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波才潰兵奔逃時卷起的塵土氣息與彭脫部眾敗亡的血腥。左中郎將皇甫嵩與右中郎將朱儁,這兩位支撐著帝國搖搖欲墜中原戰局的名將,站在臨時搭建的望樓之上,目光如北歸的蒼鷹,穿透初夏漸起的薄霧,越過起伏的丘陵與寬闊的平原,投向了那片被沉沉陰霾籠罩的北方大地——兗州。


    地圖在案幾上鋪開,代表兗州區域的絹帛被無數密密麻麻的赤點覆蓋,最終匯聚在一點——倉亭津。那是一個位於古黃河(時稱大河)南岸的重要渡口,扼守著水陸要衝。此刻,那裏仿佛盤踞著一頭前所未有的龐然巨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兇戾之氣。


    “卜巳、張伯、梁仲寧……”朱儁的聲音帶著一絲大戰後的沙啞,他魁梧的身軀上,玄甲多處凹陷破損,沾染著洗刷不淨的暗紅血垢,虯髯間也沾著塵土。他粗壯的手指重重按在倉亭的位置,眉頭緊鎖如鐵疙瘩。


    “這三賊聚嘯兗州,擁眾號稱十餘萬!乃三路賊寇中人數最眾、根基最深者!雖三人之間必有齟齬猜忌,”他抬頭看向皇甫嵩,虎目中帶著凝重,“然其勢已成,如同盤根錯節的老樹,急切難摧。我軍……已是疲敝之師。”


    他環顧四周,營地中雖旗幟未倒,但許多士兵倚著長矛打盹,戰馬也顯露出瘦骨嶙峋的疲憊,連續鏖戰帶來的不僅是勝利,更是難以掩飾的損耗。


    皇甫嵩靜靜地佇立著,玄黑色的精鐵魚鱗甲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甲葉縫隙間凝結著幹涸的泥點。他麵容清臒依舊,但眼窩深陷,布滿血絲,雙鬢的霜色似乎更重了幾分。然而,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眸,卻燃燒著比疲憊更熾烈的火焰。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地圖上的“倉亭”二字,仿佛要將那墨跡穿透。


    “倉亭津……”皇甫嵩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金石相擊,“賊聚於此,背靠大河,看似據險而守,占盡地利。”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洞穿虛妄的弧度,“實則,自陷絕地!”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劍,掃過朱儁疲憊但依然戰意昂揚的臉龐,也掃過下方正默默整備器械、眼神中帶著對未知強敵一絲敬畏的將士們。“黃河滔滔,固然是天塹。然其一旦為我所迫,背水列陣,便是絕境!進則與我死戰,退則葬身魚腹!此乃兵家大忌,彼輩愚昧,竟視之為屏障,何其謬也!”


    他向前一步,玄甲鏗鏘,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清晰地傳遍望樓上下:“我軍新破波才、彭脫,連戰連捷,士氣如虹,鋒銳正盛!此等銳氣,豈容片刻消磨?疲憊是真,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趁此大勝之威,挾雷霆萬鈞之勢,強渡大河,直搗黃龍!目標——倉亭!畢其功於此役!”


    軍令如山!整個官軍大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間沸騰!疲憊被強行壓下,代之以一種破釜沉舟的亢奮。渡河的準備工作在一種近乎狂熱的效率下展開。沿岸所有能搜集到的船隻——蒙衝、鬥艦、走舸,甚至簡陋的漁船、渡筏,都被緊急征調。巨大的原木被砍伐,工匠們赤膊上陣,揮汗如雨,在叮當作響中加緊捆紮加固浮橋。渾濁的黃河水拍打著船幫和臨時搭建的棧橋,發出沉悶的聲響。


    騎兵們仔細地刷洗、喂食著同樣疲憊的戰馬,檢查鞍韉轡頭,用油脂塗抹馬蹄鐵,防止在濕滑的河灘上打滑。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戰前的緊張氣氛。


    步卒們互相幫忙,用粗麻布蘸著渾濁的河水,用力擦拭著布滿刀痕箭孔的劄甲、鱗甲,盡可能除去血汙和泥濘。環首直刀被磨得雪亮,長矛的矛尖閃爍著懾人的寒芒。弓弩手們仔細地檢查著弓弦的韌性與弩機的機括,一捆捆箭矢被重新整理,鋒利的簇尖密密麻麻。


    沉重的攻城器械——簡陋的雲梯、撞車部件被拆解,由民夫和輔兵喊著號子,艱難地抬上船隻。糧草輜重被小心地包裹防水,堆放在大筏之上。空氣中彌漫著桐油、鐵鏽、汗水和河泥混合的獨特氣味。


    皇甫嵩親率主力,踏上了北渡的征程。大河濁浪滔天,水流湍急。船隻在浪濤中劇烈起伏,冰冷的河水不時濺入船艙,打濕了將士們的衣甲和臉龐。士兵們緊緊抓住船舷,麵色發白,嘔吐聲不絕於耳,但無人退縮。目光越過翻騰的浪花,死死盯著北岸那片越來越清晰、被黃旗覆蓋的土地。


    皇甫嵩矗立在最大的鬥艦船頭,玄甲披風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手按劍柄,目光如磐石般堅定,仿佛一座移動的山嶽,給渡河的將士們以無聲的定力。


    強渡!


    箭矢開始如飛蝗般從北岸射來,黃巾軍倉促建立的灘頭防線試圖阻止官軍登陸。官軍的弓弩手在顛簸的船上奮力還擊,箭雨在空中交錯。終於,第一艘走舸重重撞上泥濘的河灘!全身披掛的甲士怒吼著跳入齊膝深的水中,頂著盾牌,揮舞著刀矛,踏著同伴倒下的身體,向著岸上黃巾軍的簡易鹿砦和拒馬發起了亡命的衝鋒!血水瞬間染紅了渾濁的河水。登陸點如同沸騰的熔爐,廝殺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震耳欲聾!皇甫嵩的帥旗在後續登陸的部隊中高高豎起,成為混亂灘頭最醒目的方向標!官軍以巨大的勇氣和犧牲,硬生生在北岸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卜巳、張伯、梁仲寧聞知官軍竟敢強渡黃河、兵鋒直指倉亭,驚怒交加!三人雖各有心思,但此刻也知唇亡齒寒。十餘萬黃巾軍主力,如同被驚動的龐大蟻群,從倉亭津及其周邊營寨傾巢而出!他們裹挾著震天的唿喊聲,匯成一片無邊無際、湧動著的黃色怒潮,旌旗(多為簡陋的黃布)如林,簡陋的兵器在陽光下反射著混亂的光芒,向著剛剛站穩腳跟的官軍壓了過來!大地在無數腳步的踐踏下顫抖,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仿佛末日降臨。那聲勢,足以讓最勇敢的戰士也為之膽寒。


    麵對這鋪天蓋地、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黃巾狂潮,皇甫嵩的臉上卻無半分懼色,隻有冰封般的冷靜。他深知,這正是他預料之中,也是唯一的機會!


    “結陣!拒馬!弓弩手——預備!”傳令兵嘶啞的吼聲在各級軍官的重複下響徹官軍陣線。


    訓練有素的官軍精銳展現出了與黃巾軍截然不同的風貌。疲憊被鋼鐵般的紀律壓下:前排的重甲長矛手迅速下蹲,丈餘長的鋒利矛尖層層疊疊,斜指前方,形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鋼鐵荊棘叢林!巨大的方盾(櫓盾)被重重砸在地上,連接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移動城牆。盾牌表麵布滿了箭矢和鈍器撞擊的凹痕。弓弩手在盾牆和長矛林的後方迅速列隊,強弓硬弩張開如滿月,冰冷的箭簇對準了那片越來越近的黃色風暴。弩手們眼神專注,唿吸平穩,等待著那一聲令下。


    中軍核心,皇甫嵩的帥旗之下,最精銳的甲士如同黑色的磐石,沉默地矗立著。他們的甲胄更為精良,刀鋒更為雪亮,眼神中透著百戰餘生的冷漠與殺意。這是整個軍陣的定海神針。


    皇甫嵩的戰術意圖清晰而冷酷:**穩紮穩打,分割包圍!**絕不與敵進行混亂的、消耗性的混戰!


    “進!”低沉而威嚴的號令響起。


    整個官軍大陣,如同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緩緩地、堅定地向前移動!步伐沉重而統一,甲胄碰撞發出整齊而肅殺的“嘩啦”聲。長矛如林,盾牆如山,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主動迎向那片洶湧的黃色怒潮!


    黃巾軍的前鋒,多是裹挾而來的流民和亡命徒,狂熱的信仰和人數優勢讓他們爆發出驚人的衝擊力,如同巨浪拍擊礁石,狠狠撞在官軍的盾牆矛林之上!


    “轟——!”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連綿響起!血肉之軀撞在精鐵與厚木之上,瞬間便是筋斷骨折!慘叫聲、怒吼聲、兵刃刺入肉體的“噗嗤”聲瞬間達到頂點!前排的黃巾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般粉碎!然而後續的人流依舊在頭目的驅趕下,瘋狂地湧上,試圖用人海淹沒這片鋼鐵叢林。


    官軍的陣線如同磐石般巋然不動!長矛手機械而精準地刺出、收迴,每一次突刺都帶起一蓬血雨。盾牌手用肩膀死死頂住盾牌,承受著巨大的衝擊,腳下的土地被踩踏得泥濘不堪。弓弩手則冷靜地拋射著死亡的箭雨,越過己方陣線,落入黃巾軍後續密集的人群中,掀起一片片混亂和死亡。


    皇甫嵩立於帥旗之下,目光如電,掃視著整個戰場。他敏銳地捕捉著黃巾軍龐大陣型中因指揮混亂、兵種雜亂而出現的脫節與薄弱之處。


    “左翼,鋒矢陣前突!鑿穿!”他手中令旗猛地揮下。


    “右翼,拒馬堅守!弓弩覆蓋敵軍側翼!”


    “中軍壓上!保持陣型!擠壓其空間——!”


    皇甫嵩的命令,如同冰河深處迸裂的寒石,穿透了震耳欲聾的戰場喧囂。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由身邊精悍的傳令兵接力嘶吼,再通過各營、各曲、各屯的軍官,如同精確的神經傳導,瞬間抵達龐大官軍軍陣的每一個末梢。


    刹那間,整個戰場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操控!


    中軍核心的甲士方陣,如同沉睡的巨獸蘇醒,沉重的步伐踏在浸透鮮血、混雜著內髒碎塊和斷肢的泥濘土地上,發出“咚!咚!咚!”撼人心魄的悶響。巨大的櫓盾緊密相連,邊緣相互咬合,構成一道移動的、密不透風的鋼鐵城牆。盾麵上,新鮮的刀痕箭孔與幹涸的暗紅血汙層層疊疊。盾隙間,丈餘長的長矛如同毒龍探首,保持著精準的角度和節奏,隨著陣型的前移,整齊劃一地刺出、收迴!每一次突刺,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聲和瀕死的慘嚎。


    左右兩翼的精銳突擊隊,在悍將的率領下,驟然發力!他們並非盲目衝鋒,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楔子,狠狠鑿向黃巾軍龐大陣型中因恐懼、混亂、指揮脫節而出現的短暫空隙!這些空隙,在皇甫嵩鷹隼般的目光下無所遁形。突擊隊以十人或數十人為一隊,盾牌護身,長刀劈砍,短矛攢刺,配合默契如同演練了千百遍。他們像燒紅的尖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所過之處,混亂的黃巾軍被強行分割、撕裂!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被切割開的小股黃巾軍發現自己陷入了官軍數倍兵力的包圍之中,前後左右皆是寒光閃閃的兵刃和冷酷無情的眼神。


    黃巾軍那看似無邊無際的黃色狂潮,此刻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堤壩和高速旋轉的利刃。前排最兇悍的亡命徒在官軍嚴整的盾矛陣前撞得頭破血流,屍體迅速堆積,成為後續者難以逾越的障礙。而側翼和後方,不斷被官軍精銳小隊兇狠地切割、穿刺。恐懼徹底壓倒了狂熱。被裹挾的流民發出絕望的哭喊,互相推搡踩踏,試圖逃離這片血肉地獄。跌倒者瞬間被無數隻腳踐踏成肉泥。陣型徹底崩潰,變成了無數個混亂掙紮、互相傾軋的漩渦。號令?指揮?在這片人間煉獄中,早已蕩然無存!訓練不足、組織鬆散的致命弱點,在皇甫嵩精心編織的鋼鐵絞殺陣前,被無限放大,化為致命的潰敗之源。


    在這片鋼鐵與血肉瘋狂攪拌、死亡氣息濃稠得化不開的修羅場中,一道玄黑色的閃電,驟然劈開了混亂的濁流!


    護軍司馬傅燮!


    他並非如山嶽般魁梧的猛將,身形甚至帶著幾分文士的清臒,但此刻,他便是戰場上最耀眼的存在!一身玄黑色的精良魚鱗甲,早已被血漿、泥漿和汗漬染得斑駁陸離,甲葉上布滿了新鮮的刀痕和箭簇撞擊的凹坑,幾處邊緣甚至微微卷起。然而,這破損的甲胄非但無損其威勢,反而更添浴血百戰的猙獰!


    他手中那杆丈二點鋼長槊,仿佛被賦予了生命!槊杆乃上等柘木所製,柔韌剛勁,此刻在他手中化作一條擇人而噬的黑色毒龍!槊鋒長逾尺半,寒光流轉,點、刺、崩、掃!動作快如閃電,卻又精準得令人膽寒!每一次槊鋒吞吐,必帶起一蓬淒豔的血花!目標並非雜兵,而是那些在混亂中依舊試圖組織抵抗、頭裹黃巾、麵目兇悍的頭目和積年老匪!


    “噗嗤!”槊鋒如毒蛇吐信,精準地洞穿一名揮舞著環首大刀、嘶吼著試圖聚攏潰兵的黃巾頭目咽喉!那悍匪的吼叫戛然而止,雙眼暴凸,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喉間噴湧的血箭,頹然倒地。


    “嚓!”長槊橫掃,槊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將另一名手持鐵骨朵、嚎叫著衝來的悍匪連人帶簡陋的皮甲攔腰斬開!內髒混合著血水噴灑而出,濺了旁邊黃巾軍滿頭滿臉,引發一片驚恐的尖叫。


    “殺賊報國,就在今日!隨我破敵——!”傅燮的吼聲清越激昂,穿透金戈殺伐之聲,清晰地傳入身邊每一個浴血奮戰的官軍士卒耳中!這聲音如同強心劑,瞬間點燃了將士們幾近枯竭的鬥誌!他並非坐鎮後方指揮,而是身先士卒,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尖刀,始終衝在切割敵陣、直搗核心的最前沿!他身邊的親兵隊,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悍卒,以傅燮為錐尖,組成一個無堅不摧的突擊錐形陣,在混亂的黃巾軍海洋中硬生生犁開一條血路!玄甲早已被濃稠的血漿浸透,鮮血順著甲葉的縫隙不斷滴落,在他腳下匯成一小灘暗紅。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燃燒的戰意卻如同不滅的烈焰,越燒越旺!他所過之處,官軍士氣如虹,攻勢如潮,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倉亭原野,徹底化作了沸騰的、巨大的血肉磨盤。每一步推進,腳下都踩著滑膩的腸肚和破碎的骨肉;每一次唿吸,都充斥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與內髒的腥臭。官軍如同最堅韌、最冷酷的礁石,在皇甫嵩卓越的指揮下,死死抵住、切割、消耗著黃巾軍那看似無邊的狂潮。勝利的天平,在屍山血海的堆疊與精妙絕倫的調度中,開始發生著緩慢卻不可逆轉的傾斜……


    決死突擊!


    皇甫嵩矗立在帥旗之下,玄甲映著斜陽,如同冰冷的雕塑。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規,掃過整個沸騰的戰場。黃巾軍龐大的陣型已被切割得支離破碎,混亂達到了頂點。而在那一片狼藉的核心區域,一麵比其他黃巾旗幡更大、更顯眼的黃色大纛,正被一群明顯裝備更精良、體型更剽悍的黃巾力士簇擁著,在混亂中艱難地試圖移動——那是卜巳、張伯、梁仲寧三人的所在!


    戰機,稍縱即逝!


    皇甫嵩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拔出腰間環首直刀,刀鋒直指那麵黃色大纛,聲音如同九霄雷霆炸響:


    “擒賊——擒王!隨護軍司馬——直取中軍!”


    吼聲帶著大漢官軍特有的鐵血與決絕,如同九天落下的霹靂,狠狠砸在屍骸狼藉、血水橫流的戰場!他手中那杆早已被敵我雙方鮮血浸透、變得暗紅發黑的令旗,裹挾著風雷之勢,如同鍘刀般狠狠劈落!


    空氣被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死亡的命令,瞬間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與哀嚎!這並非簡單的戰術指令,而是大漢帝國中央精銳,對地方叛亂者核心的致命一擊,是朝廷威嚴對“蛾賊”的終極審判!


    轟!隆隆隆——!


    大地在呻吟顫抖!越騎營——這支由三河騎士精銳組成、裝備著雒陽武庫最精良甲胄兵刃的大漢騎兵,終於露出了它最猙獰的獠牙!


    沉重的玄鐵劄甲相互碰撞、摩擦,發出連綿不絕、令人牙酸心悸的金屬轟鳴!這聲音,非是凡響,而是帝國武力碾壓叛亂的象征!堅如磐石的龜甲陣瞬間瓦解,化作一股純粹為了毀滅而生的黑色鋼鐵洪流!沉重的鐵靴踐踏著泥濘(混合著血水的土地),每一步都留下深坑,卷起腥臭的泥浪!


    傅燮!這位來自北地涼州的悍將,便是這洪流最前端,那無堅不摧的鋒鏑!


    他眼中精芒暴漲,如同幽州寒夜中的狼瞳,穿透彌漫的血霧與煙塵!一聲源自西涼邊陲的雄渾長嘯,穿雲裂石,竟短暫壓過了戰場殺伐!掌中那杆丈八點鋼長槊,槊鋒閃爍著百煉精鋼的幽冷寒光,驟然化作一團吞噬生機的死亡風暴!槊影翻飛,帶起的厲嘯仿佛冤魂索命,每一次突刺、橫掃,都精準地撕裂空氣,帶走數條性命!


    擋者——盡成齏粉!


    驚恐潰逃的流民壯丁?單薄的布衣在精鋼槊鋒麵前如同無物,軀體瞬間被洞穿、撕裂,噴灑的熱血在冰冷的鐵甲上嗤嗤作響,旋即被後續的鐵蹄踏成肉泥!


    那些身披粗鍛鐵片、頭裹黃巾、口誦“蒼天已死”的狂熱力士?他們簡陋的護甲在越騎營精工打造的環首刀、長柄戰斧麵前,脆弱得如同陶片!刀斧劈砍在鐵片與骨肉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嚓”骨裂聲和“噗嗤”的肌肉髒器撕裂聲!力士們悍不畏死的衝鋒,在絕對的力量、裝備和紀律麵前,隻換來更慘烈的破碎與死亡!斷臂殘肢混合著破碎的內髒,在鐵蹄下飛濺,被踩踏成粘稠的血泥!


    絕望的哀嚎、臨死的詛咒(“黃天…當立…”)瞬間被重甲推進時沉悶如雷的腳步聲、兵刃入肉的鈍響以及甲葉碰撞的死亡交響徹底淹沒!


    越騎營,如同一柄由帝國最高匠作監淬火鍛造的玄鐵重劍,帶著大漢四百年積累的威嚴與力量,冷酷而高效地捅入了混亂不堪、主要由饑餓流民和狂熱信徒組成的黃巾人海!


    噗嗤!哢嚓!


    粘稠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斷裂的頸腔、撕裂的胸膛中狂湧而出,瞬間染紅了鐵甲與大地!


    破碎的殘肢(裹著黃色頭巾的手臂、穿著草鞋的斷腿)、混合著花花綠綠滑膩內髒的碎塊,在重甲鐵靴的踐踏下四處迸射、翻滾!


    被斬斷、砸彎的劣質環首刀、竹矛、釘耙,如同垃圾般被無情踩入血泥,發出垂死的呻吟!


    一條由最純粹的血肉、碎骨和冰冷鋼鐵鋪就的死亡通道,在震天的哀嚎與金屬的死亡轟鳴中,被硬生生地、殘忍地犁開!通道的盡頭,直指那麵在硝煙與血霧中瘋狂搖曳、由粗糙麻布縫製、繪著簡陋符文的——黃色大纛!那是數十萬“蛾賊”心中虛幻的希望,也是官軍此戰必須摧毀的目標!


    轟——!哢嚓!


    黃巾中軍核心,這個由簡陋車仗、臨時搭建的木台和狂熱力士拱衛的指揮中心,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徹底炸開了鍋!


    那些被視為中流砥柱、由各渠帥親信組成的黃巾力士,他們身上粗劣鍛打、連接鬆散的鐵片甲,在越騎營排山倒海的集團衝鋒和精鋼兵刃的反複劈砍下,如同紙糊的玩具般不堪一擊!斷裂的鐵片帶著血肉四處飆飛,鋒利的邊緣甚至能劃傷旁邊的同伴!力士們用血肉之軀組成的最後防線,在裝備、訓練、士氣全方位的碾壓下,如同被巨靈神揮動戰錘砸中的土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崩塌!煙塵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衝天而起,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空。


    煙塵血霧的漩渦中心,三道代表著黃巾軍核心權力的身影,如同祭壇上待宰的羔羊,被無情地剝去了所有護衛,赤裸裸地暴露在官軍那飽飲鮮血、閃爍著帝國寒芒的刀鋒之下。


    卜巳,這位以悍勇著稱的兗州大渠帥,此刻徹底化身陷入絕境的暴烈兇獸!他出身草莽,力能搏虎,是底層豪俠的代表。鐵塔般的雄軀筋肉虯結賁張,簡陋的粗麻布戰袍被撐得緊繃欲裂,露出古銅色、布滿傷疤的胸膛!那張因常年日曬和暴怒而呈現紫醬色的闊臉,此刻漲成了駭人的黑紫色,條條粗如蚯蚓的青筋在太陽穴和粗壯的脖頸上瘋狂跳動、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濺出滿腔的不甘與憤怒!


    “嗷——!!”


    一聲源自丹田、帶著濃重兗州口音的狂野咆哮,震得身邊僅存的親衛氣血翻湧!他手中那柄厚背薄刃、刀身隱有雲紋(可能是繳獲或粗仿漢軍製式)的鬼頭大刀,此刻被他灌注了畢生的蠻力與瀕死的兇性,不再講究刀法,而是大開大闔,化作一片慘烈的血色刀輪!沉重的刀鋒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唿嘯,卷起地上的血泥與碎骨,每一次狂暴的劈砍都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竟暫時逼退了兩名突前的越騎甲士!刀鋒過處,漢軍精良的劄甲也被砍出深深的凹痕,火星四濺!


    “頂住!為了黃天!死戰不退!!”


    卜巳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巨熊,震得身邊僅存的親衛耳膜嗡鳴!他環眼怒睜,布滿了猙獰的血絲,瞳孔深處燃燒著困獸般的瘋狂,但更深處,卻無法抑製地倒映著那如牆而進、沉默冷酷的黑色鐵流——那是源自草莽對帝國正規軍恐怖組織力與殺戮效率的本能恐懼!他腳下大地被沉重的鐵靴踩得寸寸龜裂,碎石飛濺,但魁梧如鐵塔的身軀,卻在那排山倒海般的整體推進壓力下,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向後踉蹌退去,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背負著崩塌的山巒!


    傅燮,便是這黑色鐵流最鋒銳的矛尖!


    他玄甲浴血,點鋼長槊在他手中已化為活物!每一次突刺都如毒龍出洞,精準地洞穿一名試圖阻攔的黃巾力士咽喉,血泉噴濺在冰冷的甲葉上,瞬間凝成暗紅冰晶;每一次橫掃,槊杆帶著沉悶的風雷之聲,將數名撲上來的敵人攔腰砸飛,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他座下那匹同樣披著重鎧的雄峻戰馬,嘶鳴如龍,鐵蹄翻飛間,踏碎顱骨,踹斷胸骨,硬生生在卜巳親衛組成的血肉之牆前撕開一道口子!


    “賊酋受死!”


    傅燮厲嘯一聲,聲如金鐵交鳴!他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心領神會,驟然加速,如同離弦之箭,直撲那紫麵虯髯的巨漢卜巳!丈八點鋼長槊化作一道撕裂血霧的烏光,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取卜巳心窩!這一擊,凝聚了他全身的悍勇與必殺之意!


    卜巳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生死關頭,他野獸般的直覺爆發!狂吼一聲,五尺長的鬼頭厚背刀被他掄圓了,帶著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化作一道黑色匹練,不閃不避,狠狠劈向傅燮刺來的槊杆中段!他賭的是以力破巧,賭的是對方不敢硬撼這開山裂石的一刀!


    鐺——!!!


    一聲震耳欲聾、令人牙酸的巨響爆開!火星如同炸開的煙花,在刀槊相交處四散飛濺!


    巨大的力量順著槊杆狂湧而來!傅燮隻覺雙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粘稠的鮮血順著槊杆流淌而下!卜巳這搏命一刀的蠻力,遠超他的預估!戰馬亦被這反震之力帶得前蹄一軟,嘶鳴著向側麵踉蹌半步!


    機會!


    就在傅燮身形微滯、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電光石火之間!卜巳身後,兩名一直隱藏在親衛群中、手持長柄鉤鐮槍的黃巾悍卒,眼中閃過嗜血的兇光!他們如同潛伏的毒蛇,驟然暴起!


    “保護大帥!”嘶吼聲中,一杆鉤鐮槍毒蛇吐信般刺向傅燮因控馬而暴露出的左肋甲胄縫隙!另一杆則陰險地貼地橫掃,直取戰馬的前蹄!


    噗嗤!哢嚓!


    傅燮反應已快到極致,擰身急避,肋下玄甲鱗片被鉤鐮尖齒撕裂,帶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和皮開肉綻的血痕!劇痛襲來!但更致命的是座下戰馬!戰馬雖竭力躍起,前蹄仍被另一杆鉤鐮槍狠狠掃中!堅硬的蹄鐵與精鋼鉤鐮碰撞,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馬腿雖未斷,卻吃痛悲鳴,瞬間失去平衡,帶著傅燮向一側歪倒!


    “將軍!”


    緊隨傅燮衝鋒的數名越騎營悍卒目眥欲裂!他們狂吼著,不顧一切地策馬前衝,試圖救援主將,同時手中長矛、環首刀瘋狂劈砍,瞬間將偷襲的兩名鉤鐮槍手剁成肉泥!


    然而,就是這致命的一瞬遲滯!


    卜巳已從震退中穩住身形,他臉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因劇痛和暴怒而瘋狂扭曲!他身邊的親衛,那些僅存的、對“黃天”信仰最為狂熱的死士,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如同撲火的飛蛾,完全放棄了防禦,用血肉之軀瘋狂地撲向傅燮和那幾名衝在最前的越騎精騎!


    “黃天當立!!”


    嘶啞的呐喊中,一個親衛被越騎的長矛洞穿胸膛,卻死死抱住矛杆,用盡最後力氣將騎卒拖下馬背!另一個被戰馬撞飛,半空中仍將手中斷刀擲向傅燮的麵門!更有數人直接撲到戰馬身下,用身體阻擋馬蹄,用牙齒撕咬馬腿!更有數名手持大盾的力士,狂吼著頂上前,用血肉和盾牌死死堵住了傅燮與卜巳之間那短暫打開的通道!


    功虧一簣!


    傅燮強忍肋下劇痛,奮力勒住受驚的戰馬,長槊橫掃,將幾個撲到近前的死士頭顱砸碎!但眼前已被瘋狂湧上的黃巾死士和厚重的人盾徹底堵死!他與卜巳之間,那近在咫尺的距離,此刻卻如同天塹!後續的越騎營鐵流被這悍不畏死的自殺式阻擊硬生生遏製,衝勢為之一滯!隻能眼睜睜看著卜巳在親衛拚死掩護下,向後急退,隱入更多湧上來的黃巾潰兵之中!


    殘陽如血,將整片修羅殺場浸染得更加淒厲。黃巾軍那麵象征著“蒼天已死”信念的杏黃大纛,在凜冽的朔風中獵獵狂舞,布滿了箭矢貫穿的窟窿,卻依舊倔強地飄揚在三十丈高的旗杆頂端,俯視著下方的血肉磨盤。旗杆下,三匹戰馬焦躁不安地踏著浸透鮮血的泥濘土地,馬鼻噴著濃重的白氣。鞍韉上,三道身影在血色天幕下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正是黃巾軍最後的三大統帥卜巳、張伯、梁仲寧。


    卜巳胯下那匹雄健的戰馬,此刻鬃毛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糾結成綹,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這身高九尺的巨漢,剛剛死裏逃生,紫漲的麵皮上油汗混合著血汙,左頰那道自眉骨斜劃至下頜、如同活蜈蚣般的猙獰刀疤,隨著他粗重而憤怒的喘息劇烈地抽搐著。他將那柄五尺長、刀背厚達三指的沉重鬼頭大刀橫在鞍前,暗紅的刀柄上纏繞的麻繩早已被他和敵人的鮮血浸透,變得滑膩而粘手。當東南方再次傳來越騎營重整旗鼓、發動更猛烈衝鋒的恐怖鐵蹄轟鳴時,他猛地轉頭,脖頸處盤根錯節的青筋如同老樹虯根般暴凸而起,喉間滾出受傷野獸般的低沉咆哮:“豎子敢爾!真當爺爺的刀不利乎?!”


    他身前,最後十二名渾身浴血、眼神狂熱的親衛,如同磐石般再次結成一個縮小但更加緊密的楔形陣。他們手中的環首刀,刃口早已崩卷,卻依舊在殘陽下泛起冰冷的血色寒光,死死對準了那玄甲騎士再次衝來的方向!


    傅燮!肋下的傷痛和功敗垂成的怒火,徹底點燃了這位涼州悍將的兇性!他無視了傷口滲出的鮮血,眼中隻剩下卜巳那顆紫漲的頭顱!他猛磕馬腹,戰馬忍著前蹄傷痛,再次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閃電!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


    “破!”傅燮舌綻春雷!人借馬勢,馬助人威!一人一馬如同融合為一柄破城巨錘,狠狠撞向那誓死護衛卜巳的楔形陣!


    轟!


    最前方的兩名親衛連人帶盾被狂暴的力量撞得向後飛起,口中鮮血狂噴!戰馬碗口大的鐵蹄帶著千鈞之力,重重踏在來不及躲閃的第三名親衛胸膛之上!


    哢嚓!哢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清晰可聞,那親衛的胸膛瞬間塌陷下去,眼珠暴突而出!


    “死!”


    卜巳的咆哮帶著無盡的憤怒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鬼頭大刀再次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閃電,帶著開山裂石的威勢,狠狠劈向傅燮的頭顱!刀鋒未至,那慘烈的罡風已壓得人唿吸一窒!


    傅燮眼中寒光爆射!他不閃不避,點鋼長槊如同毒龍出海,後發先至,槊尖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並非硬撼刀鋒,而是精準無比地點向卜巳持刀手腕的脈門!


    卜巳心頭警兆狂鳴!他刀勢已老,強行變招已是不及,隻能猛地將大刀向下一沉,試圖格開這刁鑽的一槊!


    鐺!


    火星再次迸射!但這一次,傅燮的槊技展現出了涼州邊軍千錘百煉的殺伐精髓!在刀槊相觸的瞬間,他手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劇烈一抖、一絞!


    嗡——!


    長槊槊尖驟然幻化出七道虛實難辨、寒星閃爍的淩厲殘影!如同七條吐信的毒蛇,瞬間籠罩卜巳的上半身!


    “不好!”


    卜巳亡魂大冒!他狂吼著,憑借野獸般的本能和遠超常人的蠻力,將沉重的鬼頭刀舞得密不透風,拚命格擋!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縱然卜巳反應快絕,避開了心口、咽喉等要害,左肩處簡陋的皮甲連同內裏的粗布衣衫,已被一道刁鑽的槊影狠狠挑開!冰冷的槊尖撕裂皮肉,帶起一溜刺目的血珠!翻卷的皮肉下,甚至能看到森白的肩胛骨!


    劇痛讓卜巳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悶哼,魁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向後急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得腳下血泥飛濺!他捂著血流如注的左肩,紫黑的麵孔因劇痛而扭曲變形,死死盯著那玄甲浴血、如同魔神般再次策馬逼來的傅燮,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駭!


    相距五丈的張伯突然勒轉馬頭,這具形銷骨立的軀體在馬背上彎成詭異弧度。他左臂纏著的玄色布條早已被鮮血浸透,此刻正隨著戰馬顛簸不斷滴落血珠。那張陰鷙的麵龐如同死人般慘白,唯有三角眼閃爍著毒蛇般的冷光。當卜巳與傅燮交鋒的刹那,他突然將手中環首刀狠狠刺入馬臀,戰馬吃痛長嘶著衝向側翼潰兵。


    三名越騎騎士如影隨形,張伯在馬背上突然翻身,整個人倒懸著劈出三刀。刀鋒掠過之處,三匹戰馬前腿齊根而斷,騎士們慘叫著栽入塵土。但第四名騎士的長槊已刺到眼前,張伯猛地將刀柄橫在胸前,槊尖穿透刀身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借著這股衝力滾落馬背,混入正在潰逃的黃巾軍陣中,瘦削身影如同泥鰍般在人群中鑽行。


    最後方的梁仲寧此刻已完全失了方寸。這位平日裏最重儀表的統帥,此刻金絲戰袍下擺被戰馬踏成布條,腰間玉帶扣早已不知去向。他手中那柄裝飾著七顆明珠的佩劍,此刻正徒勞地揮舞著,劍身映出他扭曲的麵容——那張白淨麵皮此刻泛著青灰,額角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在胡須上凝成細小的冰晶。


    當越騎營鐵騎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時,梁仲寧胯下戰馬突然受驚,前蹄高高揚起。他死死抓住韁繩,整個人卻因慣性向後仰倒,若非親衛及時拉住,險些被甩下馬背。此刻他聲嘶力竭的吼叫已完全變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護駕!護駕!“手中佩劍胡亂劈砍,竟將一名親衛的頭盔劈飛,露出底下驚恐萬狀的麵容。


    三丈外,黃巾軍最後的“黃巾力士“正在潰散。這些身披魚鱗鐵片的精銳,此刻鐵甲縫隙中正不斷滲出鮮血,將杏黃頭巾染成暗紅。他們手中環首刀紛紛折斷,殘破的盾牌上插滿箭矢,如同刺蝟般淒慘。而官軍越騎營的玄甲騎士們仍在推進,他們手中長槊滴落著粘稠血珠,鐵甲相撞聲與戰馬嘶鳴聲交織成死亡樂章。


    傅燮玄甲上的九隻銅獸麵當在陽光下泛著幽光,當先那匹神駿的戰馬踏過屍體時,四蹄竟不沾絲毫血汙。他手中點鋼長槊已化作銀色風暴,槊尖所指之處,黃巾力士的鐵甲如同紙糊般破碎。當卜巳的鬼頭刀再次劈來時,他突然翻轉槊柄,用槊尾的銅錘重重砸在刀背,震得卜巳手中大刀脫手飛出。此刻他距離黃巾大纛不過十丈,身後越騎營將士的呐喊聲震得雲霄顫抖:“殺!殺!”


    卜巳,這位以悍勇著稱的兗州大渠帥,此刻徹底化身陷入絕境的暴烈兇獸!他出身草莽,力能搏虎,是底層豪俠的代表。鐵塔般的雄軀筋肉虯結賁張,簡陋的粗麻布戰袍被撐得緊繃欲裂,露出古銅色、布滿傷疤的胸膛!那張因常年日曬和暴怒而呈現紫醬色的闊臉,此刻漲成了駭人的黑紫色,條條粗如蚯蚓的青筋在太陽穴和粗壯的脖頸上瘋狂跳動、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濺出滿腔的不甘與憤怒!


    “嗷——!!”


    一聲源自丹田、帶著濃重兗州口音的狂野咆哮,震得身邊僅存的親衛氣血翻湧!他手中那柄厚背薄刃、刀身隱有雲紋的鬼頭大刀,此刻被他灌注了畢生的蠻力與瀕死的兇性,不再講究刀法,而是大開大闔,化作一片慘烈的血色刀輪!沉重的刀鋒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唿嘯,卷起地上的血泥與碎骨,每一次狂暴的劈砍都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竟暫時逼退了兩名突前的越騎甲士!刀鋒過處,漢軍精良的劄甲也被砍出深深的凹痕,火星四濺!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華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韻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韻公子並收藏流華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