也正想開懷暢飲一杯。

    赫連雪慧轉身向門外示意在外邊等侯的丫鬟進來,將她們手中的美酒和佳肴一並放在了桌幾之上。佛狸見此起身向前,坐於桌幾旁的椅子之上。並拉開一柄椅子邀修儀與其同坐。

    “皇上,這是臣妾用臘月經雪的梅花和九月經霜的菊花配以春天的第一場雨和夏季早晨的玫瑰花露釀製的,味道甘甜可口,清爽宜人,我想皇上一定會喜歡的。”說著她將精心釀製的酒水斟滿酒杯然後端起一杯遞與佛狸。佛狸聽到她的說辭很是欣喜,也想嚐嚐她這花釀會有什麽別樣的滋味。輕嗅了下,果然香味濃鬱撲鼻,讓人有急於品嚐的衝動。先是淺嚐一小口接著一飲而盡,然後大讚:“雪慧手藝居然如此精湛,這算得上朕喝過的最好花釀了。”

    “皇上過獎了,再來一杯。”說著就又將酒杯斟滿,與之共飲。

    夜風初上,紅燭帳暖。

    美人與酒,各占一半。

    ……

    ……

    想起這次的突襲,總有種奇怪的感受。為什麽月離將軍會舍命的去救一個小兵,即使那名小兵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還沒有到達讓一位將軍舍命維護的地步。況且,這不應該是一個將軍的做為,戰場之上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不得不說,很讓人匪夷所思。

    佛狸想著,顯然這件事讓他有點費腦子。

    那個體型較小的男子會是什麽身份,他的招式很怪異和靈活,單單這個問題,就已經困擾了他好久。那招式他征戰這麽幾年在戰場上甚至戰場之外都沒見過,那人更不像是生在此處,個子那麽嬌小的實屬罕見。這次,他好像傷的很重,也不知死了沒有,現在居然不想他就這麽快死了。

    他的背部被自己砍傷多處,還中了一支箭,想必即使不死,也不過剩口氣而已。突然想去俘兵營走走,現在天已經黑了,佛狸望了望懸掛在頭頂的圓圓的月亮,如此也隻能明天去了。

    周身撕裂般的疼痛,是不是我已經在地獄的烈火之中開始焚燒了。我好像,我好像看到了小如,她在向我微笑,似乎還說著什麽,即使聽不到我也知道說的是什麽。接著我看到了大瑞,一臉胡子拉碴的模樣。之後我看到了阿伏幹希,用他僅有的左臂向我揮手,還有爾綿拿,高舉著手中的酒葫蘆,傻傻的對我笑。還有月離,一聲一聲的叫著長君。

    還有那些個被我殺死的兵士,好多好多,用著最為幽怨的目光看著我。殺了那麽多的人,雙手沾滿了鮮血,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長君,長君——”這個聲音好近,仿佛就在耳邊。

    誰在叫我,長君、長君一遍遍的叫著。我想要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我能感覺的到陽光多麽的刺眼,照的我周身都是暖暖的。

    長君——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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