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城前,於進光駕著馬車剛剛抵達,“轟隆”一聲,厚重的城門居然緩緩打開。


    城門內,火把映襯著莊敬孝孤單的身影,如同期盼的長者,等待遲歸的孩子。


    顧衝下來馬車,上前見禮,“莊大人,這麽晚了,您怎麽還在這裏。”


    莊敬孝還禮道:“你不迴來,我屬實放心不下。”


    “嗬嗬,我這不是好好的迴來了。”


    “事情查的如何?”


    顧衝輕輕點頭,“迴去說。”


    “好,去我府上。”


    兩人來到知州府,莊敬孝關好房門,與顧衝密談起來。


    “我查看了李英的屍身,他的口鼻之中有少許泥汙,但是他雙手指甲卻是沒有髒物。一般來說,溺水之人會拚盡力氣掙紮,指甲內應該會有異物。為了證實,我割開了李英的喉嚨……”


    “但凡溺水者在慌亂之中必然會吸入大量河水以及髒物,但是李英的氣管內並未發現,這就證明了他是死後被丟入河中,所以髒物存於口鼻之中而沒有進入氣管之內。”


    莊敬孝恨恨說道:“果然與咱們猜想一樣。”


    顧衝點頭道:“不錯,李英的死很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些什麽,或者有人不想讓你見到他。”


    “我隻是想詢問一下發放工錢的事情……”


    莊敬孝反應過來,驚聲道:“這麽說來, 兇手來自我府內!”


    顧衝點點頭,慢聲道:“莊大人,這水壩修建可是個大工程,朝廷投入的銀子自不會少。您一世清廉,可是貪心的人卻多得很啊。”


    莊敬孝眼中泛出憎惡之色,厲聲道:“想不到我身邊居然有人如此大膽,一定要查出來,嚴懲不貸。”


    “隻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想找出來也不難。”


    “顧公公,應該如何查案?”


    莊敬孝知道自己身邊的人不能再用了,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顧衝身上。


    “莊大人莫急,我自有辦法,三日之內,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那……你可需要人手?”


    顧衝搖搖頭,笑道:“有於進光幫我足矣,等到用人之時,我自會告知大人。”


    莊敬孝應了一聲,歎道:“唉!真想不到,李英卻是因我而死啊。”


    “大人不必自責,是那背後之人險惡,留在身邊若不除之,早晚都是禍害。”


    莊敬孝點點頭,重拳砸在了桌麵上。


    院內,莊櫻與小蝶守候那裏,見房門緊閉,也未敢上前叩門。


    “小姐,要不迴房去吧,老爺他們不知還要多久呢。”


    莊櫻搖搖頭,輕聲道:“在等片刻,這麽晚了,顧公公應該會留在府上了。”


    “我等候就是了,可不要涼著了小姐。”


    “哎呀,休要囉嗦了……”


    莊櫻心念父親與顧衝,眼不離開一直盯著屋內。


    “吱……”


    房門被打開,顧衝與莊敬孝走了出來。


    “櫻兒,你在這裏作何?“


    “……父親,我剛巧路過,正要迴房去。”


    莊敬孝自顧自的點點頭,“今夜顧公公留在府上,你為顧公公安頓好房。小蝶,去備些夜宵來。”


    “是,老爺。”


    顧衝向莊敬孝告退,隨著莊櫻身後離開。


    “你候在院內許久了。”


    “沒……”


    顧衝忽然抓了莊櫻柔荑,責備道:“還說沒有,你的手涼涼的。”


    莊櫻急忙抽迴了小手,慌亂藏進了衣袖之中。


    “你是在擔心我,是嗎?”


    莊櫻內心所想被顧衝說中,低聲道:“我聽父親說,你夜裏出了城,這城外不比城內……”


    顧衝心中一暖,伸出手去,不顧莊櫻掙紮,將她的小手再次握進了自己手中。


    “我也做過花一樣的夢,渴望有人愛有人懂,翻閱這人海億萬人之中,等待與你一見鍾情……”


    一首掌心之中被顧衝哼唱出來,瞬間俘獲了莊櫻芳心。


    “你會不會將我捧在掌心之中,讓我與你一路同行……”


    顧衝唱的起興,帶動莊櫻一起輕舞,莊櫻也被這首歌曲渲染,隨著顧衝的節奏翩翩起舞。


    這一幕被取迴夜宵的小蝶看在眼中,整個人被驚呆的張圓了小嘴,愣在那裏。


    “小姐……”


    莊櫻也被這聲輕喚駭的不輕,臉頰瞬間飄紅,將手抽迴背轉過身去。


    顧衝訕笑著掩飾尷尬,撓頭道:“小蝶,你的耳墜真是好看……”


    小蝶懵懂懂的,小心翼翼將食盒放在地上,轉身就跑開了。


    莊櫻羞澀轉迴身來,急的跺起腳,“糟了,被小蝶看去了。”


    “無妨,明日你讓小蝶去陪碧迎逛街,再多買些首飾給她。”


    莊櫻焦慮萬分,擔憂道:“小蝶要是告訴父親,這可如何是好?”


    “不會,小丫頭哄哄就是了。”


    莊櫻搖搖頭,焦急道:“我要迴了,你……早些歇息吧。”


    “誒……”


    顧衝還欲挽留,莊櫻一提裙擺,一路小跑追趕小蝶去了。


    小蝶並未走遠,而是獨自守在院外,她驚魂未定之際,莊櫻便追了出來。


    “小姐……”


    小蝶喚了一聲,莊櫻停下腳步,迴過頭來才發現小蝶正蹲在牆角處。


    “你……你……”


    莊櫻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小蝶說,一時間主仆二人麵麵相對,卻兩兩無言。


    “隨我迴去。”


    莊櫻穩下心來,轉身向閨房走去。小蝶站起身,怯怯地跟在了身後。


    “剛才顧公公在傳授歌曲給我,你可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出去亂說。”


    “哦,知道了。”


    小蝶喏聲應著,莊櫻又道:“顧公公說了,明日要你去陪碧迎,喜歡什麽首飾,隻管買就是了。”


    “是,知道了。”


    “不要隻是知道,是要記得……記得不可亂說。”


    莊櫻囑咐小蝶的話,卻使得自己臉頰發燙,說話的聲音越發小了。


    這一夜,莊櫻輾轉難眠,想念那首歌曲,卻也思念那個人兒……


    顧衝一早就與於進光再次出發,直奔飛濺埔而去。


    這次,他們是專為李英之死一案而來。


    “李明,你可知你哥哥死之前,是與誰一同飲酒的?”


    李明答道:“村東的二虎,還有黑子,我隻知道他們二人。”


    顧衝點點頭,“你去將他們喚來。”


    很快,兩個就被李明帶到了家中。


    顧衝打量一番,指著其中一人,笑道:“你肯定是黑子了。”


    “嗯,我長的黑,他們都叫我黑子。”


    “我來問你們,三日前,也就是李英死的前兩個時辰,你們可是在一起飲酒?”


    兩人一起點頭,答道:“是,還有村西頭的趙二壯,我們四人。”


    “哦,你們是在哪裏飲的酒?”


    “在城內,聚仙居。”


    “坐在哪一桌?“


    “進門東側那張桌上,緊臨著大門。”


    “幾時去的,又是幾時迴的?”


    黑子皺皺眉頭,看向二虎,猶豫道:“去時大約是申時中,天還亮著,迴來時差不多酉時末,天已經黑了。”


    “你們四人是一起迴來的嗎?”


    “是,一起迴的。”


    “路上可曾遇到什麽人?或者到了村裏遇到了誰?”


    二虎搖頭道:“沒有,到了村口李英與二壯子要小解,我與黑子就先迴家了。”


    顧衝眯起眼睛,想一下又問道:“你說到了村口,是哪個村口?”


    “自然是官道下來的西南口,他們就在那兩棵大樹下尿的。”


    從西南口進村,李英歸家途中就不會經過秣陵河邊,他又怎會失足落水呢?


    這就使得顧衝更加確信,李英不是溺死的。


    “我再問你,你們為何要去城內飲酒?”


    二虎答道:“我們都是跟著李叔去水壩幹工的,這不水壩建成,手裏有了些銀錢,就去喝了頓酒。”


    “李叔?是李英的叔父李毅誠嗎?”


    “是的,就是他。”


    “是誰主張去飲酒的?”


    “是李英邀我們去的。”


    顧衝了解了大概,便讓他們迴去,又讓李明將二壯子找來。


    二壯子長的又瘦又小,與其名完全不符,看起來就像個未發育成熟的小孩。


    “你是二壯子?“


    “是,自小我就瘦小,我娘才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顧衝愕然點點頭,問道:“我聽說李英死去那日,是他邀你們去城內喝酒的。”


    二壯子懊悔道:“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去了。”


    “二虎說你們迴來時,曾在村口小解。”


    “是的,我倆尿急,就在村口樹下尿了潑尿。”


    “然後呢?”


    “隨後我倆就迴家了啊。”


    “迴家了?”


    顧衝微愣片刻,追問道:“你看著李英迴家了?”


    “是啊,從村口進來先路過他家,隨後我才向家裏走去。”


    這下顧衝懵了,李英已經迴到家中,卻又沉屍河裏……


    李英家中隻有一間屋子,屋內一橫一豎擺放著兩張舊木床。


    顧衝在屋內與院內都沒有發現可疑之處,便與李明,於進光一起在院內坐了下來。


    “你不住在這裏嗎?”


    李明搖搖頭,向東側一指,“我在後院有間房,當年爹娘死後,我就分了出去。”


    “這間屋子是你哥與兩個孩子住在這裏。”


    “嗯。”


    “那你第二天過來的時候,你哥的床上可鋪上了被子?”


    李明迴想片刻,開口說道:“我哥的床鋪擺放好好的,不像睡過的樣子。”


    顧衝點了點頭,沉思起來。


    二壯子說親眼看到李英進了家門,而李明說床鋪不像睡過的樣子,這就有些矛盾了,他們兩人到底誰說了假話呢?


    中午時分,顧衝返迴了興州,來到了聚仙居酒樓。


    “夥計,來兩個小菜,一壺酒。”


    “好嘞,客官。”


    趁這會兒功夫,顧衝打量了一下,這間酒樓並不大,一樓廳內隻放得四張方桌。


    掌櫃的看上去四十出頭,麵相憨厚,正在櫃台內低頭查看賬本。


    顧衝起身走了過去,用手指輕輕叩了幾下櫃台。


    掌櫃的抬起頭,咧嘴笑道:“客官,飯菜很快就好,您稍待。”


    “不急,掌櫃的,我想向你打聽點事。”


    顧衝笑了出來,隨後轉身,向門東側那張桌子指了一下。


    “三日前午後,申時三刻時辰,有四個男子在那張桌飲酒,一人膚色黝黑,一人長的瘦小,你可還有印象?”


    掌櫃的眯眼迴憶了片刻,點點頭,“我想起來,確是有四人,他們就是在那張桌上。”


    “他們都點了什麽菜?”


    “什麽菜我可不記得了,不過很闊綽,要了一桌子的菜,至少七八樣。”


    “四個人,點了那麽多菜?”


    顧衝覺得有些不對,按常理來說,四個人有四個菜就足夠,而且他們又不是什麽富家子弟,為何要了這麽多菜?


    “那這一桌應該花銷不少吧?”


    掌櫃的咧嘴笑道:“要不怎麽說闊綽呢,給了一塊碎銀,足夠了。”


    “可是一個瘦小之人結賬的嗎?”


    掌櫃搖搖頭,“他們還未走時,進來了一個人,來到櫃台前直接放下一塊碎銀,說是那桌的酒菜錢。”


    顧衝皺起眉頭,追問道:“你是說那四人飲酒時,就有別人為他們付了銀子?”


    掌櫃點頭道:“不錯,正是。”


    “你可記得那人長什麽模樣?”


    “來人隻說了一句話,放下銀子轉身便走,我哪裏記得他的模樣啊。


    這時夥計端著托盤從後麵走出,顧衝的菜送了上來。


    顧衝謝過掌櫃,迴到桌前坐下。


    於進光起身為他倒了一杯酒。


    “公子,可查到什麽了嗎?”


    顧衝輕輕點頭,“吃飯,稍後迴驛館再說。”


    吃過午飯,兩人迴到驛館。小順子他們不在,應該是去城內逛了。


    “掌櫃說他們四人確實在這裏飲酒,要了一桌子酒菜,這有些不合常理。”


    “是啊,這不是浪費嘛。”


    “不是浪費是事情,而是他們並非富裕之人,除非他們事先就知道,這頓酒錢會有人為他們付了。”


    “這個人是誰?”


    顧衝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但是這個二壯子最是可疑。”


    於進光琢磨一會,跟著說道:“可是他說親眼見到李英進了家門,難不成他在說謊?”


    “也不太像,他不會笨到這個地步。”


    “是啊,他明知李英有沒有迴家,咱們一查便知,為何還要說謊呢?”


    顧衝沒有作聲,將已知的線索在腦海中重新捋順了一遍。


    “我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於三哥,明日咱們再去飛濺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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