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祈寧漫漫地“嗯”了一下兒,若有所思地搖著扇子。


    盛欣接著說:“後來……後來穆駿哥好了,盛顏姐姐就真收拾收拾包袱,去了青藏高原,可是她身體不夠好,高原反應地七葷八素,大家勸她迴來,可是她就是不聽,說是和佛前麵許願了,不可以賴的。結果發了場高燒就沒了……她臨走的時候託付我了,如果可以,替她把願還上……她拉著我,費勁地她說她不能賴,她怕佛祖再把穆駿哥的健康拿走。她那樣看著我……就好像她把什麽都託付給我了……就好像她知道我的心思一樣……我答應了……”


    吳祈寧漸漸地停住了搖扇子的手,迴頭看著盛欣。


    盛欣說:“那時候我才21,剛大學畢業,可是盛顏姐姐跟佛祖簽約還剩下兩年半呢。你知道剛去的時候我都瘋了,這什麽地兒啊?沒自來水,沒電,沒wifi,連抽水馬桶都沒有。煮我去了我就後悔了!要不是車不方便,我扭頭就迴來了,我還等現在?”


    吳祈寧長長地嘆了口氣。


    盛欣接著說:“那個時候,進藏的車也少,一個月來一次,我賭咒發誓,一個月後我一定走。我扭頭就走。我死也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我在牆上畫道兒的數日子……什麽叫度日如年?這就是!”她停了停,忽然語氣就慢了下來:“可是我也不能光在那兒畫道兒啊?我走出門兒,看見了那些藏族的孩子們……一個個黑不出溜兒的,一張臉上隻有眼白和牙是白的……他們一個個那麽看著我……卓瑪……對,就是丹朱的姐姐跟我說:方圓一百公裏我是唯一一個看得懂他們英語課本兒的人……我哭著給穆駿哥打電話,他問我能不能忍一個月,他找個替班再說?我姐那陣子剛死,穆駿哥神不守舍的。你說,我還能說什麽?我就在那裏忍了一個月,又一個月,再一個月……我跟自己說我最多在那裏忍三年,我就迴來……這三年裏穆駿哥很關心我,我無數次的想,我姐把他託付我了,我和我姐姐那麽像,三年後我從高原上下來,他會不會來接我……會不會就跟看見我姐姐一樣……會的,一定會的。我在藏區天天念經,天天祈禱,我把所有孩子都當自己的兄弟姐妹替他們操心,我把所有的時間,所有的工資補貼我爸媽給我的生活費都搭進去了,我父母去日本移民我都狠心沒跟著,把他們都得罪了。我就想:我做了這麽多好事兒,就跪在佛祖的眼吧前兒,我一個小女子,我這麽努力,我就這麽一點兒心願佛祖怎麽能夠辜負我?”說到這兒,盛欣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吳祈寧遲疑了一下兒,遞給她一張抽紙。


    盛欣老實不客氣地把紙接過來,狠狠地擤了把鼻涕:“可是我老實巴交地打山上下來,才發現你這小狐狸精已經鳩占鵲巢了。”她狠狠地瞪了吳祈寧一眼:“不是我說……您也真夠眼疾手快,見便宜就上的……”


    吳祈寧尷尬地揉了揉太陽穴。


    此時,花架子後麵兒有人憋不住“噗嗤”一樂,那當然是聽窗根子的李文蔚了。


    接著揉了揉太陽穴,吳祈寧深信,李文蔚跟她混的身心健康,生活充實,指定能維持到人類戰勝絕症的那一天。


    盛欣擦了擦通紅的眼角兒:“今天之前,我可是都恨透了你個狐媚子了。”


    新晉的狐狸精吳祈寧低頭想了想這話頭兒,小心翼翼地問:“那過了今兒您預備怎麽著呢?”


    “什麽怎麽著啊?”盛欣挺潑辣地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眼珠子都豎起來了:“這該了一屁股兩肋的帳跑得沒影兒的小白臉兒,你不搪著,難道還有臉交給我?”


    說時遲那時快,嫻靜文雅的吳祈寧一口茶從鼻子裏噴了出來。


    花叢那邊咕咚一聲,顯然有人不支跌倒。可是吳祈寧已經顧不上李文蔚了。


    咳嗽了好半天,吳祈寧才緩過一口氣來才發現盛欣正特看不上地斜睨著自己。


    吳祈寧歪頭想一想:“那……您的意思是……”


    盛欣有點兒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那什麽,為了丹朱,我現在手裏也沒錢了,我堂哥也不在,堂嫂說話就要離婚了,我爸媽去歐洲一時半刻聯繫不上……穆駿哥也失聯了……我……我一個姑娘家……舉目無親的……你但凡通點兒人性,哎,你好意思把我轟出去麽……”


    吳祈寧又嗆了一口。


    盛欣怪不是味兒地給吳祈寧捶了捶背,臊眉耷眼地說:“那……我初戀情人都讓給你了……你就不能收留我些日子啊……”


    吳祈寧捂著臉咳嗽了兩聲,她盡量端莊穩重地跟盛欣客氣著:“該了一屁股兩肋帳的小白臉兒……您就受累收迴去吧……怎麽說也不能讓我這樣兒的狐狸精得逞啊……佛祖在上……”


    盛欣嘆口氣:“你自己惹的禍,含著眼淚也得收下啊。我說你也不能這麽說,穆駿哥窮是窮了點兒,可是臉還能看啊,你也不能嫌貧愛富那麽勢利不是……這怎麽說我也是你小姑子,沒有婆婆了,小姑子你敢轟出去嗎?”


    再一次噎住,吳祈寧咳地滿臉通紅。


    籬笆那邊兒已經傳來了撓地的動靜兒。


    通往小院兒的房門玻璃都微微地顫抖,想來是劉熙也在門後原因不明地哆嗦著。


    有一種情況叫活久見,每次跟盛欣聊天,吳祈寧覺得自己都有長進,上次這麽大範圍地開拓思路拓展邏輯,還是在她學高等數學的時候。


    吳祈寧再三打量盛美人坦然的表情,心裏讚嘆:難得在於人家姑娘理直氣壯和過度的人戲不分。這是個天賦問題,自己還真學不來。


    嘆一口氣,吳祈寧慢慢地站起來:“那你打算住多久啊?總不能讓我給您養老送終吧?”


    盛欣說:“美得你。頂多倆月,我媽從歐洲公務迴來,深秋我就走。”


    吳祈寧打了個沉兒:又是歐洲,也是深秋……


    她的臉色就有點兒掉下來了。


    盛欣這邊兒正是宜將剩勇追窮寇,她不由分說地拉住了吳祈寧的胳膊:“那,我身邊兒也沒錢了,你總得給我安排點兒活兒幹,好給我發點兒工資啊……”


    吳祈寧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了打量盛欣,眼神挑剔又刻薄,她想嚇唬她:“那你會幹什麽吧……說說工作經驗……”


    盛欣終於露出羞愧的神色:“哎呀,那不是沒有才求你麽,我要是有董明珠那兩下子,我至於跟你在這兒磨嘴皮子?”


    吳祈寧冷冷地看著她。


    兩個人對峙了三十秒,盛欣訕訕地鬆開了吳祈寧的胳膊:“吳總,最低工資就行,給我個機會吧……”


    吳祈寧鼻子裏哼出來一口涼氣:“喲,怎麽不叫狐狸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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