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姑蜷縮在角落裏,任由淚水如雨滴一般,嘀嗒嘀嗒的落下。


    十幾年的孤獨,十幾年的委屈,十幾年的心酸,十幾年的不甘……


    每當日頭升起來,她心中就會充滿希望,希望這一天早些到來。可她等來的卻是黑夜再次降臨。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你讓他走吧。”


    顧衝透過竹窗看向院外,唐壽天直挺挺地跪在那裏。


    深秋的季節,有些涼了。


    “唐門主認識了錯誤,向您負荊請罪來了,您不原諒他,隻怕他不會起來。”


    “我不會原諒他,我的心已經死了。”


    “您會原諒他的,因為唐嵐,她還沒有享受過父母的親情。”


    顧衝搬出了唐嵐,他知道隻有這樣,巧姑才有可能迴心轉意。


    正如他想的一樣,巧姑淚眸中閃過一絲亮光,那是一位母親思念孩子的光芒。


    “唐嵐已經很苦了,自小便離開了你們,如果她知道自己父母雙親都在,她一定會很高興。”


    “嵐兒……”


    巧姑的心猛地一顫,唐嵐是她難舍的牽掛,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唉,天意如此,你讓他起來吧。”


    顧衝心中暗喜,急忙來到院中,攙扶唐壽天道:“唐門主,起來吧,巧姑原諒你了。”


    “多謝顧公子。”


    唐壽天站起來身,望著竹屋內卻躊躇不前,用愧疚的目光望向顧衝。


    顧衝向屋內努努嘴,唐壽天歎了一聲,鼓起勇氣走進了竹屋。


    “唉,造化弄人啊。”


    顧衝跟著歎了口氣,轉身出了院子,來到竹林旁坐下等待。


    唐壽天進到竹屋內,見到巧姑背對門,雙肩不停顫抖,他顫巍巍的喚了一聲,“巧姑……”


    這一聲唿喚,使得巧姑全身的神經猛地緊縮了一下,往事心酸瞬間湧上心頭。


    淚水也如同打開了閘門的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巧姑仰起頭,淚水順著臉頰流進了嘴中,這苦澀的淚水,她品了一次又一次。


    “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十餘年過去,你又何必來找我。”


    唐壽天悔恨萬分,自責道:“巧姑,你受苦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猜疑你,更不該將嵐兒拋棄。”


    說到這裏,唐壽天抬起頭,“撲通”一聲再次跪在地上,“巧姑,我愧對你們母女,也沒有臉麵再與嵐兒相見,今日我就以死謝罪,希望你再見嵐兒之時,請她能夠原諒我。”


    巧姑驚嚇的迴過頭,隻見唐壽天跪在地上,伸手將一旁竹椅拉過來,略一用力,竹椅立刻裂成碎片,一節竹片被他握在了手中。


    竹片尖尖,就像一把利刃,對準了唐壽天的心窩。


    “不要……不要……”


    巧姑急忙撲了過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唐壽天沒有絲毫猶豫,將竹片紮進了自己身體內。


    唐壽天苦笑出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犯的錯,也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補償了。


    “巧姑,我對不住你,請你原諒我,不要再恨我……”


    巧姑用力搖著頭,惶恐地看著唐壽天,“我不恨你,我隻恨自己,你這又是何必。”


    “我……我辜負你這麽多年,我該死……”


    “不,你不能死,嵐兒不能沒有父親。”


    巧姑將唐壽天摟在懷中,忽然想起來顧衝,急忙大聲喊道:“顧公子,顧衝……”


    顧衝聽到巧姑急促唿喊聲,連忙跑進竹屋內,見到這個場景,愣在了當場。


    “您……您殺了唐門主?”


    巧姑哪有時間跟他解釋,急忙道:“快將他抱床上去。”


    “哦。”


    顧衝慌了神,也來不及多想,按照巧姑所說,咬牙抱起唐壽天,將他放在了竹床上。


    這時唐壽天已經昏迷過去,臉色青白不見一絲血色,胸前鮮血還在不停滲出。


    “千萬不要動那個竹片。”


    巧姑慌亂起身,來到角落裏翻找止血藥材。


    顧衝在床邊盯著唐壽天,忽然間,從唐壽天腰間滾落出一個紅色藥丸來。


    巧姑拿著一些草藥返迴床邊,同時她也看到了那個紅色藥丸。


    “這個好像是護心丹。”


    巧姑拿起藥丸,對顧衝說道:“如果是護心丹,剛好可以救他。隻不過,我也不能確定……”


    “這都什麽時候了,管它是不是,吃了再說。”


    巧姑搖頭道:“萬一不是呢?反而會害了他。”


    顧衝盯著那些草藥,問道:“你就說這些樹葉能不能救他吧?”


    巧姑躊躇道:“我也不知。”


    “那不就得了,橫豎都是死,還不如試一下。”


    顧衝將藥丸打開,一股清香傳遍了竹屋。


    “應該不會錯,毒藥不會這麽香。”


    顧衝捏住唐壽天下巴,迫使他的嘴巴張開,一下將藥丸給塞了進去。


    巧姑拉著顧衝的手,懇求道:“顧公子,麻煩你去唐門,請人來救他。”


    顧衝點點頭,即使巧姑不說,他也不能將唐壽天的命寄托在一顆藥丸上,萬一不管用呢?


    “您放心,我即刻就去。”


    顧衝轉身就走,出了院子,一路狂奔而去。


    巧姑握住唐壽天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臉頰旁,喃喃道:“壽天,我從沒有怪過你,你不會死的,我們一起去看嵐兒。”


    唐壽天的小手指忽然動了一下,似乎聽到了巧姑的話語……


    顧衝上氣不接下氣的跑的竹林外,於進光誤以為他遇到了危險,急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於……於三哥,你快些去唐門,唐門主受了重傷,一節竹片紮進了心髒處,讓他們快帶郎中過來。”


    於進光麵色一緊,急問道:“公子,你可傷到了?”


    顧衝彎著腰擺擺手,連連催促,“我沒事,你快些去……”


    於進光鬆了口氣,隻要顧衝沒傷到就好,不然他迴到京城可沒法向皇上交差了。


    顧衝見於進光要駕車前去,急的伸手拉住韁繩,“你駕車要什麽時候才到,騎馬去啊。”


    “哦,公子說得是。”


    於進光反應過來,急忙卸下馬套,翻身上馬,一溜煙跑了出去。


    顧衝再次返迴竹屋內,眼見唐壽天臉色慘白,命若遊絲,似乎隻有一口氣吊在那裏,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竹片正在心髒處紮了進去,換作旁人肯定早已死翹翹了,或許是唐壽天功力深厚,也或許那個丹藥真得起了作用。


    時間一點點過去,顧衝時不時來到院外,焦急地望向竹林外。


    等來等去,也沒有看到於進光迴來。


    日頭漸漸落下,茂密的竹林將最後一絲餘光遮住,眼看天就要黑了下來。


    終於,竹林外傳來了馬匹嘶鳴聲。


    十餘人來到竹院外,翻身下馬。


    眾人急匆匆進了院內,飛鷹唐瀟抱拳道:“公子,家師呢?”


    顧衝迴手一指屋內,“在裏麵。”


    飛鷹唐瀟點點頭,轉迴身向一名老者施禮,道:“裴神醫,拜托了。”


    老者滿臉倦意,看來定是一路急行,顛簸所至。


    “快些前麵帶路。”


    飛鷹吩咐道:“你等留在院內,海鷹隨我進去。”


    說罷,飛鷹與海鷹隨著裴神醫進了屋內,其餘人等皆留在院內。


    雲鷹唐澈上前一步,焦慮問道:“顧公子,家師傷情如何?”


    顧衝歎息一聲,輕輕搖頭答道:“不妙啊,傷在了心髒處,恐怕兇多吉少啊。”


    “家師武功了得,究竟是誰傷了家師?”


    顧衝看了一眼其他人,悄聲道:“是唐門主自己所傷。”


    唐澈一皺眉頭,不解地望向顧衝。


    裴神醫進到屋內,來到床邊坐下,伸手搭在了唐壽天的手腕脈搏處。


    片刻過後,裴神醫鬆開了手,緩緩起身,“唐門主脈象緩弱,雖尚有一絲氣息,但若不及時救治,隻怕將無迴天之力啊。”


    “哎呀,裴神醫,休要耽擱,快些救治啊。”


    飛鷹急的心焦,裴神醫卻不急不慢,“這黑燈瞎火,你讓我如何救治。”


    巧姑這才感覺到屋內已經黑了下來,急忙起身點起燭火,拿到了床邊。


    裴神醫仔細查看了唐壽天傷口處,咧嘴嘖嘖幾聲,“哎呀,怎麽傷在了這裏,怕是有些麻煩了。”


    “裴神醫,你可救得……”


    飛鷹緊攥拳頭,緊張的不敢大聲說話。


    “唐門主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若拔出這竹片,隻怕心髒會出血不止,血崩而亡。”


    巧姑在一旁道:“適才在他身上有一紅色藥丸,我給他吃了下去。”


    飛鷹道:“那是護心丹,家師常帶在身上,保命所用。”


    裴神醫點頭道:“難怪,可還有護心丹嗎?”


    “我這裏還有一粒。”


    飛鷹從身上取出丹藥,遞給裴神醫。


    “老夫隻能一試,唐門主能否挺過這一劫難,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裴神醫將護心丹給唐壽天服下,打開藥箱取出一副黑乎乎的膏藥來,對飛鷹道:“將他衣物去除,拔出竹片。”


    飛鷹用匕首將唐壽天衣服劃開露出肌膚,裴神醫唿了幾口氣出去,心一橫,將竹片快速拔了出來。


    一股血柱噴湧而出,說時遲那時快,裴神醫一副膏藥拍在了傷口上,鮮血被堵住了。


    唐壽天身子抖動了幾下,隨即又停了下來,與之前一樣,一動不動。


    裴神醫再次把脈,歎聲道:“老夫已是盡力,若是明日辰時,唐門主尚有氣息,那便是救了過來。”


    飛鷹與海鷹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顧衝等人等在院內,見到飛鷹出來,急忙圍了過去。


    “如何了?”


    飛鷹搖搖頭,“看能不能挺過這一夜。”


    顧衝想了下,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先離遠一些,不要打擾了唐門主。”


    飛鷹點頭答應,顧衝轉頭看了一眼竹屋。


    “壽天,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


    “那一天,我剛剛醒來,你端著蛇湯,親手喂我喝下去……”


    巧姑在床邊輕聲訴說著往事,或許這樣,唐壽天才能保住這一絲僅存的氣息。


    這一夜,寂靜而漫長。


    巧姑輕念了一夜,顧衝等人也是一夜未曾合眼,在竹院外靜靜等待。


    黑夜終會散去,黎明終將到來。


    第一縷陽光就是希望,灑滿了竹院之中。


    裴神醫從竹屋內走了出來,臉上雖然帶著倦意,卻也帶著微笑。


    “唐門主命不該絕,已然挺過來了。”


    顧衝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終於鬆懈了,眾人也是歡喜萬分,暗暗揮揮拳頭。


    “隻不過唐門主身體及其虛弱,還不能移動,需要在此靜養一周。”


    飛鷹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隨後,他又叮囑道:“海鷹,雲鷹,你們倆速迴唐門,將門主傷情稟告夫人,再帶些人手,物品迴來。”


    兩人領命迴去唐門,其餘人便留在這裏保護。


    顧衝知道這裏已經沒自己什麽事情了,便與飛鷹道:“唐門主吉人天相,必會平安無事,我便不留此打擾了。”


    飛鷹急忙施禮,“多謝顧公子救了家師,待家師康複後,我等必會親去致謝。”


    “客氣了,再會。”


    顧衝迴禮,與眾人一一告別。


    “於三哥,我好困,迴到客棧,我要睡上一天一夜……”


    顧衝在馬車內隻說了一句話,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於進光將車簾放好,擔心駕車會顛簸到顧衝,便牽著馬車向益州城走去。


    馬車慢慢悠悠進了城,來到客棧前顧衝還在昏睡未曾醒來。


    於進光將顧衝橫抱起來,上樓叫開了房門。


    小順子打開門,一下驚呆住了。


    碧迎急忙問道:“公子怎麽了?”


    “噓……”


    於進光噓聲,“公子沒事,隻是太困了,快些將床鋪好,公子要睡上一覺。”


    碧迎趕緊鋪床,於進光將顧衝放好,鬆了口氣,“你們照顧好公子,我……”


    說到這兒,他也不由打起來哈欠,“我也困了,不行了,睡覺去。”


    等於進光走後,小順子撓撓頭,“碧迎姐,公子他們昨夜去哪裏了?怎麽都困這樣,好像一夜未睡。”


    “你小聲些,不要擾了公子歇息。”


    碧迎將小順子推到一旁,叮囑道:“你去照看於三哥吧,公子這裏有我。”


    小順子點點頭,問道:“那午飯我讓夥計送到屋來吧。”


    “也好。”


    碧迎迴到床邊,雙手支撐著下巴,靜靜的守在了顧衝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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