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縱橫飛帝,卻有一個故事。


    縱橫飛帝陳飛宇,人族,葬龍宗意劍流傳人。


    葬龍宗是遠古宗門,曆史無比悠久,也出過不少強者,但大多都並不出世,因而籍籍無名。


    葬龍宗是隱世宗門,而之所以隱世,皆是因其職責使命以及獨特的修煉方式所致。


    葬龍宗有四個流派:心劍流,意劍流,形劍流,隱劍流;心劍流修淨心,意劍流修純意,形劍流修形體,隱劍流修隱則。


    而所謂“劍”,便是龍氣所化——葬龍宗為鎮守一處龍穀而生,護宗大陣實則是鎮壓大陣,將群龍的氣息化為劍氣,一方麵可以用於壓製群龍,另一方麵則可以供予葬龍宗弟子修行,而葬龍宗弟子則肩負著守護外界、不讓巨龍禍亂人間的職責。


    可以說,葬龍宗完全是依托於這處龍穀而生,人與龍,相殺相守。


    陳飛宇便是意劍流弟子——他幼時被父母拋棄在了山中,湊巧被葬龍宗意劍流的派主遇見,便收他為徒。


    他有了師父,還有兩位師兄,一位師姐,一位師弟,一位師妹。


    師父很恨龍,因為師父的父母都被魔龍殺害了;師父經常教他們屠龍的技巧,但從不讓除了大師兄和二師兄之外的人隨他一同去屠龍。


    師父總說:


    “總有一天會用到的。”


    大師兄沉默寡言,總是很聽師父的話,但他更關心師弟師妹們,經常因為師父懲罰了某位師弟師妹而去和師父吵架。


    二師兄是個儒雅善良的書生,他總會在隨師父外出屠龍時,帶迴來幾隻龍崽,按他的話來說,它們“是無辜的”。


    二師兄對一切事物都很友愛,友愛到師父對他很不喜。


    三師姐單純活潑,天真地如同一張白紙,師父從來不敢讓她一個人外出,怕她被人騙了。


    他是四師弟。


    五師妹很文靜,卻又是個執拗的人,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她就從來不會放棄;她也沒有父母,似乎是被江湖上的仇家殺害。


    六師弟算是個愣頭青,正直且直男,但他很努力,他喜歡三師姐——陳飛宇看得出來,而且他衷心地希望六師弟能成功,雖說六師弟實在是木頭一塊,不可雕也。


    意劍流修的是“鍛意”,意劍流弟子修行一生,便是為了求得心中真意,並將其完成,便能踏入卷帝之境。


    但這一境界,已有數千萬年未能有人達到。


    陳飛宇的人生似乎就會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很平凡,很溫馨。


    直到有一天,他在“鍛意”的過程中,似乎窺見了自己的過去……


    血腥的過去。


    他是大武帝國的前朝皇子,大武帝國的前朝皇族陳氏被現朝皇族林氏發動政變取代,而他被他的父母竭力保下,送至葬龍宗這一與世無爭之地。


    片段的言語湧入腦海。


    “二皇子是詛咒之子,他不能留!”


    “他是我的孩子,我要保下他!大不了,他不要這身份地位!”


    ……


    似乎是父母的爭執。


    ……


    他那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其實,不知為何,他並不想複仇,但他卻沒法在葬龍宗待下去。


    因為,在他那次“鍛意”完成之時,卻覺醒了龍之血脈——而且還是魔龍。


    那天,鎮龍穀中萬龍齊鳴,異象宏大。


    葬龍宗有訓:凡身俱龍氣者,必斬之。


    那晚,師父卻將他叫到座前,將意劍流的所有秘籍交給了他,同時平靜地向他道:


    “今後,你再也不是葬龍宗的弟子,你自從鎮龍穀離去,此後生死由天定。另外,這塊通靈玉,你隨身帶著吧。”


    陳飛宇抬起頭,茫然地接過了通靈玉,腦海中滿是迷惑不解:師父為何不殺他?還要將意劍流的傳承交付與他?


    師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總有一天,今日之因會追上你。”


    今日之因,終為明日之果。


    誰都一樣。


    ……


    他隻身走入了鎮龍穀,麵對貪婪他身上龍氣的群龍,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殺戮,血腥,無盡的地獄。


    最後,渾身鮮血的他搖搖晃晃地闖出了鎮龍穀。


    幸虧師父當年教予他無數的屠龍技巧。


    恍惚間,他記起了師父的話。


    “總有一天會用到的……”


    事實,確是如此。


    那一天,他立了他的“意”;他的“意”叫“縱橫”——


    從此,他的身上再無枷鎖束縛,他將縱橫這偌大天下,逍遙自在再無牽掛。


    隨心而性,一切從意。


    他不是大武帝國前朝二皇子,不是葬龍宗意劍流弟子,而是僅僅代表著陳飛宇他自己。


    於是,他遊曆天下,憑借著驚才豔豔的天資,他以一己之力擊敗了與他同時代的所有天驕,成就了卷帝之位。


    但他一直沒有迴到大武帝國去找作為現朝皇室的林氏宗族複仇,因為他看盡世間百態後,早已看淡了世事——他笑世間萬事往往是非難分,那又為何要再糾葛。


    他隻想放下自己的過去,讓過往的仇消弭於今日的煙中。


    縱橫是逍遙自在,他不想讓繁雜的過往擾了他的“意”。


    ……


    他沒有想到,沒有人可以割舍自己的過去,過去是影子,它會一直跟著你。


    一天,渾身是血的五師妹驚惶地找上他,告知他葬龍宗遭受大劫——


    二師兄與一位龍女私通,犯了宗門大忌,師父欲清理門戶,卻被大師兄以命阻攔,而二師兄一不做二不休,協同龍女裏應外合,解開了鎮龍穀的封印,放出了群龍,師父走火入魔,兇殘地殺死了大師兄與二師兄,自己也被龍群圍殺;葬龍宗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毀滅,意劍流一脈隻有三師姐、六師弟和她逃了出來,三師姐與六師弟不知去向,而她靠師父之前給她的通靈玉,找到了這裏……


    ……


    陳飛宇看著麵前已然化為廢墟的葬龍宗遺址,歎了一口氣。


    歎物是人非,歎滄海桑田,歎韶華易改,歎因果前緣——


    師父,這一切你都已經料到,但你為何不改變呢?


    是無法改變,還是不願改變……


    原來,他一直都還是葬龍宗意劍流弟子,沾了這份因,便會染上這段果。


    他揮劍,劍指天下群龍。


    ……


    他用了十年,屠盡了當年從鎮龍穀中逃出的所有巨龍,而每當他殺死一條龍,他的“意”就會被龍氣蘊養,變得更為強大。


    “四師兄,師父曾經說過,以屠龍之氣養意,會走火入魔的……”五師妹也跟了他十年,這十年間她常常這麽提醒他。


    他微微一笑:“沒事的,不要緊,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然而,殺意已然深蔓入他的心性,腐蝕著他的靈魂。


    直到,他得知了三師姐與六師弟的消息——


    當年三師姐和六師弟自鎮龍穀逃出後,兩人便一同行走江湖,但因兩人身負龍氣,又心思單純,不夠謹慎,因而被萬族三十三天的人囚禁;六師弟寧死不屈,被煉為人丹,三師姐也被當作爐鼎采補,不成人形。


    他隻身屠戮萬族,走上萬族三十三天的大殿,獨戰五十餘位卷帝,成就“縱橫”之名。


    但最終,因為他沒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負重傷遁走,沒能完成複仇。


    但他已經入魔了。


    他不顧五師妹的苦苦勸阻,迴到了鎮龍穀,開始屠殺剩下的群龍。


    他手中的鮮血從未幹涸過;他的殺戮已至麻木,毀滅生命的概念於他,就如唿吸一般簡單。


    他的罪孽越來越深,他的情感與人性一點點被龍氣蠶食;他從不考慮他所殺之龍的善惡,因為那根本就不重要。


    弱小,才是原罪。


    直到他劍指鎮龍穀龍王,要將其骨鍛劍之時——


    五師妹擋在了他的身前,張開雙臂,以滿眼的哀求看向他:


    “四師兄,別再錯下去了。”


    他冷漠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她,她和他以往所殺戮的生命沒有任何不同——


    他揮劍,一抹血光。


    她倒下,一抹淚光。


    她眼中的錯愕、絕望與不可置信,如同明亮的閃電般劃過他漆黑的內心。


    他沉默了。


    但他也清醒了。


    從無盡的殺戮與鮮血中。


    但他還是向龍王出劍,將它斬殺。


    他以龍王之骨鑄劍,劍名——


    “莫縱橫”。


    縱橫,是無敵於天下。


    莫縱橫,是負罪於自己。


    原來,這世上的一切都被因果束縛,沒有約束的縱橫,根本就不存在。


    從此,至斬盡域外卷族邪龍後,他隱於世間,再不問世事,五百年。


    ……


    那天,他從小溪中撿到了一名女嬰,他本想找個塵世人家將她送走,但他看到了竹籃上的那張名片。


    大武帝國,林氏,名輕語。


    他的目光望向了茫茫長空,思緒迴到了五百年前。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漫長無際的循環,很無聊,很真切。


    他想起了師父的話。


    總有一天,一切都總有那麽一天……是的,怪不得師父總說“總有一天”……


    原來,葬龍宗葬的不是龍,而是因果,每一段今世的果,都埋葬著一段前塵的因。


    他終究也跳不出這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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