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區裏,她吳氏家常菜也有了幾分小名氣,盛總雅致客就來勤,總之談笑無白丁,能上盛總這兒吃幾頓飯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逢飯必來的韓毅吃的紅頭脹臉,說要成立一沙龍,以後有事兒沒事兒,哥兒幾個一塊兒聊聊,頭腦風暴也是好的。


    吳祈寧瞅著韓總手裏那一碟子鹽白菜,心說:真是,人離鄉賤,韓總在國內多麽吃過見過的人物兒啊,到這兒啃著醋溜白菜也殺了龍了……


    可惜了的,連累龍也不值錢了……


    胡誌明市常年三十五度,並無四季,所差不過是半年雨多,半年雨少。恆定的溫度,恆定的日照時常,山中無甲子,歲月容易過,吳祈寧偶爾在廚房停了菜刀,都有種生活在這裏時間永恆,不增不減的錯覺……


    倒是盛年,在工廠的後院兒荒僻處建了一個等人高度的滴水觀音,白瓷大士肅立在蓮花池裏寶相莊嚴,平常沒事兒,他們會過去磕個頭,上柱香。


    不得不說盛年是有那個積德行善的心,工廠後麵開了個角門,蓋了幾間房,送給越南當地紅十字會做個不收房錢的臨時診所,給附近的工人們瞧瞧小病小災。


    紅十字會雇了個老大夫姓阮,鬚髮皆白,說大有來歷,磕磕巴巴會說幾句英語。


    吳祈寧閑著沒事兒問了問,老爺子原來打過越戰,單挑過美國鬼子,人家還是軍醫呢。


    吳祈寧摸了摸鼻子,心說沒打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就行,其餘您隨便。


    下雨的傍晚,盛年偶爾坐在庭前喝一口自己溫熱的燒酒,看看院子裏開不敗的夏花,他懶洋洋地歪在那兒,說:“小寧,吹支曲兒吧。”


    吳祈寧肯不肯賞臉演奏全看心情,她偶爾心血來潮,也會拿出一管簫來,嗚嗚咽咽地吹一段如泣如訴的曲子,多數時候,是她最喜歡的《春江花月夜》。


    盛年就點點頭:“瀲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自己幹下一杯酒。


    曲逢知己,吳祈寧也會主動給盛年滿上下一杯遞過去:“桃李春風一杯酒。”


    盛年好看地微微笑,他向她舉杯,幽幽地念:“江湖夜雨十年燈……”


    吳祈寧微笑,再給他續上一杯酒,雨中對檀郎,女生難免都有些柔婉的身段。


    盛年忽然笑:“小寧,也許咱們才適合做夫妻。你不愛我,我不愛你,彼此都知道分寸,誰都不越界,就誰也不傷心。”


    吳祈寧苦笑:“盛總,您說的是同事關係吧。”


    盛年啞然失笑:“你說的很是……”


    微風細雨,熏熏的盛年眼神明滅,似乎有無限的心事。


    吳祈寧無意探究老闆的想法,他也沒給她那麽多工錢,於是東夥盡歡,其度在一個遠字兒。


    唐叔有一句至理名言,這世上最純粹的關係就是金錢關係。


    所以你別問我離愁,我也不問你病酒。


    財來則聚,財散而散。


    就如同盛年招來的那些飯座兒,觥籌交錯,酒到杯幹。


    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為了賺錢走到一起來,這類交情都是隻走腎,不走心的。


    很多時候,吳祈寧會自省,她是不是找穆駿要的太多了?


    在越南其實老闆付高薪也是買你的時間,因為除了上班,沒別的事做,無家則無業,這裏的日子也是單調而無聊的。西貢市裏肯定是有樂子可找,可是平陽省還屬於工業區,出門是樹,樹下是草,草比人高,風吹草低,大陸通天,不見人類。


    在這麽個仙風道骨的地方,就連容顏絢麗的盛年都是無聊的,他已經悶到眉眼春風給吳祈寧看了。


    吳祈寧識得厲害,自不接招,且她知道,盛年酒後放電,隻是因為珍珠陷於汙泥,良馬死於槽廄的無奈何感慨。


    簡而言之,老闆如此五脊六獸,那純粹就是閑的……


    於是年底,吳祈寧在胡誌明市看到了寶姐。金珠閃亮的寶姐晃瞎了吳祈寧一雙眼。熟人見麵,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的,吳祈寧這邊兒泡了上好的咖啡正要請寶姐落座,誰知道寶姐壓根沒空搭理她,自顧腳下生風,忙得前仰後合。


    拽住這位大忙人,吳祈寧才問明白了:敢情寶姐在靈周科技工廠的後身不遠處開了一個小規模的包間歌廳,自然是託了她們盛總的一番鴻福。


    吳祈寧深深地吞了口唾沫,自己人整的吃喝嫖賭一條龍。


    盛年的心思,真是……縝密到家了……


    冷眼看著寶姐眉目生春,說起你們盛總都有幾分小姑娘似的含情脈脈,吳祈寧心裏不是不替老實本分的劉熙捏把冷汗的。


    凡事兒有哭的有笑的,寶姐來了,劉熙要知道就得活活愁死。


    吳祈寧不愁,她是再也不發愁來聊大天的吃飽了不走了,這幫子臭男人都有了轉場的去處,正好方便她早點兒洗洗睡。吳祈寧骨子裏不愛跟他們瞎嘚嘚,越南這地方華人男多女少。一堆大老爺們兒吃飽喝足難免不拿她調笑,翻臉吧不合適,不翻臉又自己委屈。


    所以吳祈寧是巴不得他們趕緊吃飽了走人的。


    然後吳祈寧著實的忙了一陣子,這是季節性的。


    年底事兒忙。做過國際貿易的都知道,凡事兒就怕進了十二月,一聽說洋人們要過聖誕節,這就折騰著全世界人民六畜不安。要出口的租船訂艙打感恩節就開始忙活,胡誌明港紅紅火火,十二月份的船位必須十一月底之前都安置出來,否則訂船都沒您的份兒。好容易十二月聖誕連著元旦忙活過去了,中國人又開始要歡度除夕,有大規模的工廠放假,產能懸崖式下滑。


    洋人開年喊打喊殺,要東西要貨,誰知道他們早幹嘛去了?


    年年如此,這一段兒最是鑼齊鼓不齊,狼叫狗不叫。


    第39章 異心


    吳祈寧麵目猙獰地拽著劉工定下來最近所有需要進口的原料清單和安排出需要出口的貨櫃日期。盛年估量著手裏錢緊,不讓他們大規模進口屯料,說占壓資金,擰眉瞪眼地說誰敢買出來三個月之後用的物料就拉出去餵狗。


    拉出去餵狗是胡扯的,但是會影響年底的獎金就是得不償失了。


    於是生產部壓力山大,吳祈寧、劉工、李工、許大爺四頭對麵,刺刀見紅,咬牙切齒地敲定一切細節和時間。


    敲釘轉腳,起手無悔,吐唾沫得砸出釘子來,那日程了說出來了就不能再坐迴去。


    許大爺說:“說進口的東西指定按日子能給你進來,你可別想漏了還有別的,到時候可是沒辦法給你變出來。你可是算好了,超了預算大夥兒吃不了兜著走,誰也別想領過年的獎金了。”


    吳祈寧說:“出口的櫃子來了就不能退,不能延期航班,不能有差池。這張定船的booking就是春運的火車票,丟了就沒了,晚了就廢了!咱出口的過濾器,要是做不出來大家統統死啦死啦地有。”


    李工說:“你讓國內趕緊把濾棉給我進過來,否則就來不及了。”


    劉工五官挪移:“進度大過天,晚一宿我就是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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