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榮華在一個名字獨特的湘菜館訂了一個包間，為穆曉宇接風洗塵。飯局總共隻有我們三人——畢竟，這種昔日死黨聚會並不需要外人參與。
六年過去了，穆曉宇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標誌式的瘦小軀幹與斯文麵孔一如當初。就連那一副黑框眼睛看起來都像沒有換過一樣。
穆曉宇的塊頭，比柳榮華還要小一個碼數。如同大學裏留給大家的印象一樣，眼前的他仍像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這讓我不由得聯想起當年夜裏聽到的窗外那個男孩絕望的哭喊——這哭喊令我愧疚自責了6年。
我上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用莊重神情傳達自己的真誠歉意，由於我高出了他一個頭，他隻好抬頭，迴報以真誠的微笑。我上前與他擁抱了5秒鍾。他的主動與熱情的反應令我釋然——看來他已對我放下心中芥蒂，願意與我重歸於好。
簡單的交流後才得知，穆曉宇在莞南工作多年，並已結婚生子。近期出差鵬州已經多日，但今日才得閑過來相聚。
昔年舊友久別重逢，自然少不了酒，一番寒暄後我們便開始觥斛交錯。
我舉杯起身，再次正式向他致歉：“當年是我不對！這一杯我先幹為敬！”說完一飲而盡。強忍著烈酒的辛辣與苦澀。
“唉，這都有什麽啊！”見我如此，穆曉宇忙起身舉杯唿應。喝完笑道：“說起來自己當年還挺癡情的，不過現在想來，當時真有點鼠目寸光，小題大做啊！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當你麵對一大片森林的時候，你才會發現留戀一顆小草是多麽無知！”
“說得好，此話正合我意！”柳榮華起身，與穆曉宇碰杯一飲而盡。又怪裏怪氣的補充一句：“哪像某些人，自以為用情專一，其實不過是沒見過世麵罷了。”
我朝他使了個眼神，以預防他將我的丟臉糗事爆料出來。
接著我又對穆曉宇道：“我想說的是，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女友，所以你當時對我存在一定的誤解。”
“這些都不重要了！”穆曉宇豪爽的將手一揮，而後又歎道：“現在想來其實也怪不得你。一開始她對我確實是有點好感，但是因為當時自己缺乏經驗，急於求成才把事情搞砸了，導致她對我反感。”
“哦？怎麽搞砸的？”柳榮華一臉壞笑，好奇問道。穆曉宇的話題正符合柳榮華的胃口，這讓他開始興奮了起來，掏出煙一人發了一根助興，並點燃吞雲吐霧起來。
穆曉宇悠悠吐出一口深灰色的霧氣後，緩緩說道：“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當時我還是之身。幽雲皮膚細膩白嫩你們是知道的。有一個夏天晚上我約她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商業街錄像廳包間看碟片，她挨著我坐的時候，離我無限接近，她潔白的柔軟的肩膀令我心猿意馬，忍不住將她攬住。一開始她並沒有抵觸，但後來我開始蠢蠢欲動得寸進尺……你們懂得，這讓她開始反感並推開了我。我還傻乎乎的以為她這是半推半就，在某種本能的驅動下我失去了理智，繼續對她動手動腳，結果導致她錄像看到一半就氣唿唿離開了，從那天後她漸漸疏遠了我，最後不再願意再與我約會……”
至此我才明白那一夜那個男孩在附近哭喊的由來。當然為了保留他的尊嚴，我並未將這件事情講出來，包括後來幽雲並未承認是他正式女友這一點。
“那種感覺一定很難受吧，你後來是如何解決的？”沉默片刻柳榮華突然發問，滿帶好奇。
“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後來我就把自己的cy留在了風月場所。”穆曉宇嘿嘿笑著，端起酒杯自酌了一口。
我驚愕萬分，感慨男人的世界居然存在這種操作。
煙酒交加，柳榮華與穆曉宇的交流漸入佳境。酒帶出了故事，而男人的故事，似乎離不開那個永恆的主題。而且酒越濃，故事越豐富，情節也越精彩。
聽他們娓娓道來，情感真摯，情節縝密，讓我相信這其中並無吹噓與造作的成分。
聽他兩滔滔不絕口如懸河講述一個接一個精彩故事，我驀然驚覺，穆曉宇這個昔日文弱靦腆的小男孩，如今竟然變成了風月高手，這讓我驚訝。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是與我屬於同一類直男，現在卻儼然與柳榮華一路貨色。難不成，是當年那一場情劫，令她受了精神刺激，以至於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他們的話題正逐漸將我邊緣化，我除了呆坐一隅靜靜聆聽他們的故事之外，唯一能做的似乎隻有每隔10分鍾給他們一人發一根煙——眼下，似乎隻有在抽煙這個共同愛好上，我勉強還歸屬於這餐桌上的小集體。
有時候在一個故事講完的短暫冷場時間，他們會把話鋒轉向我：“你呢，說說你的故事。”
“我真沒有什麽好說的故事……”我笑著推辭。
“怎麽可能，你長成那樣風流倜儻，女孩子應該排隊倒追才對……”穆曉宇揚起那張紅彤彤的臉興奮的望著我。
“男人的價值難道就隻在於親密接觸過多少個女孩子嘛？”我反問。
“無趣！”二人齊聲道。
“別跟他扯，他自以為精神境界高，追求什麽精神戀愛，咱們與他談不到一處。”柳榮華笑嘻嘻的指桑罵槐般的揶揄我。
“哪有什麽愛情哦，無非就是xx衝動。隻要（親密接觸）到了不就行了嘛！”穆曉宇半醉後直白的論調令我反感，但鑒於昔日友情，我不好發作。
柳榮華不知不覺的講到了他最引以為傲的那一段，他再次對和素素的那一段約會經曆做了聲情並茂，細節詳盡的描述。這似乎將今晚的敘舊宴席氛圍推向了高潮。
末了，柳榮華卻感慨道：“隻是遺憾，我跟他認識2年，相處了僅僅是不到一個小時，唉，多麽的可笑！”自嘲語調中略帶一絲哀怨。
“不必遺憾，對自己心愛的女子，隻要有過那麽一兩個晚上，也就夠了！”穆曉宇仰起頭望著柳榮華，一臉真摯。
“說的好，就為這一句，咱哥倆值得喝一杯！”柳榮華說完起身舉杯，二人一飲而盡。果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飲完這一杯，桌麵進入了一陣短暫的冷場，我想，這或許是高潮後的落寞了吧。我卻並不知道，今晚真正的高潮還沒來臨。
片刻的沉默後，穆曉宇吐出一口深灰色的煙霧，望著柳榮華，好奇道：“這麽說，素素是你遊戲認識的美女？”看來一個新話題又開始了。
“沒錯。”柳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玩過網遊，我也有過一段類似的經曆。”穆曉宇一語驚人。
“哦，真的？說來聽聽。”柳榮華此刻如獲知音，一臉興奮與期待。
穆曉宇吸了一口煙，停滯良久，似乎在胸中醞釀一個故事的開端。而後悠悠的吐出煙氣，緩緩道：“說來也是離奇，你知道我來鵬州這邊做什麽嗎？”
“不是出差嗎？”我問。
“是出差沒錯。但我也是借這次出差的機會，順便去約見了一個女孩。這女孩是在一個網絡遊戲認識的。說起那女孩的外貌，那可真叫一個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她的美好你們沒見過根本無法想象……”穆曉宇極盡誇張之所能的開場白成功引起了我們的興趣。
“然後呢？”我們齊問。
“我們認識於網絡遊戲中。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她長得怎麽樣。有一次她的閨蜜給我透露了一張生活照，從那以後我就對她一往情深，並開始不遺餘力的在遊戲追求她。我在遊戲中追了她很久，我希望她能做我遊戲中的老婆，可惜不知為何總是功虧一簣——她並沒有接受我。不過相處的久了，我們也成了不錯的朋友，即便算不上戀人，我感覺的道她也對我還是有些好感的。後來，當我得知這女孩就在隔壁城市鵬州，我就多次提出來這邊見個麵。我希望我們能往現實中對她展開追求，但她總是拒絕我，說什麽自己從不喜歡見網友……”
穆曉宇停頓了下來，啜了一口白酒。我和柳榮華都被他這情節吸引住了，急催：“後來呢？”
“後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穆曉宇緩緩接著道：“有一陣子，遊戲裏忽然來一個男的，天天和她在一起玩，聽說還是和她同城的。我看的很不爽，就把他教訓了一番。他是個新手，打架很菜，每次被我虐的不要不要的，沒多久他就不敢來遊戲了。我以為他被我嚇跑了，卻想不到過了一陣子，那個男的突然迴到遊戲，向我發起了決鬥——是那種遊戲裏的決鬥。你們也知道，玩遊戲的操作技術我有天分，當年那個大菠蘿你倆誰也挑不過我。現在也是如此，不是我吹牛，我在這個遊戲服務器的pvp競技場還沒遇到過對手，他一個菜鳥新手居然敢跟我叫板，簡直讓我笑掉大牙。我不假思索的接受了他的挑戰，並且提出，誰輸了誰離開女神，並且再也不要迴到這遊戲……”
“然後呢？”我忽然覺得這故事聽來怎麽有點似曾相識。
“然後我輸了。這小子不知道怎麽練成了一手運指如飛的操作神技，把我打敗了，我無奈退遊。說實話，我至今想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我以為我跟那女孩已經緣盡於此。卻想不到過了一陣子以後，她主動找我迴到遊戲，說那個男的自願解除之前的賭約，同意我迴到遊戲，但條件是幫他們一個忙……”
“你玩的是什麽遊戲？”柳榮華突然插嘴道。
“醉風月，這遊戲不錯，有空你們也去玩下……”穆曉宇一句話讓我瞠目結舌。
“啊！”柳榮華驚叫：“原來你……”柳榮華的下半句還未脫口，卻被我用腳在我桌子底下塞了迴去。他張著嘴巴望著我，我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而後我示意穆曉宇繼續講故事。與此同時我挪到了穆曉宇對麵的位置，拿出了我那個剛買的新款半智能手機打開視頻錄製功能，假裝查看手機，無意間的把鏡頭對著對麵的他們倆。
穆曉宇繼續說道：“他們得罪了一個遊戲裏的大幫會，對方要來攻擊他們的城池，他們找不到援手，因為誰也不敢得罪那個大幫派。所以他們隻好來求助我。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幫會的一大群兄弟都跟我比較要好，他們也希望我能迴到遊戲，隻要我迴到遊戲，他們自然都願意聽我的。於是我就答應了女神的要求，不過我另外附加了一個條件。”
“我明白了，你提出跟她見一麵作為條件，然後你引誘她到了你的酒店，你想方設法用各種手段讓她就範，是不是？”柳榮華忍不住插嘴道，表情複雜古怪。
“你隻猜對了一半。”穆曉宇一臉神秘的望著我們道。
這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忍不住追問到：“那你的條件是什麽？”
“難道是要她以身相許？”柳榮華補充道。
“哈哈。果然是我的知音！”穆曉宇大笑著道：“我提出讓她陪我一晚，我才答應幫她。你猜她怎麽著？她竟然不假思索就接受了我的條件。”
穆曉宇扭曲的淫笑，此刻在我看來竟是如此醜陋，我忽然有一種想起身抓住他的胸口，狠狠給他一拳的衝動。
但很快，柳榮華的話語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他追問道：“然後呢？她有沒有兌現她的承諾？”
穆曉宇吐出一口煙，緩緩道：“我迴到遊戲，帶領幫會弟兄幫他們擊退了敵對幫會。當時我曾懷疑她會毀約，因為畢竟隻是口頭承諾嘛，如果她不兌現，我也拿她沒辦法。然而想不到她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女孩子。這不前陣子我出差到這邊來，就約了她。她自願跟我到了酒店。那女孩身材與顏值那個好啊，這輩子我就沒碰到過。說實話，別說是幫忙打城戰了，如果能求得與她（親密接觸），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樂意啊，哈哈！”
我關掉了手機視頻錄像功能，與柳陷入沉默。
思忖良久，我再次打開手機錄像，然後故作鎮定問他：“你剛才說你玩的遊戲叫什麽來著？我也想去玩下。”
“醉風月。”
“在哪個區哪個服務器？”柳問。
“電信8區，煙雨任平生。”
“好好，改天我們一起。”說著，我繼續用腳“踩”住了柳榮華的嘴。
“對了，那你們玩的是哪個遊戲？”穆曉宇似乎忽然想起了這件事，問道。
柳榮華支支吾吾，我果斷迴答道：“天問，你可以去試試。”
“哦……好像聽過，是個新遊戲……”
一陣冷場後，柳榮華開口問道：“那既然這樣，你怎麽不把你新結交的女朋友帶過來我們認識認識？”
“唉，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穆曉宇歎了口氣，語氣略帶惋惜：“雖然她答應我的要求並兌現了承諾，但我們的關係還算不上情侶。她隻是把我當朋友，從那一次見麵之後，我也約過她，但她再也沒有出來見我過。”
“這麽說也隻是一場交易而已，也沒什麽值得炫耀啊！”我不以為然了插嘴道。
“隻要到手了就是成功了，管他用了什麽手段，隻要不犯法就行。嘿嘿……就算她不再理我也沒事，反正我成功了……”穆曉宇一臉小人得誌狀。
頓了頓，又無不得意的補充道：“嘿嘿，可憐那與我爭女友的小子，有一次我在遊戲試探了他一下，發現他居然還沒碰過女友，結果卻讓我占了先機，哈哈哈……”
穆曉宇肆無忌憚的狂笑不止，讓我感覺他此時就像是在挖苦我一般，令我內心惱羞交加五味雜陳。
良久後，略微冷靜。我不以為然反駁了一句：“這有什麽，漂亮的商業女性多的是，隻要給錢，那還不是一大把？”
“商業不算，妹子才有成就感啊！”穆曉宇繼續淫笑著……
此刻柳榮華一語不發，麵色發綠表情複雜。我也無意繼續這一話題，便收起了手機。
一時心情糾結迂迴，感慨萬千。我曾一心想要尋找並報複的所謂情敵，此刻竟然不請自來出現在我麵前了，這，這真是冤家路窄+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我曾在心中想象過這個情敵，他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諸如西門慶之類的英俊風流，或者如同遊戲角色那般的兇悍殘忍。但想不到竟是這昔日好友這般的文質彬彬弱不禁風。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這個斯文書生與遊戲中那個冷血殺手聯係在一起。
除此之外，不知道為何，此刻心情竟有種莫名的輕鬆，剛才咬牙切齒道想教訓他一頓的衝動，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散場已是半夜，穆曉宇說明日迴莞南，柳榮華驅車送他至酒店後，便帶我迴家。
一路上柳榮華笑嘻嘻的自言自語：“不錯，不錯。”
我一臉不解的瞪著他。
他笑著解釋道：“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還以為自己的妹子便宜了哪個渣男，想不到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唉，這樣自我心裏舒服多了。”
我無言以對。
他又望著我嬉皮笑臉：“當年你給他戴了一頂綠帽，現在還了你一頂，你們也算扯平了，兄弟重歸舊好，這難道不是好事一件！”
他大有一副把今天的事說成雙喜臨門的勁頭，這令我哭笑不得。
不過，這話確實說到了我的心坎上。盡管仍然有點不爽，但我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我與柳榮華昨日還揚言報複西門，如今看來，是沒有那個必要了。
“這麽說她是為了我才主動獻--身，他與她之間也隻是一場交易？”柳榮華又一臉認真的與我探討起來。
“好像是。”我懨懨道。
“隻是她，為何這麽隨便，我一直不覺得她是這樣的女孩兒呢。”柳榮華道出了我心中同樣的疑惑。
但此刻我關心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曾說自己移情別戀了，所以拋棄了我。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但既然她跟他隻是交易，說明她並沒有喜歡他，也就是說她可能還是喜歡我的？”
“應該是。隻是，既然這樣，為何她為何要跟你決裂呢？”柳榮華不解道。
我攤了攤手：“連你這個女性之友都研究不透的問題，我還能有什麽發言權？”
柳榮華陷入了沉默。
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與西門親密接觸的動機隻是交易，而非出於內心喜歡。這一點也令我一時心情大好，甚至有種失而複得的興奮。我也恍然大悟，事情原來根本不是柳榮華之前分析的那樣子。
然而，我心中仍有許多疑惑等待解開：比如她為何如此隨便的出賣自己的身體，僅僅為了一個虛擬遊戲世界的虛擬利益？還有，既然她與他親密接觸隻是一種交易，她為何要騙我，為何不如實交代出來？
更重要的一點是：既然她如此“隨便”，為何就不能對我“隨便”一點，為何非要拒我於千裏之外……
所有這些，既令我不解也令我鬱悶。我想，我必須要找到她，當著她的麵問她，看著她的眼睛等待她給我滿意的答案。
隻因為，隔著網絡的交流是有缺陷的：文字沒有語調，沒有表情，無法直觀表現她所說的話語背後的心理動機。更何況，她現在也不會理會我的任何信息與電話，我隻有到現實中去找她問她。
到家後，柳榮華丟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一看，上麵寫著“鬆田區，文德4路，文景公寓。”我不解何意，疑惑的望著他。
“你女友的住址，具體幾棟幾號我無從得知，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兄弟！”說著拍了拍我肩膀。
我驚問：“你是怎麽得到的？”
“我送了李燕紅一個新款的蘋果三代手機，你懂得。我給她的手機設置了與我相同的登錄id，並且開啟了她手機上的本機位置查找功能。”
六年過去了，穆曉宇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標誌式的瘦小軀幹與斯文麵孔一如當初。就連那一副黑框眼睛看起來都像沒有換過一樣。
穆曉宇的塊頭，比柳榮華還要小一個碼數。如同大學裏留給大家的印象一樣，眼前的他仍像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這讓我不由得聯想起當年夜裏聽到的窗外那個男孩絕望的哭喊——這哭喊令我愧疚自責了6年。
我上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用莊重神情傳達自己的真誠歉意，由於我高出了他一個頭，他隻好抬頭，迴報以真誠的微笑。我上前與他擁抱了5秒鍾。他的主動與熱情的反應令我釋然——看來他已對我放下心中芥蒂，願意與我重歸於好。
簡單的交流後才得知，穆曉宇在莞南工作多年，並已結婚生子。近期出差鵬州已經多日，但今日才得閑過來相聚。
昔年舊友久別重逢，自然少不了酒，一番寒暄後我們便開始觥斛交錯。
我舉杯起身，再次正式向他致歉：“當年是我不對！這一杯我先幹為敬！”說完一飲而盡。強忍著烈酒的辛辣與苦澀。
“唉，這都有什麽啊！”見我如此，穆曉宇忙起身舉杯唿應。喝完笑道：“說起來自己當年還挺癡情的，不過現在想來，當時真有點鼠目寸光，小題大做啊！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當你麵對一大片森林的時候，你才會發現留戀一顆小草是多麽無知！”
“說得好，此話正合我意！”柳榮華起身，與穆曉宇碰杯一飲而盡。又怪裏怪氣的補充一句：“哪像某些人，自以為用情專一，其實不過是沒見過世麵罷了。”
我朝他使了個眼神，以預防他將我的丟臉糗事爆料出來。
接著我又對穆曉宇道：“我想說的是，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女友，所以你當時對我存在一定的誤解。”
“這些都不重要了！”穆曉宇豪爽的將手一揮，而後又歎道：“現在想來其實也怪不得你。一開始她對我確實是有點好感，但是因為當時自己缺乏經驗，急於求成才把事情搞砸了，導致她對我反感。”
“哦？怎麽搞砸的？”柳榮華一臉壞笑，好奇問道。穆曉宇的話題正符合柳榮華的胃口，這讓他開始興奮了起來，掏出煙一人發了一根助興，並點燃吞雲吐霧起來。
穆曉宇悠悠吐出一口深灰色的霧氣後，緩緩說道：“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當時我還是之身。幽雲皮膚細膩白嫩你們是知道的。有一個夏天晚上我約她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商業街錄像廳包間看碟片，她挨著我坐的時候，離我無限接近，她潔白的柔軟的肩膀令我心猿意馬，忍不住將她攬住。一開始她並沒有抵觸，但後來我開始蠢蠢欲動得寸進尺……你們懂得，這讓她開始反感並推開了我。我還傻乎乎的以為她這是半推半就，在某種本能的驅動下我失去了理智，繼續對她動手動腳，結果導致她錄像看到一半就氣唿唿離開了，從那天後她漸漸疏遠了我，最後不再願意再與我約會……”
至此我才明白那一夜那個男孩在附近哭喊的由來。當然為了保留他的尊嚴，我並未將這件事情講出來，包括後來幽雲並未承認是他正式女友這一點。
“那種感覺一定很難受吧，你後來是如何解決的？”沉默片刻柳榮華突然發問，滿帶好奇。
“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後來我就把自己的cy留在了風月場所。”穆曉宇嘿嘿笑著，端起酒杯自酌了一口。
我驚愕萬分，感慨男人的世界居然存在這種操作。
煙酒交加，柳榮華與穆曉宇的交流漸入佳境。酒帶出了故事，而男人的故事，似乎離不開那個永恆的主題。而且酒越濃，故事越豐富，情節也越精彩。
聽他們娓娓道來，情感真摯，情節縝密，讓我相信這其中並無吹噓與造作的成分。
聽他兩滔滔不絕口如懸河講述一個接一個精彩故事，我驀然驚覺，穆曉宇這個昔日文弱靦腆的小男孩，如今竟然變成了風月高手，這讓我驚訝。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是與我屬於同一類直男，現在卻儼然與柳榮華一路貨色。難不成，是當年那一場情劫，令她受了精神刺激，以至於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他們的話題正逐漸將我邊緣化，我除了呆坐一隅靜靜聆聽他們的故事之外，唯一能做的似乎隻有每隔10分鍾給他們一人發一根煙——眼下，似乎隻有在抽煙這個共同愛好上，我勉強還歸屬於這餐桌上的小集體。
有時候在一個故事講完的短暫冷場時間，他們會把話鋒轉向我：“你呢，說說你的故事。”
“我真沒有什麽好說的故事……”我笑著推辭。
“怎麽可能，你長成那樣風流倜儻，女孩子應該排隊倒追才對……”穆曉宇揚起那張紅彤彤的臉興奮的望著我。
“男人的價值難道就隻在於親密接觸過多少個女孩子嘛？”我反問。
“無趣！”二人齊聲道。
“別跟他扯，他自以為精神境界高，追求什麽精神戀愛，咱們與他談不到一處。”柳榮華笑嘻嘻的指桑罵槐般的揶揄我。
“哪有什麽愛情哦，無非就是xx衝動。隻要（親密接觸）到了不就行了嘛！”穆曉宇半醉後直白的論調令我反感，但鑒於昔日友情，我不好發作。
柳榮華不知不覺的講到了他最引以為傲的那一段，他再次對和素素的那一段約會經曆做了聲情並茂，細節詳盡的描述。這似乎將今晚的敘舊宴席氛圍推向了高潮。
末了，柳榮華卻感慨道：“隻是遺憾，我跟他認識2年，相處了僅僅是不到一個小時，唉，多麽的可笑！”自嘲語調中略帶一絲哀怨。
“不必遺憾，對自己心愛的女子，隻要有過那麽一兩個晚上，也就夠了！”穆曉宇仰起頭望著柳榮華，一臉真摯。
“說的好，就為這一句，咱哥倆值得喝一杯！”柳榮華說完起身舉杯，二人一飲而盡。果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飲完這一杯，桌麵進入了一陣短暫的冷場，我想，這或許是高潮後的落寞了吧。我卻並不知道，今晚真正的高潮還沒來臨。
片刻的沉默後，穆曉宇吐出一口深灰色的煙霧，望著柳榮華，好奇道：“這麽說，素素是你遊戲認識的美女？”看來一個新話題又開始了。
“沒錯。”柳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玩過網遊，我也有過一段類似的經曆。”穆曉宇一語驚人。
“哦，真的？說來聽聽。”柳榮華此刻如獲知音，一臉興奮與期待。
穆曉宇吸了一口煙，停滯良久，似乎在胸中醞釀一個故事的開端。而後悠悠的吐出煙氣，緩緩道：“說來也是離奇，你知道我來鵬州這邊做什麽嗎？”
“不是出差嗎？”我問。
“是出差沒錯。但我也是借這次出差的機會，順便去約見了一個女孩。這女孩是在一個網絡遊戲認識的。說起那女孩的外貌，那可真叫一個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她的美好你們沒見過根本無法想象……”穆曉宇極盡誇張之所能的開場白成功引起了我們的興趣。
“然後呢？”我們齊問。
“我們認識於網絡遊戲中。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她長得怎麽樣。有一次她的閨蜜給我透露了一張生活照，從那以後我就對她一往情深，並開始不遺餘力的在遊戲追求她。我在遊戲中追了她很久，我希望她能做我遊戲中的老婆，可惜不知為何總是功虧一簣——她並沒有接受我。不過相處的久了，我們也成了不錯的朋友，即便算不上戀人，我感覺的道她也對我還是有些好感的。後來，當我得知這女孩就在隔壁城市鵬州，我就多次提出來這邊見個麵。我希望我們能往現實中對她展開追求，但她總是拒絕我，說什麽自己從不喜歡見網友……”
穆曉宇停頓了下來，啜了一口白酒。我和柳榮華都被他這情節吸引住了，急催：“後來呢？”
“後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穆曉宇緩緩接著道：“有一陣子，遊戲裏忽然來一個男的，天天和她在一起玩，聽說還是和她同城的。我看的很不爽，就把他教訓了一番。他是個新手，打架很菜，每次被我虐的不要不要的，沒多久他就不敢來遊戲了。我以為他被我嚇跑了，卻想不到過了一陣子，那個男的突然迴到遊戲，向我發起了決鬥——是那種遊戲裏的決鬥。你們也知道，玩遊戲的操作技術我有天分，當年那個大菠蘿你倆誰也挑不過我。現在也是如此，不是我吹牛，我在這個遊戲服務器的pvp競技場還沒遇到過對手，他一個菜鳥新手居然敢跟我叫板，簡直讓我笑掉大牙。我不假思索的接受了他的挑戰，並且提出，誰輸了誰離開女神，並且再也不要迴到這遊戲……”
“然後呢？”我忽然覺得這故事聽來怎麽有點似曾相識。
“然後我輸了。這小子不知道怎麽練成了一手運指如飛的操作神技，把我打敗了，我無奈退遊。說實話，我至今想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我以為我跟那女孩已經緣盡於此。卻想不到過了一陣子以後，她主動找我迴到遊戲，說那個男的自願解除之前的賭約，同意我迴到遊戲，但條件是幫他們一個忙……”
“你玩的是什麽遊戲？”柳榮華突然插嘴道。
“醉風月，這遊戲不錯，有空你們也去玩下……”穆曉宇一句話讓我瞠目結舌。
“啊！”柳榮華驚叫：“原來你……”柳榮華的下半句還未脫口，卻被我用腳在我桌子底下塞了迴去。他張著嘴巴望著我，我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而後我示意穆曉宇繼續講故事。與此同時我挪到了穆曉宇對麵的位置，拿出了我那個剛買的新款半智能手機打開視頻錄製功能，假裝查看手機，無意間的把鏡頭對著對麵的他們倆。
穆曉宇繼續說道：“他們得罪了一個遊戲裏的大幫會，對方要來攻擊他們的城池，他們找不到援手，因為誰也不敢得罪那個大幫派。所以他們隻好來求助我。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幫會的一大群兄弟都跟我比較要好，他們也希望我能迴到遊戲，隻要我迴到遊戲，他們自然都願意聽我的。於是我就答應了女神的要求，不過我另外附加了一個條件。”
“我明白了，你提出跟她見一麵作為條件，然後你引誘她到了你的酒店，你想方設法用各種手段讓她就範，是不是？”柳榮華忍不住插嘴道，表情複雜古怪。
“你隻猜對了一半。”穆曉宇一臉神秘的望著我們道。
這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忍不住追問到：“那你的條件是什麽？”
“難道是要她以身相許？”柳榮華補充道。
“哈哈。果然是我的知音！”穆曉宇大笑著道：“我提出讓她陪我一晚，我才答應幫她。你猜她怎麽著？她竟然不假思索就接受了我的條件。”
穆曉宇扭曲的淫笑，此刻在我看來竟是如此醜陋，我忽然有一種想起身抓住他的胸口，狠狠給他一拳的衝動。
但很快，柳榮華的話語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他追問道：“然後呢？她有沒有兌現她的承諾？”
穆曉宇吐出一口煙，緩緩道：“我迴到遊戲，帶領幫會弟兄幫他們擊退了敵對幫會。當時我曾懷疑她會毀約，因為畢竟隻是口頭承諾嘛，如果她不兌現，我也拿她沒辦法。然而想不到她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女孩子。這不前陣子我出差到這邊來，就約了她。她自願跟我到了酒店。那女孩身材與顏值那個好啊，這輩子我就沒碰到過。說實話，別說是幫忙打城戰了，如果能求得與她（親密接觸），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樂意啊，哈哈！”
我關掉了手機視頻錄像功能，與柳陷入沉默。
思忖良久，我再次打開手機錄像，然後故作鎮定問他：“你剛才說你玩的遊戲叫什麽來著？我也想去玩下。”
“醉風月。”
“在哪個區哪個服務器？”柳問。
“電信8區，煙雨任平生。”
“好好，改天我們一起。”說著，我繼續用腳“踩”住了柳榮華的嘴。
“對了，那你們玩的是哪個遊戲？”穆曉宇似乎忽然想起了這件事，問道。
柳榮華支支吾吾，我果斷迴答道：“天問，你可以去試試。”
“哦……好像聽過，是個新遊戲……”
一陣冷場後，柳榮華開口問道：“那既然這樣，你怎麽不把你新結交的女朋友帶過來我們認識認識？”
“唉，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穆曉宇歎了口氣，語氣略帶惋惜：“雖然她答應我的要求並兌現了承諾，但我們的關係還算不上情侶。她隻是把我當朋友，從那一次見麵之後，我也約過她，但她再也沒有出來見我過。”
“這麽說也隻是一場交易而已，也沒什麽值得炫耀啊！”我不以為然了插嘴道。
“隻要到手了就是成功了，管他用了什麽手段，隻要不犯法就行。嘿嘿……就算她不再理我也沒事，反正我成功了……”穆曉宇一臉小人得誌狀。
頓了頓，又無不得意的補充道：“嘿嘿，可憐那與我爭女友的小子，有一次我在遊戲試探了他一下，發現他居然還沒碰過女友，結果卻讓我占了先機，哈哈哈……”
穆曉宇肆無忌憚的狂笑不止，讓我感覺他此時就像是在挖苦我一般，令我內心惱羞交加五味雜陳。
良久後，略微冷靜。我不以為然反駁了一句：“這有什麽，漂亮的商業女性多的是，隻要給錢，那還不是一大把？”
“商業不算，妹子才有成就感啊！”穆曉宇繼續淫笑著……
此刻柳榮華一語不發，麵色發綠表情複雜。我也無意繼續這一話題，便收起了手機。
一時心情糾結迂迴，感慨萬千。我曾一心想要尋找並報複的所謂情敵，此刻竟然不請自來出現在我麵前了，這，這真是冤家路窄+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我曾在心中想象過這個情敵，他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諸如西門慶之類的英俊風流，或者如同遊戲角色那般的兇悍殘忍。但想不到竟是這昔日好友這般的文質彬彬弱不禁風。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這個斯文書生與遊戲中那個冷血殺手聯係在一起。
除此之外，不知道為何，此刻心情竟有種莫名的輕鬆，剛才咬牙切齒道想教訓他一頓的衝動，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散場已是半夜，穆曉宇說明日迴莞南，柳榮華驅車送他至酒店後，便帶我迴家。
一路上柳榮華笑嘻嘻的自言自語：“不錯，不錯。”
我一臉不解的瞪著他。
他笑著解釋道：“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還以為自己的妹子便宜了哪個渣男，想不到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唉，這樣自我心裏舒服多了。”
我無言以對。
他又望著我嬉皮笑臉：“當年你給他戴了一頂綠帽，現在還了你一頂，你們也算扯平了，兄弟重歸舊好，這難道不是好事一件！”
他大有一副把今天的事說成雙喜臨門的勁頭，這令我哭笑不得。
不過，這話確實說到了我的心坎上。盡管仍然有點不爽，但我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我與柳榮華昨日還揚言報複西門，如今看來，是沒有那個必要了。
“這麽說她是為了我才主動獻--身，他與她之間也隻是一場交易？”柳榮華又一臉認真的與我探討起來。
“好像是。”我懨懨道。
“隻是她，為何這麽隨便，我一直不覺得她是這樣的女孩兒呢。”柳榮華道出了我心中同樣的疑惑。
但此刻我關心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曾說自己移情別戀了，所以拋棄了我。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但既然她跟他隻是交易，說明她並沒有喜歡他，也就是說她可能還是喜歡我的？”
“應該是。隻是，既然這樣，為何她為何要跟你決裂呢？”柳榮華不解道。
我攤了攤手：“連你這個女性之友都研究不透的問題，我還能有什麽發言權？”
柳榮華陷入了沉默。
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與西門親密接觸的動機隻是交易，而非出於內心喜歡。這一點也令我一時心情大好，甚至有種失而複得的興奮。我也恍然大悟，事情原來根本不是柳榮華之前分析的那樣子。
然而，我心中仍有許多疑惑等待解開：比如她為何如此隨便的出賣自己的身體，僅僅為了一個虛擬遊戲世界的虛擬利益？還有，既然她與他親密接觸隻是一種交易，她為何要騙我，為何不如實交代出來？
更重要的一點是：既然她如此“隨便”，為何就不能對我“隨便”一點，為何非要拒我於千裏之外……
所有這些，既令我不解也令我鬱悶。我想，我必須要找到她，當著她的麵問她，看著她的眼睛等待她給我滿意的答案。
隻因為，隔著網絡的交流是有缺陷的：文字沒有語調，沒有表情，無法直觀表現她所說的話語背後的心理動機。更何況，她現在也不會理會我的任何信息與電話，我隻有到現實中去找她問她。
到家後，柳榮華丟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一看，上麵寫著“鬆田區，文德4路，文景公寓。”我不解何意，疑惑的望著他。
“你女友的住址，具體幾棟幾號我無從得知，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兄弟！”說著拍了拍我肩膀。
我驚問：“你是怎麽得到的？”
“我送了李燕紅一個新款的蘋果三代手機，你懂得。我給她的手機設置了與我相同的登錄id，並且開啟了她手機上的本機位置查找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