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圓不敢怠慢,連忙去準備。時間不大,一輛牛車慢慢悠悠的從縣衙後門出來。縣令的標記清清楚楚的掛在牛車最顯眼的位置。常圓趕車,常事麵帶微笑的坐在車上,不斷和過路的百姓打交道。張**著他的騾子跟在身後,腰裏懸著劍,就像一個保鏢。

    溫水縣的百姓從來沒見過縣尊如此模樣,竟然會主動和他們打招唿。一個個和見了鬼一樣,隻要常事看向自己,連忙朝著犄角旮旯裏躲。

    常事很無奈:“看來本縣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也不怎麽好嘛?”

    常圓和張虎都閉嘴,沒有接話。

    常事尷尬的笑了兩聲,問張虎:“你說老君觀的院子裏湧出一股股血水?看來死了不少人,死了這麽多人,本縣的確的查看一下,作為地方官,有保境安民的責任,惡人要懲治,好人也得褒獎,這一次炎濤平叛有功,不知道咱們帶的這些撫恤夠不夠?對了,你可看見有多少屍體?”

    張虎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又不能不迴答:“小人沒有看見屍體,看那血水的多少,估計死的人不少!”

    常事拍了拍身邊裝錢的小箱子:“算了,本縣也隻能拿出這麽多,多少是個心意,無論如何要向朝廷請功,為炎先生請功!”

    正如炎濤所料,老君觀的香火忽然一下就旺了很多。來往的商賈到了老君觀,必然要上柱香,求老君爺爺保佑發財;附近的百姓也來上香;就連臨近各縣也有人趕來上香,求子求福,求財求運。有時候,上香的隊伍能從老君觀的門口排出去一裏多路。衝虛道長領著自己的兩個徒弟每天腳不沾地的應付這些香客。

    炎濤依然坐在那棵巨大的樺樹下。已經進入盛夏,樹葉子長的格外繁茂,坐在樹下很涼快。上香的人對此見怪不怪,有時候還會有幾個老人來和炎濤說說話,說的就是天罰的事情。

    “老君爺爺顯靈收拾了劉文和侯建,真是大塊人心,老朽我活的這一輩子,全在劉家的陰影下,好端端的一個溫水縣,被這狗賊攪和的都沒有活路了,這下好了,雖然沒死,卻不見蹤影,看來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這是必須的,老人家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好日子已經開始,多活幾年就能多享幾年清福!”

    “哈哈哈!”老頭的笑聲很爽朗,連連點頭:“炎先生說的對,的確得多活兩年,我那孫兒想來老君觀跟著先生一起行商,也沒什麽本事,就有一身的力氣,還希望……”

    “老人家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鄉裏鄉親,我這老君觀的大門永遠向咱們溫水的人敞開,隻要願意的就來,有我炎濤一口吃的,絕對餓不著他們!”

    “那是,先生仁慈,老君爺爺都保佑著呢!”老頭又說了兩句閑話,滿麵春風的告辭離開。

    天罰已經成了溫水人議論的焦點,從這次的天罰中,劉文和侯建被說成了惡鬼,在溫水興風作浪得到了報應。連帶著劉家和侯家也是門庭冷落,原本欣欣向榮的的兩大家族,在一夜之間被整個溫水所嫌棄。

    劉文躺在榻上,腿上還是炎濤給他親自綁的夾板,麵色蒼白,如果不是胸口起伏,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劉堂拄著拐杖,在長孫劉俊的攙扶下看了半天,使勁把拐杖在地上一碰。

    “哎!就這點事情就把你壓垮了?隻要朝廷的旨意一天沒來,你還是溫水縣丞,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那有我劉家兒郎的樣子!什麽天罰,那個小子竟然敢如此胡說,怎麽說我們也是太祖一脈,難不成老天要滅了劉家?即便要滅也應該從長安開始!”

    劉俊的眼淚往下掉,使勁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劉堂一瞪眼:“還有你,還不如你父親,好歹你父親還敢提著刀子上陣,你就知道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侯建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家他是不敢迴了。那是戰死和受傷兵卒的家眷就能把他吃了。聽候四說,每天都有不少人圍在侯家門口,要侯建給他們一個說法。為什麽要攻打老君觀?為什麽讓他們的兒子或者丈夫死的那麽慘?老君爺爺是要懲罰劉文和侯建的,卻讓自己的家人遭了秧,這個帳得算一算。

    劉堂生了半天氣,劉文始終不吭一聲,靜靜的躺著連動都不動。

    劉俊連忙扶著爺爺坐下,劉堂看了一眼侯建:“侯建,你打算怎麽辦?看來這溫水是住不成了,聽說大行令已經從成都出發,馬上就要抵達溫水,你如果要走我不攔著,隻希望你把俊兒也帶上,這是我劉家最後一根獨苗,不能讓劉家的香火斷了!”

    劉俊連忙跪倒在地,眼淚鼻涕橫流:“阿公,我不走,我走了你怎麽辦?就算死也要留下!”

    劉堂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孫兒,忍不住老淚縱橫。當年他們劉家被留在溫水的時候,那是何等的風光,可曾想到會有今天悲慘的結局。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朝廷的旨意馬上就到,那時候我們劉家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禍,你要是不走,我們劉家就真完了!聽話,跟你侯伯伯一起走吧!”

    劉俊哭的更厲害:“阿公……!我們又能去哪?天下之大,沒有我們容身的地方呀!”

    劉堂看了一眼侯建:“現在也隻有淮南能暫避一時,說起來這次的事情是他劉安惹出來的,他的那個兒子劉宏還是我們送迴去的,就算不能庇護你們,收留總是沒有問題,就算傾家蕩產將咱們兩家所有的東西都給他,也得保住劉家和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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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郎是去不成了,那個臭女人已經投靠了炎濤,最近從武陽傳來的消息,正在清理我們留在那邊的人,這是鐵了心要和我們作對,當初還以為是個助力,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

    劉堂說了這麽多,侯建好半天長歎一聲:“也隻能這麽辦了!我這就派人讓候四收拾一下,今夜就動身!”

    “好!早走早安心!”

    “阿公!嗚……”劉俊哭的更傷心了。

    常事在家美滋滋的喝酒賞花,他已經接到太守府送來的公文,大行令已經從成都動身,不日將抵達溫水。經過幾天的沉澱,溫水縣的繁榮尤勝從前。來自四麵八方的商賈,輕而易舉的拿下了原本劉家和侯家的產業,這其中自然有炎濤好大一部分,溫水縣城也變得熱鬧起來。

    這樣的景象才是常事喜歡看見的,他相信全天下能和溫水相比的縣恐怕隻有長安的那幾個。能把溫水這種荒僻野縣治理的這麽好,他常事不升官誰升官?常事不奢望太守,做個太守府的長史或者別駕就很滿意。

    危難時刻,公人頭張虎對自己很忠心,這一點常事很欣賞,也有意提拔一下。

    “張頭呀!咱們溫水這一年欣欣向榮,你也居功不少,本縣看在眼中,等以後有機會,一定向朝廷奏聞,你要好好把握,好好幹,溫水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很有前途。”

    張虎豈能聽不明白常事的意思,連忙撩衣服跪倒:“縣尊栽培之恩,張虎銘記於心,一定報答。”

    “嗬嗬嗬,起來,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我就是為了這一方百姓好,隻要你不辜負本縣的這一本片心就好。”

    “縣尊的教誨張虎不敢忘,溫水的今天全耐縣尊治理有方,小人必定竭盡全力,不墜了縣尊名頭。”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常事點點頭,心滿意足的給張虎倒了一杯酒。張虎連忙捧起,與常事對飲。

    風雲變化,溫水的形勢一朝發生變化。幾人高興,幾人憂愁。當然,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各方的利益在一次天罰中得到滿足,人人歡喜。

    崔久明重新迴到溫水的時候,滿麵春風,那一身肥肉都在顫。一撅屁股將胖大的身子塞進太師椅裏麵,拿著扇子使勁給自己扇風。人胖怕熱,從溫水坐車來到老君觀,一步路都沒走,身子卻像從河裏撈出來的一樣。

    “這鬼天氣,真是太熱了!怎麽一絲風都沒有?”坐在炎濤對麵,也不用人招唿,自己給自己倒茶,抬頭看看茂密的樹蔭,又看看長長的上香隊伍,笑道:“先生這招不錯,一個天罰徹底將劉家和侯家打的體無完膚,再也翻不出大浪了。”

    “什麽叫我的招?那是老君爺爺顯靈!”炎濤糾正的一本正經。

    “嗬嗬!”崔久明嘿嘿一笑:“對對對,老君爺爺顯靈!不僅老君爺爺顯靈,咱們的太皇太後這一次也顯靈了,她老人家下了懿旨,要把劉家全家押往京城,弄不好就會全家抄斬!”

    “好!”一直在旁邊的霍金忍不住叫了一聲好,隨即又想到:“隻有劉家,那侯家呢?”

    崔久明微微一笑:“這個到沒說,不過這次的事情侯建肯定跑不了,就他私自調兵襲擊有爵位的炎先生,罪名至少也會被罷官!何況文太守和炎先生還有交情,怎麽著也得照顧一下。”

    炎濤對這個話題沒有任何意思,喝了口茶問道:“你有沒有打聽到,這位大行令去夜郎到底為了什麽?”

    “這上哪打聽去,沒人會說,也沒人敢說!”崔久明有些無奈。

    炎濤眉頭緊皺。

    崔久明連忙問道:“炎先生又想到了什麽?”

    炎濤沉吟一下:“不好說!按理來說不應該呀!咱們大漢和夜郎很少有往來,忽然間派大行令前來,很不正常,如果陛下要安撫夜郎,準備向北用兵,太皇太後肯定不會同意,如果為了別的,夜郎這種小國不用大行令親自跑一趟。”

    “先生說笑了,我大漢還敢向北用兵,匈奴人驍勇善戰,從古到今都是人家欺負我們,那有我們欺負人家的時候,要不然秦始皇也不會修長城了。”

    炎濤看了崔久明一眼:“就因為大漢你這種人太多,所以才屢屢用女人換和平,這是我們男人的悲哀!”

    “什麽悲哀不悲哀的,咱們隻要看好咱們這一片就好,別的事情不操心!”崔久明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肚子頂到桌子上:“上次你說要成立蜀中商會的事情,我和家父商量了一下,覺得可行,家父想問問,先生認為什麽樣的商賈合適?必定魚龍混雜,需要有個界限才行。”

    炎濤伸了個懶腰:“這事過段時間再說,等大行令走了咱們慢慢談!還是先欣賞一下朝廷的旨意,是如何讓劉家徹底覆滅的,我現在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西漢,建元元年五月初八,令整個溫水人期盼的朝廷大官,大行令的車駕終於出現在了官道上。作為使節,浩浩蕩蕩的車隊必然不能少。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匹高頭大馬,一名騎士高高舉著黃色的節杖,迎風飛舞,氣派非凡。

    常事率領溫水縣大小官吏,並有頭有臉的人物於十裏外相迎。炎濤作為溫水名望和身份比較尊貴的人,自然也在隊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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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大行令的車隊就要到跟前,常事一聲山唿萬歲,眾人跟著跪伏於道旁。炎濤的位置相對靠前,擁擠的人群一拜下去,給他留下的地方不大。微微抬頭看見的是前麵人的屁股,無奈連忙底下腦袋,額頭放在手背上,一動不動。

    護衛將軍一聲令下,車隊緩緩停下。一輛馬車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常事麵前。揚起的塵土撲麵而來,直往嘴巴和鼻孔裏鑽。炎濤連忙閉嘴閉眼,連唿吸都停了下來。

    “溫水縣令常事率領溫水父老,恭迎我大漢使節大行令!”

    馬車的車門打開,一人麵帶微笑從車上下來:“各位辛苦,快快請起,我等皆為朝廷效力,如此大禮讓在下何以承擔?”

    常事沒有起身:“大行令為國事奔波,勞苦功高,我等豈能和大行令相提並論!”

    大行令伸手相扶,常事這才起身。身後眾人也跟著常事一起站起來。

    又是一陣塵土飛揚,搞的滿臉滿嘴都是,炎濤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巴,又拍拍臉上的塵土,一聲不吭的站在人群之中,做自己的背景人物。

    太守文黨也跟著來了,一群官僚在一起說著不痛不癢的恭維話,滿麵春風自得其樂。

    太陽已經到了頭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汗水不自覺的就往外冒,和塵土混合,渾身上下都感覺不舒服。

    常事將眾人一個個介紹給大行令。輪到炎濤的時候,著重介紹道:“此子便是炎濤,也就是獻布袋鹽之人,我溫水有如今景象,此子出力不少。”

    大行令也就三十歲上下,一身赭衣,麵色白淨,頜下半尺長的胡須烏黑透亮,一看就是達官顯貴。此人長相也不錯,方方正正一張臉,高位者的氣魄多年浸潤,雖然麵帶微笑,也有一股子威嚴和傲氣。

    文黨手捋須髯在一旁幫腔:“此子學識天下少有,隻是沒有什麽進取之心,甘願為商賈小道,實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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