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祈寧看了看頂著黑眼圈,滿臉憔悴的盛年,也是覺得他美貌減損,不復當年,心下剛剛有點兒憐惜,立刻又被副尊容給憑空澆了冷水。伊不由得慨嘆:紅顏容易老,青春留不住。想想自己當初為了跟帥哥組隊歡唿雀躍真是年輕不懂事兒。說千道萬,在這世間永垂不朽,能讓億萬婦女不能移情別戀的也就隻剩下粉紅色少女心的毛爺爺了。


    盛年一屁股深坐在椅子深處,又抱怨開了:“靈周科技風水不好,是不是比著青瓦台蓋的?從我爸爸那輩兒起,總經理就住院。好容易讓我命硬壓住這幾年,可好,後麵不是穆駿住院就是你住院,我上輩子是隆美爾陽壽未盡,餘孽未消,總去救火大隊長的角色,不停的給你們擦屁股,你們一個個小沒良心的還各個給我甩冷臉子。我tm招誰惹誰了?欺負老子不會血崩是吧?”


    吳祈寧冷哼一聲:“崩啊,誰攔著你了。還有臉提隆美爾,爭囊賭氣你也服毒自盡一個給我看看。沒皇上賜死是吧?我下懿旨也是一樣。”


    盛年氣得一頭撞在了床鋪上:“吳祈寧同誌,咱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吳祈寧翻了個白眼,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問:“她……好嗎?”


    盛年依舊把頭埋在病床的被單裏cos鴕鳥,他甕聲甕氣地說:“他挺好的,可惦記你呢,電話都帶了哭腔兒,想立刻再飛迴來一次,手底下現金湊不夠往返機票,又沒臉找同事開口借錢。想賣血人家都沒地方收。我好說歹說了大半宿才把他留在實驗室,不是我說穆駿現在在實驗室更有價值,他的專利就要拿……”


    吳祈寧輕輕地打斷了他:“我是說寶姐。”她這句話說得輕如羽毛,好像怕嚇到了誰。


    盛年還是噎住了,含混了半天,他咕噥一句:“還……還好吧……”那種溢於言表的心虛氣短。


    過了好一會兒,吳祈寧幽幽地說:“盛總啊,你這個渣男……”


    盛年雙手遮麵,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信不信……我現在是誰也對不起……誰也不敢見……誰也……離不開……”


    吳祈寧想了想,決定換個話題,放盛年一碼:“那你這次迴來,總不會就是為了給我送八牲祭禮吧?”


    盛年慢慢地嘆了口氣,“我是來勸你再咬咬牙,把這事兒辦完的。”


    吳祈寧坐在床鋪上捋了捋頭髮,“哦”了一句:“那你勸吧,我聽著呢……”


    盛年慢悠悠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勸你。真的,自打我老人家出道以來,雖然七災八難,但是從來沒有這麽四麵楚歌過,我自己和你易地而處,我想我可能早從了喬總當漢奸了。”


    吳祈寧慢慢地挑了挑眉毛,盛年連喬總都知道,可見在她身邊也是耳聰目明的。


    盛年慢慢吸了一口氣,“咱倆都是局中人,你呢,這迴算負責掩護大部隊撤退的敢死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當初分任務的時候,我是真沒想到,國內還有這一出,我以為我孤軍遠征海外就已經是高風亮節,勇挑重擔了呢。誰想到家裏打土豪分上田地了……”


    吳祈寧默默地想了想,盛年這話說得不虛,她接任的時候自己也沒想到大後方能如此波譎雲詭。吳祈寧沒有說話,她要聽著盛年下麵怎麽說。


    人說,人這東西用一年學會說話,用後半輩子學會閉嘴。吳祈寧這兩年才慢慢有了體會,不要急著表態,好多時候,不說話也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壓力。


    果然盛年就有點兒虛了,他艱澀地點了點頭,為難地接著說:“我個人肯定是非常希望你頂住的。你也知道,還剩下兩周……至多三周……這事兒就完了,隻要咱們裝貨出港,詹爺爺那邊兒就應該電匯了。小寧,如果你現在撂挑子,咱們可真是功虧一簣,死在黎明最前夕了。”


    吳祈寧看著自己蒼白的手背,依舊不說話。


    當然,不說話,也不一定代表不答應。


    盛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終於意意思思地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銀行卡地給吳祈寧,一臉頹:“這裏有二十萬塊錢,咱們最後的家底兒了。知道你為難,你先拿著。”


    吳祈寧沒有接,錢太少,接了也沒用,白知他這份人情。


    盛年不嗔不怒地依舊舉著那張銀行卡,他也沒看吳祈寧,自顧自地說:“我們平陽工廠有一個月沒發薪水了,平陽省警察局跟黃鳳擠眉弄眼好些日子了,要點兒意思,黃鳳也是天天支吾著,阿梅家都不敢露麵,天天躲在工廠最深處。穆駿最近天天啃幹麵包就涼水,起早貪黑不敢跟房東照麵兒,差點兒就要飯了。不瞞你說,我這次迴來的機票還是寶……還是娜娜出的……”頓一頓,盛年的聲音輕地像抽氣:“我知道在你們眼裏我是渣男,可是我現在真得指著人家養著才能人模人樣……連我爸爸養老院的錢都是娜娜安排的……”吸了口氣,盛年慢慢地說:“再堅持三周吧。再堅持堅持好不好?吳總,算我們大家求你了……”


    他叫她吳總,語氣懇切,神色淒婉。


    風水輪流轉,原來是真的誰都有求到誰的一天啊。


    吳祈寧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仿佛生下來就威風八麵的盛年,高於人道阿修羅一樣的盛年,如今低眉順眼、低聲下氣地陪坐在自己的床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臉色。


    吳祈寧確信,隻要她張口,他就能給她下跪。


    沒有一丁點兒高興的感覺,吳祈寧隻是覺得很想哭。


    英雄落難,周勃忍辱,莫過於此。


    她慢慢地接過來這張銀行卡,問:“密碼是多少?”


    盛年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穆駿定的,你的生日。”


    吳祈寧慢慢地摩挲著這張銀行卡,輕輕地吐了一句話:“你們就不怕我拿了錢,扭頭照樣兒賣了地?”


    盛年怔忡了一下兒,慢慢地說:“我這人髒心爛肺,倒是這麽疑心過你。不過……不過……咱們穆總倒是託付我告訴你,千金難買,佳人一笑。他很後悔這些年都沒買過什麽新奇的玩意兒哄你開心。這張卡是他沒有任何附加條件送給你的玩意兒。隻要你喜歡,就是拿了他的命去,他也是高興的……”


    如此情深義重的話,說在這麽個節骨眼兒,吳祈寧隻是不置可否地“啊”了一聲。


    她微微仰起頭,平靜地想:你們兄弟兩個都很會說話啊……


    哎……人長大了就是這般不好……明明應該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地方,她偏偏心如止水了。


    這卡就是個秤砣,那邊兒想挑起來千斤之重呢。


    涼薄地想:我們穆總也是打得好算盤。


    盛年盛大人瑣事纏身,指著他在這兒伺候弟媳婦兒那是癡心妄想。既然使勁渾身解數勸著吳祈寧收了聘禮定金,那麽也就隻能默認她是答允了困守孤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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