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祈寧第一反應真是想勸她:李阿姨,您多慮了,我跟馬飛燕那麽多正經事兒說不完,各自忙到一腦門子官司,誰有功夫拿您開心啊?


    轉念一想,她才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自覺主動把自己和馬飛燕的交情捅出去,還捅給人家正牌兒大奶奶,這讓當事人同著自己的兒子可怎麽下得了台……


    一般人躲還躲不及呢!


    白少爺這個二百五,一準兒把她賣了也說不定。


    吳祈寧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並沒有啊。”然後,她就沒詞兒了。


    她的確是,目睹著這個自己媽那輩兒的女人,家裏鬧得跟八點檔的倫理片兒一樣粘稠狗血,可是吳祈寧心裏很是不屑一顧。


    不管她的事兒啊。


    其實整樁事情,李阿姨猜錯的隻是吳祈寧的態度。人家其實根本沒把這事兒往心裏去。


    也就是白夫人這個小公主一樣的女人,到這把年紀了還沒長大。總覺得自己肯定是世界的核心,必然是天下的焦點:婚禮上她肯定是新娘,葬禮上她必然是屍首。跌個跟頭她就腦補了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話兒,真像是芸芸眾生大忙忙的,哪兒那麽多吃瓜群眾看著她啊?


    吳祈寧張了張嘴,畢竟沒有說出來。因為她拿不準,是編個瞎話說:對,我們笑話您了對她傷害大?還是實話實說,我們壓根兒沒把您當迴事兒更傷人?


    想了想,吳祈寧隻好退而求其次:“其實吧,現在這路事兒挺多的,誰笑話誰啊?依著我說,那笑話人的才是沒見過世麵呢。別說沒有嚼舌根子的,就是有您別往心裏去。”


    可是李阿姨顯然是抒情沒到位,發泄沒到頭兒,她老人家往那兒一坐,眼淚兒已經劈裏啪啦的了:“我就不明白,你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麽跟那個小狐狸精勾搭連環?你不知道她不是好人嗎?”


    吳祈寧皺了皺眉頭:“那國共都談判好幾次呢。哪那麽多好人啊,要是這輩子隻跟好人打交道,真什麽事兒也辦不成了,我的阿姨……”


    李阿姨“啐”了一口,擦了把眼淚,簡直是痛心疾首:“我查了,這個小娘們兒就不是塊好餅!鳳凰女農村人,模樣兒不出眾,人才一般般。海上開船全靠浪。這一步一步往上跳,找一個爺們兒升一格兒,指著跟人睡才有的今天。你還搭理她?你不嫌寒蠢麽?人家還不笑話你?哪個好人家兒還敢娶你啊?”


    吳祈寧苦笑:“阿姨,那鄧文迪可是國際社交圈兒的大明星。也沒見誰把她當瘟疫啊。”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幽幽地瞟了小佛堂一眼:“我的阿姨啊,咱們就留口德吧,人家也是付出了啊。頂著人來人往的白眼,冒著讓人指鼻子罵街的壓力,忍住了能當自己爸爸的男人。哎……一般心裏承受能力差的,還真做不下來。”


    李阿姨赤白臉地搶白道:“你還替她說話了?你還替她說話了?”她坐穩了身子,一副正房大奶奶的派頭兒:“難道哪天她勾引你們家小穆兒……是小穆兒吧……你也這麽坐得住?我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吳祈寧深深地嘆了口氣,慢慢兒地抬起了眼皮兒:“阿姨,都是成年人了,咱倆手摸良心說一句,這事兒……一個巴掌它拍得響嗎……”


    李阿姨瞬間就不說話了,眼淚劈裏啪啦地又往下掉開了:“你下麵兒不會是說,我也有責任吧……”


    吳祈寧搖搖頭:“至多算您眼瞎。我覺得婚內出軌說另外一方有責任的都是耍流氓。”


    許是聽著吳祈寧說話有趣兒,李阿姨哭著哭著“噗嗤”樂了一下兒,可也就是這麽曇花一現地好處,樂過了這一下兒,李阿姨就又哭上了。


    小佛堂那邊兒很安靜,悄無聲息,不得不說馬飛燕的心裏承受能力可比李阿姨強多了。吳祈寧算沒白誇她。看著李阿姨這哭起來沒完沒散的樣子,吳祈寧也豁出去了今兒就今兒了。


    李阿姨一鼻子一鼻子地哭,吳祈寧一張一張地遞麵巾紙。有種續爐子燒火的感覺,紙遞的時間長了,吳祈寧都覺得自己像是在餵一隻嘴饞的貓。


    李阿姨隻是哭,沒再罵,吳祈寧隱約覺得說明這人還算講理。


    過了好一會兒,李阿姨才擤了把鼻涕,慢慢地開了口:“其實吧,你白叔叔……年輕的時候不這樣兒……當初,他娶了我,可知足呢……說他這輩子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兒了……”


    吳祈寧疲遝地笑了笑:“嗯。我信。”


    人生若隻如初見唄,老套路了……


    初心都是用來辜負的。


    初夜都是給了陌路的。


    沒被豬拱過的不是好白菜,沒遇到過渣男的人生不完整。


    老一輩兒,就是這麽看不開……


    吳祈寧沒有關好辦公室的窗子,有一陣兒小小的秋風颳了進來,吹得窗簾搖搖擺擺。李阿姨抬起眼睛,迷迷茫茫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看得那麽深,那麽遠,好像整個人都陷到了她沒邊兒的迴憶裏,連聲音都變得飄飄忽忽地:“那個時候,他真是一個……小說上的男主角似的人啊……”


    吳祈寧“哎”了一聲,多少有點兒好奇白少爺的爸爸了?小說裏男主角?高富帥還是霸道總裁啊?看李阿姨著五迷三道的樣兒,是好這一口兒的。


    果然,李阿姨慢悠悠,無限神往地說:“他真的……就像是保爾柯察金一樣……是那樣大公無私的熱血青年啊。”


    吳祈寧萬丈高樓,一腳蹬空。平地兒坐著差點兒閃了自己一個趔趄。


    保爾柯察金?真看不出來。


    白少爺的爸爸吳祈寧遠遠兒地看過,多說像個貝利亞。


    李阿姨顯然沒察覺吳祈寧的違和感,還在逕自抒情:“我親眼見證了他的入黨儀式,在黨旗前麵發誓的時候他熱血澎湃到眼淚汪汪的。他跟我說,要把有限的人生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當中去……我覺得他就像是小說裏的十二月黨人一樣高貴正直,我想這輩子就算跟著他去西伯利亞,我都心甘情願。”她迴頭看著吳祈寧:“你相信嗎?”


    吳祈寧勉強笑一笑,說:“我信。阿姨。”


    西伯利亞變成了東部沿海。


    十二月黨人變成了官場油條。


    哎,哪顆蔥不是從清水白嫩香菜的材料兒長到滿身皴皮兒辛辣無比呢?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歲月啊,你就是把殺豬刀。


    李阿姨說:“可是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不是這樣的了……官呢,是越做越大,人呢,我就越來越看不明白了。”說到這兒,她握了握吳祈寧的手:“我知道,大概有人給你透風聲了,說我不懂大局,大概還會說我是個瘋子吧?”


    吳祈寧猛搖頭:“沒,沒有。”


    李阿姨很慘然地點了點頭,有點兒神經質地說:“你看你這麽快搖頭,那就一定是有了。我跟你說,姑娘,他們要想讓一個女人閉嘴,就會說她瘋了。真的!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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