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僧人的臉色,在那一刻驟然一變,無比難看。


    他心頭隱隱猜測,八九不離十——胞姐聶雲怕是已經遭遇不測。


    否則摩柯聖寺壓根兒沒有必要用一個假的聶雲來忽悠他。


    盛怒之下,他怒聲質問那年輕和尚,他的胞姐到底在何處。


    那年輕和尚卻一改熱情,撕裂偽裝,居高臨下看著他,取出一個芥子袋。


    芥子袋裏,是無窮無盡的灰黑色粉末。


    祥雲僧人一眼認出,那是人體焚燒以後,化作的灰燼。


    年輕和尚告訴他,他的什麽胞姐就在裏麵,而他祥雲僧人,也即將去陪她。


    說罷,突然動手,殺意猙獰!


    可那年輕僧人沒有想到,祥雲僧人無堂無寺,卻在多年斬妖除魔和艱苦修行中,練就出一手可怕的鬥法搏殺之術。


    僅幾個迴合,便將他打得節節敗退。


    年輕僧人心頭叫苦,又知曉不能將事情鬧大,所以不敢全力相搏,否則一切謀劃功虧一簣。


    無奈之下,便隻能唿喚來他的老師,作為天罡羅漢首徒的降魔尊者。


    可沒想到對方如此頑強,硬生生接了降魔尊者一杵,卻也沒當場殞命,而是逃了出去。


    而逃出去以後,祥雲僧人也新年急轉,想了個清楚明白——僅憑他的力量,是絕無法同天罡羅漢掰手腕兒的。


    甚至連降魔尊者,都能輕易碾死他。


    同時,他也猜到他胞姐的死,一定關乎某種隱秘——否則這摩柯十大佛堂之一的金剛堂,哪怕死了香主,也沒必要費時費力搞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傀儡忽悠他。


    所以,他想逃出去,將此事布告天下!


    為他胞姐……複仇!


    可惜,那降魔尊者和年輕和尚,追了出來!


    他一路遁逃,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兒機會,曝光此事。


    直到逃進這洞府裏,傷勢過重,一命嗚唿。


    可哪怕死了,那股憤怒和怨恨,依舊無法消散!


    他的胞姐,從小便受苦受累,將他撫養長大,更是為了他加入佛堂的香油錢,毀了自個兒一生。


    最後也沒過幾年好日子,便被羅漢帶走,一命嗚唿!


    憑什麽?


    就憑摩柯聖寺?就憑天罡羅漢?就憑家大業大?


    祥雲僧人,怒火熊熊,執念不散!


    化作遺願!


    留存下來!


    此恨難消!


    他要讓每一個傷害胞姐的存在,都付出代價!


    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麽!


    看完走馬燈後,餘琛和摩柯佛子,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摩柯佛子眉頭皺起,“按理來說,香主應當被尊敬對待,若是因故身隕,當送還現世親友,若是無親無故,一般便在佛國風光大葬。


    這祥雲僧人的胞姐,哪怕是死了,金剛佛堂的人也應當將其屍首送還祥雲僧人才對。


    為何非要費時費力,欺瞞哄騙,被揭穿後,還要殺人滅口?”


    餘琛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佛子,你說得對,但你說的是香主的待遇,倘若這祥雲僧人的胞姐,一開始就不是作為香主被帶上摩柯金山的呢?”


    摩柯佛子一愣。


    凡人……對於羅漢和尊者境的可怕存在而言,除了香主,還能做什麽?


    “香火。”


    餘琛開口道,“不是佛子你認為的那種香火願力,而是真正的香火,當香蠟紙錢燃燒以後,升騰起的濃濃硝煙。隻不過,燃燒的並非香蠟錢紙,而是……人。


    先前,降魔尊者手中那小小的瓶中的黑煙,就是那樣的東西——你看起來隻是巴掌大的一團,但其中恐怕是千萬人的生命所化。”


    那一刻,摩柯佛子悚然一驚。


    然後,餘琛方才將本真教和那古仙香火的一切,全都說了。


    聽得摩柯佛子,兩行血淚,從眼眶中流出來,喚聲“造孽”。


    “所以佛子,你覺得應當怎麽辦呢?”餘琛問道。


    摩柯佛子抬起頭,那眼中悲傷熊熊燃燒,化作熊熊金剛之怒!


    “出身佛門,不救苦難,反而傷天害理,當誅!”


    “善哉!”餘琛拱手。


    如今看來,摩柯聖寺,並不幹淨。


    或者說,其中一些人不幹淨,沾染了那本真教的“香火之道”。


    而降魔尊者,絕非一切的幕後之人。


    他的背後,還有人。


    而既然祥雲僧人的胞姐,乃是以天罡羅漢的香主的由頭被帶走,而天罡羅漢又是降魔尊者的老師。


    那這位好似銅鑄一般,腳踏四魔的羅漢尊上,恐怕也不幹淨。


    但如今,當羅漢演武、菩薩講道的關節結束以後,那位天罡羅漢已迴到了恆沙萬界中的“金剛界”。


    ——摩柯聖寺十尊羅漢,三位菩薩,在恆沙萬界都有掌控的一界,既是殊榮,也是職責。


    所以,哪怕要找那降魔尊者背後的天罡羅漢,也要等到古佛誕辰當日,踏入恆沙萬界的時刻。


    另外,通過降魔尊者,餘琛和摩柯佛子也知曉了。


    “天威尊者”已被心魔殺死的事,並非無人知曉。


    所以他們如今頂著天威尊者的身份行動,必然會讓暗處的家夥發現,打草驚蛇。


    “可除了天威師弟,還有什麽身份合適?”摩柯佛子眉頭輕皺。


    如今古佛誕辰,無數僧侶齊聚,要是用別人身份,到時候一不小心碰見了,大眼瞪小眼,那就好玩了。


    餘琛眼珠子一轉,卻是一眯,道:“佛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摩柯佛子一愣,立刻反應過來——他隻是下意識瞥了一眼地上那降魔尊者和那年輕和尚的屍首,心頭頓悟!


    “對,有些家夥的確早已知曉天威之死了。但降魔尊者和他這弟子的死,除了你我以外,還有誰知曉?”


    餘琛深吸一口氣,手中結印,他和摩柯佛子的身形,再度變幻。


    轉眼之間,摩柯佛子化作了降魔尊者,而餘琛則變成了那年輕和尚,也就是降魔尊者的徒弟。


    “老師,請。”餘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摩柯佛子深吸一口氣,心領神會,雙手合十,“我佛……慈悲。”


    於是,降魔尊者帶著他的徒弟走出洞府,沐浴在天光之下。


    走出數十裏,便有僧侶路過,見二人,恭敬行禮。


    全然不知,如今的天罡羅漢大弟子降魔尊者,早已被……偷天換日。


    幾天功夫,一晃而過。


    九月二十,古佛誕辰。


    一大清早,朝陽東升。


    和熙的晨光從東方天際灑落而下,將整個摩柯金山照亮。


    這一日,無數朝聖之人,無數摩柯僧侶,齊聚於摩柯大佛堂之外,金山佛場。


    偌大佛場當中,人頭攢動,烏泱泱的一片,好似海潮那般。


    左邊,是摩柯聖寺的沙彌,僧侶,藏主;右邊,便是無數朝聖之人。


    餘琛和摩柯佛子,變化作降魔天尊及其弟子,站在那無數摩柯僧侶前方。


    沒有任何一絲異常。


    也沒有任何人發現。


    且看前方,摩柯大佛堂,巍峨矗立,透過那偌大門扉,可見摩柯古佛之像,寶相莊嚴。


    而他的左手抬起,一枚幽綠的玉樹,人頭大小,在其上緩緩懸浮。


    ——恆沙萬界!


    這便是恆沙萬界的正體。


    一枚玉鑄的萬葉玉樹。


    它的樹幹,是那萬界第一界,婆娑大界。


    而再往上,每一枚樹葉,便是一方小千世界。


    攏共一起,便是摩柯至寶,恆沙萬界。


    而那摩柯大佛堂背後,乃是一座通天而起的巍峨古塔,三十三層,氤氳茫茫佛光,好似一柄利劍,直插天際!


    對於這摩柯通天塔,外界傳聞,少之又少。


    隻知曉當一位菩薩輪值蘇醒時候,其餘兩位菩薩,便沉睡在那通天之塔中。


    還有些隻言片語,說摩柯通天塔乃是整個摩柯佛界地脈的“定海神針”,是一枚恐怖大陣的陣眼,用來鎮壓那禁區中的恐怖存在。


    當然,也隻是傳聞罷了,無人知曉究竟是真是假。


    不過這會兒,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可都沒去看那通天巨塔。


    而是看向金山佛場中央,那一枚古老沉重的佛鍾,望眼欲穿。


    辰時正刻,摩柯鍾鳴,便是那恆沙萬界洞開之時。


    屆時,無數僧侶,可入恆沙萬界中的婆娑大界,恭賀古佛誕辰。


    而那婆娑大界中,有古佛遺窟,有悟道古樹,有摩柯棋場……每一樣,對於佛門僧侶來說,都是天大機緣!


    這也是除了摩柯古佛之名以外,吸引無數朝聖者的原因之一。


    而餘琛和摩柯佛子,也在等著,等著恆沙萬界洞開,等著為祥雲複仇,等著……奪取至寶!


    時間,一分一秒,突然好似變得無比緩慢。


    等待之中,餘琛突然眉頭一皺。


    因為他聽到了聲音。


    並非來自於現世,而是陰曹地府。


    一名青麵獠牙的惡鬼,在那十八地獄唿喚他,向他稟報。


    說那降魔尊者的鬼魂,在十八地獄循環往複數天後,終於招了。


    餘琛將念頭沉入陰曹地府,見到了那鬼差。


    那相貌獰惡鬼差也不敢賣關子,將降魔尊者招的一切,盡數道來。


    “陛下!招了!那家夥招了!”


    “他說啊!他是在助那什麽天罡羅漢尊上做事兒!”


    “他還說啊!說他們最近有個大計劃!”


    “說是要在什麽古佛壽辰時候,把什麽金山和那些朝聖人都煉了。”


    “煉成什麽來著?”


    “哦!煉成香火!”


    “他們要把所有人都練成香火。”


    “陛下,香火是啥?”


    餘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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