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世餘孽死了。


    但他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一大半——他找到了漂流在那時空亂海中的同族,並且將三界的信標已經發給了對方。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知是因為太久未曾說話,亦或是聯係上同族的驚喜,那天舟之上的第三掌舵人沒有任何隱瞞,將一切盡數道來。


    而他的這些話,也讓餘琛和張百忍知曉了這些上古遺民的計劃。


    ——重鑄三界。


    將連同三界生靈在內的天穹大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甚至那無法被看見的大道與規則盡數抹平,然後在這廢墟之上展開屬於他們的世界。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侵略,對於三界生靈來說,這是徹頭徹尾的毀滅。


    敵人的冷酷和殘忍,超乎想象。


    餘琛和張百忍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


    而除此以外,還有那沉沉的怒火。


    但他們現在並沒有發作,因為他們還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更多的情報,比如那天舟之上到底還有多少上古遺民他們又擁有怎樣可怕的技術他們的道行境界又是如何


    所以張百忍模仿著那存世餘孽的聲音,試圖同對方建立聯係。


    但他剛一開口,遙遠的天舟的那邊,便傳來那個古老而震怒的聲音:“汝……非吾族人……吾族先行人……在何處……”


    餘琛和張百忍聽罷,便知曉已經露餡兒了,索性也不再裝了。


    “他死了。”餘琛開口道。


    “若是你們敢來,也同樣要死。”張百忍接口道。


    “形神俱滅,魂飛魄散。”餘琛補充。


    說罷,那古老的天舟之上,蒼老的聲音卻並沒有因為他倆的挑釁而多麽惱怒。


    他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似憑吊,又好似緬懷:“先行人……走好……汝為吾族之貢獻……吾族謹記……”


    慢悠悠的說完這一段話以後,那古老的聲音話鋒一轉,變得居高臨下,就好似無垠的蒼天在俯瞰地下淤泥裏卑微的蟲豸那樣。


    “後世之人,大源乃是吾族的世界,自誕生之前,至湮滅以後,吾族範圍唯一主宰。


    不過因為出了一些意外,爾等方才有機可乘,短暫的將其據為己有。


    如今這般錯誤即將被修複,爾等的文明,天地,世界皆當如過眼雲煙,灰飛煙滅。”


    頓了頓,那個聲音繼續開口道:“——這般時日,不會太久,待天舟降臨,湮滅與重鑄即將開始,爾等憤怒也罷,惶恐也罷,掙紮也罷,出言不遜也好,皆無法改變這既定的事實,且……靜待滅絕吧。”


    話音落下,對方便陷入沉默,任憑餘琛和張百忍說什麽,都不再溝通。


    那一刻,餘琛和張百忍的臉色更加難看。


    當然並非是因為對方的狂妄和囂張。


    “方才在對話的這一段時間,我試圖通過那信標的聯係,探尋那天舟究竟是何物。”


    張百忍開口道:“——結果我發現,那是超越了我們整個三界技藝和法門的可怕事物,其中蘊含的湮滅之力龐大到了一個讓人難以形容的程度,那甚至是能真正將整個三界化為齏粉的可怕力量,倘若當真讓那天舟降臨,恐怕真如那上古餘孽所說,整個三界會在一瞬間崩潰了。”


    餘琛聽罷,沉默不語。


    他們倆望著這茫茫運轉的羅盤和那時空亂海中的巍峨天舟,恨不得將其徹底砸碎,碾為齏粉。


    ——如今本來就是多事之秋,古仙一脈蠢蠢欲動,這會兒倒好,古仙一脈的麻煩還沒有解決,又突然跳出來一群上古餘孽,想要將整個三界的完全湮滅後重鑄。


    但他們同樣也明白,事到如今,哪怕毀了這羅盤和金線也沒有任何作用了。


    ——在真正的決戰開始之前,那存世餘孽便已將37的信標發送給那時空亂流中漂泊的天舟,也就是說從那一刻開始,那群上古餘孽的降臨便已成了既定的事實。


    而他們眼前,這時空亂流中的天舟隻不過是一枚投影罷了,哪怕毀了,也無法對對方造成任何損害。


    “屋漏偏逢連夜雨呀……”張百忍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看來要抓緊時間了,至少在他們降臨之前,我要將天界重啟,讓無數仙神重生,酆都你我一樣——在這段時間,你得使地府真正複蘇,羅酆山運轉……做好死戰的準備吧。”


    餘琛沉吟,片刻後問道:“這樣便有勝算嗎”


    “有,但幾乎也相當於沒有。”


    張百忍搖頭:“那天舟之上的上古餘孽道行境界幾何,我們並不知曉,也暫且勿需考慮。但那天舟之上蘊藏的湮滅之力,我們便難以抵擋。


    可一件事做了,不一定能做的成;但不做,卻一定成不了——三界哪怕注定要湮滅,我也會死在它之前,我想你和鎮元子應當也是同樣的想法。”


    餘琛搖頭。


    張百忍一愣,瞪圓了眼:“——你不會是想著躲藏吧這可不像一般的災難,躲不掉的,哪怕是在域外,也會被那恐怖的湮滅之力所牽連;當然倘若你跨越三界,逃出時光長河的約束,或許還有一些說法。


    但在那無窮無盡的時空亂海裏漂泊,和死亡沒有任何區別,無盡的孤寂與沒有盡頭的虛無是比死亡更加難熬的災難。”


    “我不會逃。”


    餘琛聽罷,搖了搖頭。


    “我並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也沒有你所說的覺悟,三界那麽宏大的東西,我考慮不過來。


    但我生於大夏,成於上京,也結識了很多有趣的人,找到了能契合一生的伴侶,我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正因如此,我才會同古仙一脈鬥爭。


    所以倘若有什麽人想要湮滅生我養我的地方,想要殺死我的親人道侶和知己故交,我不會讓他們如願——古仙一脈也好,上古餘孽也罷,都不行。”


    張百忍神色一怔。


    他能夠看得出來,餘琛方才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對他所說,倒不如說是對自己說的。


    就好似他還在糾結和猶豫什麽那樣。


    但……不重要了。


    張百忍搖了搖頭,開口道:“我也不想讓他們如願,但那天舟的降臨已無法阻擋,盡人事,聽天命吧……”


    此時此刻,哪怕曾經的三大帝主之一,說話之間也帶上了幾分無力,因為他方才清楚的感受到那天舟之上蘊含的恐怖湮滅之力是多麽的龐大和可怕。


    ——倘若他,餘琛,還有鎮元子恢複上一世全盛時的道行,或許還能同那恐怖的湮滅之力博弈對抗,但現在,完全沒有辦法。


    至於提前將那天舟攔截,則更是天方夜譚——他們倘若真正離開歲月長河踏入時空亂海,興許還沒找到那天舟具體位置,便已經被無窮無盡的時空亂流給碾碎了去。


    這短短的一刻鍾時間,張百忍腦海中已經推演了超過萬種應對的方法,但每一次推演的結果都是毀滅。


    這怪不得他。


    隻能說那上古餘孽的文明和技藝太過逆天了,竟然能創造出蘊藏無窮無盡毀滅之力,還能在時空亂流中安然漂泊的天舟。


    但就在這時,當張百忍已經無奈地說出“盡人事聽天命”的時候。


    餘琛搖頭:“我盡人事,但不聽天命。”


    張百忍聽罷,隻是歎息,以為這隻是年輕人的固執和倔強。


    但沒想到,餘琛後半句便是:“我要在那天舟降臨之前,毀了它。”


    張百忍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餘琛沒有任何衝動的神色,臉上反而無比平靜,就好似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他當真認為他能在那天舟降臨之前將其毀滅


    那一刻,張百忍眉頭皺起來,“酆都,你莫不然想踏入時空亂海去截殺恕我直言,且不說時空亂海中的無盡時空風暴,哪怕就是讓你安然找到了那天舟,你不會是它的對手——加上你那無窮無盡的羅酆陰兵,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啊,我做不到。”


    餘琛的臉上沒有任何惱怒之色,因為他知曉張百忍說的就是事實。


    可突然間,他話鋒一轉:“但我做不到,有人能夠做到——或許不算是人,但……無所謂了。”


    張百忍眉頭皺起。


    說破了天,這三界就那麽多個有數的大能,張百忍作為曾經的神庭帝主,對大夥兒也都知根知底,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究竟有誰能抗衡那恐怖的毀滅之力。


    突然,他眉頭一挑,好似想到了什麽那樣:“等等!你不會想故技重施,讓古仙一脈動手吧


    酆都,行不通的——雖然古仙一脈從本能深處敵視那些上古餘孽,但古仙一脈的情況我比你更加清楚——哪怕如今所有已經蘇醒的古仙盡數一擁而上,對於那天舟而言,也是螳臂當車。”


    餘琛聽了,卻是搖頭,道:“不,不是古仙一脈,但你……猜對了一半。”


    說話之間,他抬起手來,朝靈霄寶殿外一抓——不是什麽太過高深的法門,便是最為簡單的馭物罷了。


    而隨著他的伸手,大羅聖天無盡殘骸當中的某件事物緩緩漂浮而起,以極快的速度穿梭萬裏,落在了餘琛的手中。


    他將其拿起來,仔細端倪,然後看向酆都:“——我要去做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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