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代表會上小插曲

    君子妹應尤繼紅邀請去家裏住宿,她怕麻煩人家,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經不住孫泉源勸說,也知尤繼紅是真心實意,道聲謝,跟隨他們朝病房外麵走,要跟他們到家裏借宿去。

    出門抬頭看:烏蘭的天上雲托著月;感覺四下清爽爽的很舒暢。君子妹心裏高興,忍不住讚歎:鄉間的月亮美,城裏的月亮也美。她看到了這美。這美都是知識青年給的。她被救之後好似悟出了世間很多道理:人活著真好,活著就應該滿足、高興、欣喜,這樣才能對起自己。

    因尤繼紅、孫泉源、張永東救過她的命。在那之後,她心裏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時時萌動著報恩的激動。所以,她的心裏蘊藏著許許多多的感激,至今晚,居然匯成一句話:“知青就是發光的月亮,把黑夜裏鄉間大地照得如銀樣潤亮。”

    這話明顯是謬獎。孫泉源笑著指正:“這話過頭了。”

    君子妹說:“別人這麽說過頭。我這麽說還不足以說出知青的好呢。”

    尤繼紅沒吭聲。孫泉源問:“這話咋說?”

    君子妹說:“我和海林大妹被逼換親,若沒有你們知青前去做雙方老人的工作,批駁老人們的過錯,我和海林大妹隻怕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接下來本來是該孫泉源說的話,卻被尤繼紅給接了過去:“你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成啥樣呢。”

    君子妹嫣然一笑:“我這不是誇張話:輕著缺胳膊掉腿,重著俺倆都沒命了。那是要以死、以殘抗爭的。”

    孫泉源聽她這麽說,也嗬嗬一笑:“年輕人,啥時代了,誰還吃這一套?即便是死也不會就範,這就是新中國的革命青年。”

    君子妹讚同這個觀點,又是輕聲一笑,很認真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若不是這迴你們救我,我也是會那麽說,我還沒有這個體會呢。”

    大概被救以後,她再一次看到了生活的美。看到這晴朗的夜晚,雲托著月,清風徐徐,心曠神怡。看到馬路邊柱子上的燈,馬路上跑的車,看到路邊劇院門口喧囂的人群,她又一次發出感慨。平常自己見到的都是鄉間的夜晚寧靜,現在看到的是城市夜晚的喧囂。這鄉間的夜晚寧靜美,這城市的夜晚熱鬧也好,都是美。這美,是因為有這群知青救了她,她才得以看得見。這美也是知青給的。

    其實人和人在一起也都是有互敬才有互愛的。君子妹給了他們足夠大的敬意,他們饋增給君子妹足夠大的愛戴。君子妹的到來,驚動了泉源媽。泉源媽像迎接娘家人一樣,上前拉住君子妹的手,連連說:“泉源說你長得美,沒想到你這姑娘長得這麽漂亮。這是在燈下,我咋看不出你哪裏醜呀。明天,明天白天,我得瞅瞅你,我得看看你哪裏長得還不夠美呀。”

    誇人還有這樣的誇法。這讓君子妹感覺羞醜了。那羞醜就是不好意思。孫泉源對君子妹說:“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媽,你見過這樣誇人的嗎?我媽就是這樣誇人的。這是她最奇葩的誇人方法。”

    君子妹俯身低頭不好意思靦腆笑,越發讓泉源媽感覺這姑娘好。泉源媽說:“這模樣要是在你們開會那主席台上發言,下邊的人隻顧著看人,誰還能聽見你講些啥呢。要真是這樣,長得好看還真耽誤學習,這話沒瞎說呀。”

    這也是一種幽默的誇人的方法。君子妹知道不可能發言,也就實話實說:“那大會上都是先進代表、模範代表、英雄代表發言。我是被救者,我不是英雄,我沒有發言的資格。”

    泉源媽暢朗大笑,說:“隻要能參加這樣的大會就說明你們已經是先進分子了。發不發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先進經驗那本經取迴家就好。姑娘,嬸嬸也希望你在大會結束以後,思想覺悟更上一層樓。”

    孫泉源聽見母親說官話,知道是怕君子妹說什麽,看著君子妹笑了笑說:“看見了吧。我媽也會說官話。她平時說話不是這個樣,看見你嚇得都不敢說家常話了。你也覺得可笑吧。”接著又解釋說:“看到了吧,政治第一,又說到覺悟上去了。跟老太太初次見麵的人,都覺得老太太是高覺悟的人,其實,我媽覺悟比我高不了多少。我的覺悟有多高,我媽的覺悟就有多高,我是我媽培養的,我媽說了啥搞笑話,你別笑我媽,你隻管笑我就行了。”

    泉源媽笑,君子妹笑。大家也都笑。有說有笑的正熱鬧,尤繼紅來了。說:“床鋪收拾好了。讓君子妹過去吧。”

    其實無論在誰家過夜都可以。因為是女同胞,君子妹去尤繼紅家跟尤繼紅在一起待一夜最合適。泉源媽沒再虛讓住在她家裏。尤繼紅這邊迎,泉源媽、泉源這邊送,君子妹又一次被這熱情感動。

    第二天早飯過後,到醫院看過沒啥事情,他們結伴到國際旅社報到。公社團高官浩仁把他們領到各自的房間,跟他們講了注意事項。午飯過後,以公社為單位,學習會議文件精神。晚飯過後,自由活動。為明天大會開幕做準備。當夜住在國際旅社的旅館房間。

    第二天早飯過後,由各公社團委、知青辦幹部帶隊,以縣為單位,依次進入會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還有小學生舉著鮮花彩旗,喊著跳著夾道歡迎。那場麵宏大,著實讓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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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會開幕:領導講話、領導講話、領導講話之後,還是領導講話。一直到最後,還是領導講話。這一上午都是領導講話。那麽多領導究竟都講了些啥,他們都是即興發言,沒有文稿,他們自己說過去就忘,下邊與會代表思想跑毛,自然也不知道。

    下午深入討論,代表千奇百怪,各自都有一套。歌功頌德:好。領導講得好。講到我們心窩裏去了。講出了,我們想說,而沒能說出來的話。講得士氣提高了。講得糧食奪了高產。講得人的覺悟提高了。講出了團結的局麵,講出了精神向上。講透了鬥爭形勢。講出了形勢大好,講出了大好局麵……。

    晚上吃罷飯,就在作為會場的劇院,觀看演出。樣板戲。整場的,那不是電影,那是真人演的,比電影過癮,刺激。

    劇場撒戲。迴到國際旅社的旅館房間裏,感覺餓得難受,一個人難受還以為是你飯量大了。大家都難受,這說明大家都沒吃飽飯。早已過了半夜十一點。躺在床上,閑饑難忍。張永東壓低聲音跟孫泉源說:“我咋餓得難受呢。”

    孫泉源壓低聲音跟他說:“你吃了幾個白蒸饃?兩個?每人隻能吃兩個。四個菜,一個湯。你還沒下筷子,沒下勺子。盤裏碗裏就光了?我是跟一個女幹部挨著,她讓我吃她了一個。她還說,她一個饃就夠了。她在桌上還問我,一頓能吃幾個饃。我說就這桌上比雞蛋還小的饃,一頓吃它三二十個還是能將就吃飽的。她說咱們年輕人活力大,吃得就是多。她還說,這也沒人朝上反應,這半兩一個的饅頭,也太小了。”

    張永東說:“明天早上,早些起來,去影院後邊那小街裏,買油條,買糖糕,照飽裏吃一頓。這都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天咋還不亮呢?”

    鼾聲從賓館的房間裏發出來。“難聽,難聽。難聽死了。”張永東和孫泉源喃喃著,開著玩笑,沒人再吭聲,也都進入夢中。一覺醒來居然是老天大明。想去劇院後邊小街買油條糖糕已不可能。馬上就要開飯。吃完飯,立馬列隊去劇院開會。咱是代表,代表得有代表的樣兒,不能隨便,不能遲到。油條,糖糕,那也隻能想了。洗漱過後,準備到餐廳吃飯,代表發言的油印冊子發下來了。本想有尤繼紅和孫泉源的。結果沒有,明顯尤繼紅和孫泉源的發言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張永東和君子妹。為這,孫泉源沒覺得什麽,尤繼紅心裏不舒服了。孫泉源眼看著尤繼紅的表情不一樣,勸她說:“這可能是咱公社內定的不合上麵的要求,把咱倆刷下來,隻要能讓她倆發言,把咱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講給大家聽,咱們就該知足。發言隻是一種形式,不發言照樣也是英雄。”

    尤繼紅臉色冷冷的沒吭聲。孫泉源也不好再說什麽,叫上張永東、君子妹,大家廝跟著去了餐廳。路上他們心裏瓷丁丁的,沒敢談論這個問題,生怕別人聽了去。

    早飯極其簡單。四盤小碟子大頭鹹菜絲,一人小酒盅大小倆蒸饃。白麵的。兩口沒填滿,也就吃完了。稀飯照見人影,當水喝著稠,當稀飯喝著稀,端上那稀飯就想起瓜菜代時期,讓人直抖氣。

    會議的安排是緊湊的,這一早,沒給去買小吃的工夫。這要忍受一上午饑餓,要想到小街買點什麽墊一墊饑,還要等到午飯以後再過去。

    張永東心裏不服氣,趴到孫泉源身邊對著耳朵悄聲說:“這樣對待咱們,真他媽太可惡。他們國際旅社職工一毛錢打得飯菜夠一家四五口人吃,這不是貪了咱們的便宜,他們出那一毛錢就夠一家四五口人吃了?這不是貪汙行徑,這算啥東西?”

    孫泉源立馬捂他的嘴,咬牙切齒悄聲說:“這話也是咱們說的?倘若讓人外人聽見,傳出去,咱們還咋有臉在這裏開會呢。這不關咱的事情:咱這會議最多五六天,他就是再坑咱,也坑不到咱哪裏去,何況這還是公家替咱出錢出糧票呢。肚子餓,咱可以偷偷摸摸去小街買些小吃墊一墊,不去小街買小吃,咱也能抗過去,隻不過忍饑挨餓難受些而已。”

    張永東嗬嗬嗬嗬笑一陣,很無奈感歎道:“就因這,咱們啥都不說了?”

    孫泉源恨得直咬牙,扯著他的衣服,朝他屁股上捅一拳,說:“咱說有用麽?這不是惹事兒嗎?咱還不如不說呢。”

    張永東說:“世上的事兒,都讓你這樣的人給弄壞了。我聽你的,我不說,我說也沒用,我知道。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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