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哨裏少年人居多,且都是川西人氏,隻趙南離一個祖籍陝西平涼人氏,院校學習也在鳳翔,可謂地道的陝西人。(其實平涼在後世的甘肅)


    後世青年自小的飲食不缺,使得他在當世顯得天生的高大健壯,被裹進西營後,又因一口陝地口音,才得於西軍當下重陝輕川的氛圍下漸受信用。


    隻是在他這裏,盡管麵上各種逢迎,心下自然忍耐,依舊不忘初心,把韓羽、劉斕兒帶著的二十幾名小兄弟都做親兄弟般看待,而一眾兄弟也都自覺的將他做兄長一般看待。


    “兄弟們,都吃了吧?”迎著韓羽、劉斕兒,還有幾名等待他的兄弟,趙南離隨口問了句。


    “吃過咯,大哥,這是你的。”黑黝黝、濃眉大眼的韓羽迎上來,用濃重的川音應著,手裏捧著幾個黑饃饃,還有一塊鹹疙瘩。


    “怎麽這麽多,你們都拿去幾個,我有一口就行。”趙南離一皺眉,隻抓起一個黑饃,強令韓羽把其餘幾個都分給了那幾名麵有菜色的瘦弱少年士卒。


    幾名少年有的接了,大口啃咬吞咽,大頭少年劉斕兒捏著黑饃不吃,卻跟著趙南離一路嘀咕:


    “這還是二十七宮僖嬪派細妹子送來一些,要不都不夠一人一個滴。”


    趙南離點下頭,輕吐一口氣,迴在門廊轉角盤腿坐下,捧著黑饃邊啃邊琢磨“走地蠍”突發的號令。


    這一哨人除韓羽、劉斕兒之外共二十五名川西生兵,如今在西營中川兵很受其餘陝人為主的各部歧視,幹的都是雜役、苦力之類的活計。


    隻因西營入了川後,雖然核定官製又開科取士,卻因罰銀充餉引起了當地地主官紳的反彈,一時變亂四起。


    張獻忠本人因之對川人變生岐見,不加區分地大肆殺戮,更對在營的西川將士也是防範歧視。


    上麵立了新規矩傳到下麵自然變本加厲又走樣,陝西、湖廣老兵吃飽喝足的前提下,他們這一部多是西川兵的隻能撿些殘羹剩飯,離了成都再加兵敗糧缺,自然先餓他們。


    還真虧得那號稱啥子二十七宮僖嬪的,見他們都是川人鄉親,眼看著餓得可憐,時不時偷偷從自己那邊牙縫裏擠出些糧食派人接濟一下。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投軍被刁難時劉斕兒會跑去那邊求助。


    趙南離後來也是從劉斕兒那裏才知道,被稱什麽僖嬪的那個圓圓臉少女,平日裏鼻孔向天的,原來正是蜀王府的一位什麽郡主。


    不過南離好生奇怪:不是說獻忠入川,屠了蜀王全家?老蜀王投井,世子還是某王子被封了個啥子太平公,不知死活。


    這小郡主怎生混到這個地步的!?


    隻怕不是賣身求容就是以色事人,不過她那色在後宮比起來也沒啥出色的啊?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置父兄血仇於不顧……


    連她那個名字……也是朱家人一貫的奇怪作風……


    南離存了這個先入之見,又有身份限製,即便切近,也不會去主動獻殷勤。


    但今日走地蠍的意圖一擺出來,本來打定主意要開溜的他的心中反而躊躇了:受人之恩,滴水當報湧泉,難道臨危難時便自管棄之不顧?


    這不是他趙南離的作風。


    韓羽、劉斕兒在旁見南離啃著黑饃麵無表情,也不說話,便先向趙南離稟報自家的事情。


    “趙大哥,過了佛圖關,咱們向南再向西,就是奔榮昌方向,正好甩了大隊。”韓羽熟悉道路,早與南離商議了路線。


    “咱兄弟夥個個沒得說話,跟定咯大哥你!”劉斕兒負責與貼心的幾名小兄弟通氣兒。


    趙南離知道尋機脫隊出去尋出路的事情兩個小兄弟都安排妥當了,如今過了佛圖關就是最好的時機,但這時聞言後劍眉輕輕一挑,卻拤著半塊黑饃停在嘴邊,望著前方空處容色不動,停了片刻才說道:


    “營頭兒將要帶隊向西,走的正是我們商議的路線。”


    “看看看看,他龜兒子也是想跑!”劉斕兒一拍大腿。


    “老子才不要跟著他跑,那我們就走江津?”韓羽黑亮的眸子寒光一閃。


    “不對,他龜兒是要投達子去?”劉斕兒轉瞬猛省,一拍韓羽的大腿。


    “未必吧?老子們也走那邊,難道也投達子?”韓羽扒拉開劉斕兒又要打下來的手,懟了他那大頭一把。


    “他走大路,我們要進山!是不是,趙大哥?”


    被劉斕兒一問,南離點點頭:


    “正是!他要走內江大路,而且挾持了二十七宮,欲拿去獻功達子。”


    “啊?!”


    “禽獸不如!”劉斕兒氣得又“啪”地一拍大腿。


    “今日先不動,我們暫且跟著走下去看看。記住,耐著!”說著話,南離將黑饃穩穩咬了一大口!


    “要得!”


    “要得!”


    剛吃了幾口又喝口水送送粗糙拉嗓子的黑饃,忽地嗚嗚角聲吹響,一趟趟地不休,外麵開始響起陝西口音的傳令:


    “拔營起行!”


    嗚嗚的角聲也傳入兵營裏幾所像點樣子的房屋中,一名丫鬟模樣的少女正向戴著金絲鬏髻的圓臉少女稟告:


    “主子,咱們得走了嗦!”丫鬟細聲細氣,可口音挺重的。


    “咋子又要趕夜路?”這位被稱主子的小姑娘說話時吐字悅耳,也是一樣濃重的川音。


    “不曉得,大概是達子又追下來咯!”另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嘴快,把聽來的消息順口就出來。


    “唉,官軍不中用,這老萬歲的西營不是一樣滴……”


    小主子搖頭晃腦地不滿,可把小丫鬟嚇夠嗆:


    “噓!噤聲啊,郡主……”


    小郡主漫不在乎,小丫鬟卻沒說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另外一個小丫鬟用手指狠狠地虛點了她幾下,同時也捂住了自己的嘴。


    實在這郡主二字隻有身邊至近的人才會在無人時叫一聲,否則在外麵都稱僖嬪或二十七宮主子。


    可背地裏抱怨歸抱怨,有火把光照亮指引下,被士卒催促著,她們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出門登車,行在蜿蜒曲折的驛路上,不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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