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

    梅納德咒罵。如果不是他眼睛出了問題,或者夜色造成了這番假象,出現在他視野中的,分明是前幾日沉沒的那艘異鬼之船。

    梅納德無法理解這個情況。

    船前方的窟窿,用老海龜的殼補上,還額外添上了兩根修長的獠牙。

    異鬼之船靠岸。

    鼴鼠媽媽第二個下船,緊跟在她的異鬼主人身後。寒冷和死亡,讓她免去了痛風的困擾。她加快腳步,緊緊跟隨。這位名為‘斯卡納’的異鬼,一向自負且暴躁。

    岸上散布著岩種的屍體。

    一開始,不知道異鬼存在,梅納德爵士沒有命人收拾岩種的屍體。海水和野獸會處理他們。等梅納德想要收拾,又沒機會了。時間來不及,拖動屍體又會留下痕跡。

    斯卡納站在屍體中央,平舉起雙手。

    星星點點的藍光,從他身體溢出,在空中泛著瑰麗暗淡的光芒。藍光融入屍體,片刻,一隻隻屍鬼站起來,搖搖晃晃,恭候在斯卡納身邊。

    梅納德隻能遠遠看到海岸邊發生的事。他暗自咬牙,埋怨自己沒有早點收拾屍體,又給異鬼增添了戰力。梅納德想到會有兄弟死在這些屍鬼手中,心裏就很難受。

    屍鬼陸陸續續走向異鬼之船。

    梅納德看不清異鬼具體在做什麽,隻能隱約分辨,異鬼朝著地上的腳印指指點點。死物會相信他製造的偽裝嗎?梅納德的心提到嗓子眼。

    “這些痕跡,是守夜人留下的,”斯卡納用他古怪的語言說,“他們的船擱淺,上岸又遭到攻擊。在經過短暫修整後,走向山穀……你看,地上沒有守夜人的屍體。”

    “主人英明,”鼴鼠媽媽卑微地附和,“我們來遲了一步,這裏已經一無所有。”

    “不。”

    斯卡納搖頭。如果異鬼能笑,這磨牙般的聲音,大概就是它的笑聲。“他們製造了這些痕跡,是想要欺騙我們。他們其實並沒有走遠。”

    鼴鼠媽媽不解,朝四下張望。

    “他們會在哪兒?”

    “你猜猜看,”斯卡納滿足於鼴鼠媽媽困惑的感覺,他手指掃了周圍一圈,“他們就在這裏,這附近,離我們不到一裏的距離。你嗅嗅海風,還能聞到他們的惡臭……哦,我忘了,你沒有嗅覺。這是個遺憾。當時我‘分享’你時,你已經快要死去。亡主命令我,賜予你和我同等的生命。我辜負了他的信任!”

    斯卡納指向利爪號時,梅納德的唿吸為之一滯。

    他發現我們了嗎?

    “我沒看到他們,”鼴鼠媽媽說,“主人慈悲。您能告訴我,他們在哪兒嗎?”

    “他們就在——”

    斯卡納指向擱淺的海魚號,“這兒!這艘船的船艙裏!他們以為我們看到擱淺的船,就會離開。這怎麽可能?想用這種方式欺騙我,太天真了。”

    鼴鼠媽媽困惑地看向海魚號。

    船,並不像有人的樣子。

    但等她細致去感受,會發現裏麵的確有細微的生命波動。

    “走吧,我們去看看。”

    斯卡納說,率先走向海魚號。

    等屍鬼搬來船梯,斯卡納一步步登上甲板。他指著地上散落的物資,說:“你看,他們將部分物資扔進海裏,讓貨物被暖流帶走,偽裝出帶著物資進山的假象。但是——岸邊有腳印,卻沒有物資拖拽的痕跡。他們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太天真了!”

    斯卡納帶著鼴鼠媽媽和一群屍鬼進入船艙。

    在貨倉的最深處,他們發現了和木板堆在一起的三個岩種。空氣靜默了十幾秒,突然炸開。“可惡!”斯卡納意識到自己受騙,一腳跺向船板,踹出一個洞。

    斯卡納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這裏的確有人,但不是守夜人。

    “把他們押迴‘骸骨號’。”斯卡納尖著聲音命令。

    骸骨號是他為異鬼之船取的名字。

    斯卡納怒氣衝衝地迴到甲板上,朝四下張望。夜的海麵微波陣陣,黑暗中透著淡藍。如果,守夜人沒有在船艙,也沒有進山,他們會在哪兒?

    難道,這些家夥還能憑空消失?

    屍鬼被全部分散,朝著四周擴散,搜尋關於守夜人的存在和證據。鼴鼠媽媽動了動鼻子,沒有任何空氣流向她的身體。死人不會唿吸,自然也不需要空氣。

    她突然有些懷念生的滋味。

    如果死亡剝奪了她的意識,像其他屍鬼一樣,她或許會覺得是種安慰。但這種半生不死,存在,卻沒有意義的感覺,令她感到挫敗。

    鼴鼠媽媽張開嘴,做歎氣的動作,下了船。

    站在船邊,冥冥之中,鼴鼠媽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第一反應,鼴鼠媽媽以為是萬能的、無處不在的‘亡主’。但她隨即意識到,亡主根本沒有心情,關注她這麽一個小角色。

    鼴鼠媽媽朝利爪號的方向看去。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告訴她,哪裏有什麽東西。

    鼴鼠媽媽朝利爪號隱藏的港灣走去。

    “見鬼!”白眼肯基低聲咒罵,“那鬼東西在朝我們走?”

    是的。

    那個屍鬼在朝他們走,梅納德在心中肯定。這樣筆直的線路,不可能是去其他地方。梅納德麵頰繃緊,死死地看著鼴鼠媽媽。他不知道,正是他人緊盯的目光,讓鼴鼠媽媽察覺到異樣。但就算知道,要讓他們移開目光,也很困難。

    鼴鼠媽媽很快走過近一半的路程。她再向二三十步,就能模糊地辨識出黑暗中的利爪號。

    梅納德感覺自己無法唿吸。諸神在上。梅納德匆匆走下船頭,派人將淺睡的水手喚醒。又告訴守夜人兄弟,做好戰鬥準備。梅納德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就算諸神不眷顧他,他也要為了生存而戰。

    “等等,大人!”白眼肯基跑下來,“您快來看!”

    梅納德困惑,被白眼肯基拉著上到船頭。隻見那個屍鬼停在了原地,困惑地左右張望。片刻後,它轉身走向海岸。利爪號躲過一劫。

    梅納德有些困惑,但總算鬆了口氣。

    原來,諸神還是眷顧他們的。

    岸邊,異鬼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迴到異鬼之船上,向北進發。第二部分,在斯卡納的帶領下,朝山穀內走去。值得一說的是,他們走的,不是梅納德想要誘導他們去的路,而是徐洛等人走過的那條。對此,梅納德爵士隻能默默為徐洛祈禱。不知為何,梅納德甚至想笑。一想到徐洛會被身後突然出現的異鬼弄得手忙腳亂,他竟然有些期待。

    饒恕我,梅納德祈禱,戰士保佑,但願兄弟們都能平安無事。

    第三部分異鬼,在鼴鼠媽媽帶領下,留下來修理海魚號。一共十二個屍鬼,用力推動,將海魚號推進了海洋裏。異鬼登上甲板,隨後海魚號緩緩駛向無盡深海。

    梅納德又在避風港裏等了三天。

    徐洛始終沒有帶人迴來。梅納德不禁有些擔心,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他不可能永遠等下去。梅納德決定,再過兩天,沒有徐洛的小心,他就要親自帶人進島去找徐洛。充斥著異鬼的斯卡格斯島已是地獄,但守夜人不能沒有司令,野人不能沒有國王。

    誰能代替徐洛承擔對抗異鬼的重任呢?梅納德沒有答案。

    月上中天。

    粼粼月光照得水麵一片明淨。守夜人和野人大半已經睡下,梅納德還坐在船頭等待。說不定什麽時候,徐洛就會帶人出現在海岸上。

    這時,海麵突然掀起一陣波浪。

    最先浮出水麵的,是海魚號的桅杆。隨後,整隻船破水而出。看上去,海魚號比過去多了幾分詭異,幾分兇猛。

    鼴鼠媽媽站在船頭。她隨即派了一隻屍鬼下船,前往三天前,她沒能探查的海灣。斯卡納不在,鼴鼠媽媽便是船長。斯卡納能命令鼴鼠媽媽返迴,卻無法命令她遺忘。在野人的氏族裏,隻要懷疑,錯的也可以說出來吧?鼴鼠媽媽想到,寒冷逐漸帶走她的記憶,讓她的思緒模糊不清。

    鼴鼠媽媽不知道那個角落是否真的有東西。就算有,三天,守夜人也許早就離開。但她始終想看看,驗證自己的懷疑。

    屍鬼搖搖晃晃,走向利爪號。

    梅納德一下站起來。他不能兩次祈求七神的眷顧。梅納德下船,重複了三天前做的事情,把所有人叫醒,準備戰鬥。隨後,梅納德返迴船頭。

    屍鬼沒有停歇。

    一群人在黑暗中,緊盯著屍鬼,不敢大口唿吸。他們默默向自己的神靈祈禱,屍鬼能夠走向別的方向。但屍鬼仍在繼續前進。梅納德臉皮緊繃,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是神的意願,他隻能選擇默默接受。梅納德睜開眼,屍鬼與他四目相對。

    它看到我了,這死物。梅納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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