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德伢子分手後,我曾經孤獨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就過去了。那天我在街上無所事事地走著。前麵有一個人突然衝著我大叫一聲:劉虎!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又說:你是劉虎,你就是劉虎!對不對?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會不會是條子?條子捉人時怕捉錯,往往會大叫一聲這個人的名字,隻等這個人下意識地嗯一聲就立刻將他撲翻。但來人顯然不是條子,因為沒有這麽年輕的條子。待排除不是條子後,我很快就認出他來了,我也衝著他喊一聲:楊小秋!你就是楊小秋,對不對?

    我們就這樣在街上哈哈大笑,拍肩擂胸,像兩個瘋子。如果說我童年有什麽朋友的話,這朋友就是楊小秋了。小時候我可沒少在他家吃飯,楊小夏對我惡聲惡氣,但楊小秋卻對我一直很好。

    臨近中午了,我們找了一個地方吃飯。吃飯時我們一起迴憶了童年時的趣事。而對分手後彼此的行蹤卻諱莫如深。童年的話題說完後,我看沒什麽話說了,就問他家和我家折遷後究竟搬到什麽地方去了。楊小秋看著我一笑,說:我也正想問你這事呢,我至少有一年沒迴去了,可前些天迴去一看,嚇了一跳,那裏隻有一個巨大的深坑,而坑底盡是一些據說是春秋時期的古墓群,好像我們的房子一下子掉進去變成古墓了似的。這些天我到處打聽我父母的去處,可沒有一點消息。

    聽楊小秋這麽說,我就大概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了。待吃完飯到了楊小秋的租佃處我們開始深談起來,才知道楊小秋這些年走過的路幾乎與我一模一樣,隻不過我在少管所呆的時間是兩年,而他是一年。同是在林州少管所,有半年時間我們就隔一層樓,但居然沒碰著。或者偶然碰著了也沒想到會是對方。

    我向他打聽楊小夏的情況,楊小秋說:我哥楊小夏和劉騏都在石橋勞教農場,你難道不知道?我說:我怎麽知道啊!他倆犯了什麽事?楊小秋說:小夏詐騙還有搶劫,好像還犯了男女之間的那種事……你弟劉騏我就不知道了。

    聽了楊小秋的話,我怔了半晌。我從沒想到我們會殊道同歸。對於我家三兄弟的來路我能預測個八九不離十,我把這一切都歸罪於劉輝與汪霞。可楊小秋兄弟的所作所為怎麽能歸罪於他們的父母呢?他們家盡管也窮,但他們的父母和睦友愛,對他們的撫養也盡心盡力。他們有一個明亮幸福的童年,我離家出走的時候他們都在學校讀書。我以為他們的未來一定與我不同,可誰知若幹年後相見,我們卻混跡於同一條道上。

    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兄弟劉騏的下落了。既然知道了,我就得去探看他。雖然童年時他曾經揍了我一頓,但這與兄弟之情比起來算得了什麽呢?擇了一個探看日,我與楊小秋一起搭車出發了。但在石橋勞教農場我們隻看到了楊小夏。楊小夏這廝長得可真結實,胡子拉碴的光著個頭,像《水滸傳》裏的李逵。楊小夏一見到楊小秋,就要他想辦法將他弄出去,他再不想在裏麵呆了。說再在裏麵呆著他就會發瘋去。楊小秋苦著個臉看著他,什麽也不說。我問楊小夏怎麽不見我兄弟劉騏。楊小夏氣咻咻地說:你是劉虎是吧?你怎麽還像過去一樣蠢?你兄弟劉騏不在這裏了,這是好事啊,說明他刑滿釋放了啊!他的話嗆得我作不得聲。我與楊小秋退出來。臨走時,楊小秋把他身上僅有的五百元錢給了小夏。我向勞改農場的管理員詢問了劉騏的情況,得知劉騏真的在一個月前被釋放了。麵對這個結果,我又是歡喜,又是悵然。歡喜自是不必說了,悵然的是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劉騏。

    我與楊小秋合作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們除了不在一起住外,其它時間都在一起。我側重於偷,楊小秋側重於搶。開始我們都對彼此的作案方式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但等到彼此熟悉後互相之間就都有點不以為然。我迷醉於在有人熟睡的黑屋子裏穿行。楊小秋認為我這樣行動總有一天會被人關門打狗。而他自己則迷醉於在霓虹燈下的人群中穿行。他盜了一輛摩托車自己騎,總喜歡在夜裏突然停在一位女人身邊,奪過她手中的坤包或者脖子上的項鏈就走。我認為他總有一天會成為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跟著他搶了幾迴,每次我都嚇得臠心都要跳出來了。我想這樣下去,就算不會出現萬人追擊的場麵,也有可能因騎車太快而橫屍街頭。這種勇敢者的遊戲我是再也玩不下了。我與楊小秋就此終止了合作關係。但我們並沒有終止見麵。我想楊小秋的時候就打他擴機,在擴機後麵加上一個特殊的數字。楊小秋知道是我,一般會出來相見。我們在一起喝酒、吃口味蝦、聊天。

    等楊小秋第二次去探看他兄弟楊小夏時,我要他問問楊小夏知不知道劉龍消息。上次我被小夏一口嗆住後就再沒敢問他了。楊小夏果然知道劉龍的消息。他告訴楊小秋說劉龍去北京躲風頭去了。具體因為什麽,他也搞不清。他說他被抓前劉龍就去了北京。這是十年來我第一次得知劉龍的消息,得知這個消息後我輾轉了一晚都沒睡著,我想那晚我在站台看到的一定就是劉龍,因為那趟車正是從北京南下的。我猜劉龍已經迴到了沙水。我決定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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