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賜膳


    豈不知這時的歐陽直真如被他們議論的那般,鑽在家裏陪老婆,不,是老婆陪他。


    歐陽直的小宅院裏,已有身孕的姽嫿身形現出豐滿圓潤,卻還在忙裏忙外地支使婢女張羅著為歐陽直更衣沐浴。


    這所小宅子歐陽直已經住了將近二年,還是虧得南離善待讀書人,才有這個待遇,很多武將,不成家的就是在軍營跟著士卒滾在一起,當初連南離也是的。


    院子不大,一進的合院,但前有馬廄門房後有倉房小花園,門口還有拴馬樁上馬石,門頭爬滿了三角梅,中庭、後院也被姽嫿帶著家裏人種花種樹,蒔弄得花團錦簇、春意盎然。


    這宅子不起眼,有守城都司撥發的城兵士卒輪流看守護衛,家裏車夫、侍女、老媽子也好幾口子,畢竟歐陽直如今頂著從五品官銜,論掌錢糧、計稅賦、清倉儲的實權還勝過了知州程羨良。


    而且妻子姽嫿又有了身孕,未來添人進口,這個小家將日漸完滿,雖然有時迴憶過去的家人喪亂難免神傷,但日子就是這樣,還得往前看,他歐陽直心態還是灑脫的,也拿得起放得下,這是亂世之中生存的重要心理基礎。


    因此跟著南離雖然事多辛苦,又不得不貪個黑加個班出個差跑個腿啥地,但歐陽直勁頭十足,感覺生活充滿著希望,這日子這般過下去就很好。


    沐浴畢了,歐陽直換了一身帶著熏香的幹淨汗褂、小衣,罩上居家的白紗道袍,半躺在逍遙椅上,撫著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被姽嫿揉捏著酸脹的太陽穴,輕輕籲出一口長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妻子的閑聊。


    “聽說昨夜他們武將都在夜宴慶功,不見你迴,我好擔心哦。派了家人去打聽,總兵衙門的才說你們還要三日方迴。”


    “沒法子的事,嘉定的事體多,人家武將們打完仗的就麽得事體迴家咯,後麵的吾們還得善後錢糧損耗,整整耽擱了兩日,這還是緊趕慢趕搶了一日行程出來,不就是怕你在家擔心噻。”


    “唉,夫君這一趟好生辛苦,來來迴迴快兩個月咯。”姽嫿說著話不滿地撅起小嘴。


    “吾這算得麽子辛苦,他們打仗的才苦,咱們邛州的還好,眉山的兵,死了好多的人噻。”


    “咱管不到別個,那都是鎮帥他們要考慮的事,隻願夫君你平平安安就好,你不在時,妾身真個擔驚受怕,常常半夜裏做著夢就驚醒,今日總是迴來了噻。”


    “好在沒白辛苦,糧食送到,仗也打贏了,最要緊的,這場勝仗全是鎮帥臨陣主持,廣元伯那裏是千滿意萬滿意。”


    “哎——?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嗦,既然那廣元伯這般滿意,沒有重提舊事?”


    “哈哈,還是夫人你聰明,那還用說,廣元伯特意留在宜賓候鎮帥一行班師。還有一則不曾想到的,你猜到是啥子?”


    “是啥子?”


    “楊家那位小姐也到了宜賓,席間即席奉酒,樊公重提舊事,廣元伯親許的婚期。”


    “哇!這真是才子佳人,好事多磨,終成正果。”


    “可不是麽,這一迴啊,鎮帥總算是能安個家,不用常住衙門咯。”


    “那不是很快就要辦事了。”姽嫿說著話眼珠一轉,手下也加了把力,歐陽直舒服得直哼哼。


    “哎吆,這裏這裏,好好,巴適……還得一陣子,且得忙幾迴呢。那日迴到嘉定,吾跑去尋楊家過禮問期,後頭還得要再跑兩迴呢。


    “還跑?這婚期還沒訂下來嗎?”


    “婚期定下咯,大致就在冬月中旬,日子還得吳先生再看,再跑去就是送聘禮。這可馬虎不得,雖說路遠,這楊家已經是封了爵的侯伯門第,總攬上下川南六郡,過禮問期豈是隨隨便便滴事體嗦。”


    “可也是的啊,也就咱們鎮帥配得起楊家的小姐。阿彌陀佛,他們二人,趕緊把婚事辦掉,也省得你來迴一趟趟滴跑。”


    歐陽直覺得自家婦人真是貼心,欣慰滿足地拍拍姽嫿的小手,不知不覺間輕微的鼾聲響起。


    南離這一上午都在聽韓羽、昌虎的稟報,把這幾日審得的口供仔仔細細看過一遍,時不時還要詢問韓羽、昌虎,晌午這才稍得了空就有張璞來傳世子口諭:


    “請趙鎮帥酉時赴行邸,世子賜膳。”


    南離就知道媅媺必定是要與自己商量如何處置朱枰枻的事,看看正好還有半天功夫,他把別的事都放下了,專門就去新的西司衙門口,去看看朱枰枻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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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囚室四壁徒然,燈火昏暗,但比之州衙的大獄就好得多了。


    其實這裏本是僧正司的衙署所在,預備用來關押朱枰枻後被慕天蠶指揮著修飾了一番,家具字畫牌匾都撤掉,保留幾件破舊的桌椅板凳,牆上掛滿刑具,一間大屋被木柵隔做兩半,裏麵是一張鋪著鋪草的逼仄小床榻加馬桶,除此別無長物。


    外麵是簡單的桌凳加各種刑具,作為刑訊所在,日常不來訊問有錦衣力士在此十二時辰不眨眼地看守裏麵囚室犯人的一舉一動。


    這是隻有朱枰枻才能享受的待遇。


    連著兩三日那三個魔頭不來訊問折磨自己,朱枰枻看似肉體緊繃實則精神放鬆,因為那三個家夥並不如何動大刑,隻是反複地在精神上折辱自己,這三日不來,反覺百無聊賴起來。


    這麽看來昌虎說的真對,他確實是有些賤的。


    午後外麵一陣響動,他懶洋洋迴身一看,走進幾個人來,前頭那個大胡子少年千戶引路,跟著一名身形高大健朗、武將打扮的青年,在旁陪伴的是那個日常訊問自己的錦衣衛軍官。


    那高大青年武將顯是首腦,大胡子少年喋喋不休地表功,他並不理睬,而是四下看了看牢房的布置,然後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朱枰枻被看得渾身汗毛直豎,忍不住壯膽發問


    “汝是何人?”


    “本鎮乃邛州鎮守。”南離擺手止住就要上前訓斥的曹昌虎。


    朱枰枻當即意識到了,這位就是自家恨自己入骨的十三妹的主心骨,一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大喊冤枉,還是擺出宗室的架子裝一番逼,但看看大胡子少年恭敬的樣子,還有日常訊問時在側的那名軍官鍋底般陰惻惻的麵容,他即刻打消了後者的念頭,就這麽呆了一呆糾結之間,南離沒搭理他,環視一圈就出去了。


    “下官參見鎮帥。”外麵響起那個矮子變態大魔頭的聲音,甚是恭謹有禮,一板一眼的,渾不若平日的模樣。


    “……這樣子不行,怎麽說也是宗室子弟,飲食上供應好一些,起碼……按照尋常士卒的程式,米飯菜都不要缺了,屋裏的柵欄撤掉吧,弄那般粗大,那是關老虎的,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罪宗,你們怕什麽。”一段對話隨著秋風隱隱地傳入朱枰枻耳中。


    “茅房可以去,不要在房內放馬桶了,你們加派人手看著不就行了。”


    “下官領命。”那個黑矮子變態魔頭甚是聽話。


    這時房內的朱枰枻聽了不由心中一震,轉瞬狂喜,自己的命運要迎來轉機了嗎?


    都說這些武夫喜歡奉宗室為號召,甚至浙東的魯藩還上了監國號,算來自己其實是最正牌的蜀藩承襲者,莫非這位也要把自己抬出去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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