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勃勃的蘇丹

    1451年2月5日,二十一歲的穆罕默德,也就是蘇丹穆拉德二世1的長子收到一位密使的報告:他的父親已經去世。這位精明且果斷的皇太子絲毫沒有同自己的大臣和謀士商量,就一躍跨上自己乘騎中那匹最滿意的馬,策馬揚鞭,騎著這匹純種良馬一鼓作氣跑完一百二十裏,從小亞細亞到達博斯普魯斯海峽,並且立刻乘船渡海,來到歐洲一岸的加利波利2。這時,他才向自己的親信們吐露父王逝世的消息。為了防止其他任何人染指王位,他調遣了一支精銳之師,帶到亞得裏亞堡。事實上,他在那裏沒有遭遇任何的反對,就被大家確認為奧斯曼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隨即進行了第一項政治行動,為了預先清除掉所有的嫡血競爭對手,他派人把自己還未成年的親弟弟淹死在浴池裏,接著又立刻害死了那個被他逼著去幹這件事的兇手。穆罕默德那種無所顧忌的魄力,簡直令人可怕,同時,也可以看出他詭計多端、冷酷殘忍的性格。

    這樣一個年輕、狂熱、熱衷於功名的穆罕默德開始了他的時代,從此他取代了頗為穩重的穆拉德而成為土耳其人的蘇丹。拜占庭人聽到這個消息驚恐萬分。因為上百名密探獲得的消息稱,這個狼子野心的家夥曾經發誓要占領這座世界古都,他雖然很年輕,卻不舍晝夜地在謀劃著如何才能實現自己的畢生計劃;同時所有的消息又都一致聲稱:這位土耳其新君主除了野心之外,還具有傑出的軍事和外交才能。穆罕默德具有雙重秉性,一方麵他虔誠熱情,另一方麵他又殘忍陰險;一方麵他是個學識淵博、愛好藝術、能用拉丁文閱讀愷撒大帝和其他羅馬偉人傳記的人,另一方麵又是一個殺人不眨眼、歹毒的人。他漂亮的眼睛總是彌漫著一縷憂鬱的神情,鼻子尖尖的,猶如鷹爪,從他的外貌來看,你可以覺得他像一個永不知疲倦的工人,又可以覺得他像一個不懼死的士兵,但更像一個頭腦清晰、寡廉鮮恥的外交家。而現在,所有這些危險的力量都聚集到同一個理想,即要遠遠超越他的祖父巴耶塞特一世和父親穆拉德二世所建立的功績,這兩人曾使土耳其國家新興起來,並用其強大的軍事實力第一次教訓了歐洲。不過,大家都清楚並且都已感覺到這一點,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要占領拜占庭城—這顆留在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1皇冠上的最後珍寶。

    實際上,對一個決心如此堅毅的人來說,這顆珍寶唾手可得,沒有任何阻礙的了。當年,拜占庭帝國全盛時期,即東羅馬帝國幅員遼闊,橫跨歐亞非三洲,從波斯一直延伸到阿爾卑斯山脈,再從另一方向擴展到亞洲的沙漠地帶,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恐怕也無法穿越全境,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世界帝國。可是現在,隻要走上三個小時,就能輕鬆地逛遍整個國家。當年盛極一時的拜占庭帝國如今隻可憐巴巴地留下一個沒有國土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即君士坦丁之城、古代的拜占庭,就好像一個沒有軀體的腦袋。況且,如今屬於東羅馬皇帝的,也早已不是昔日的拜占庭城,僅僅隻限於市區一部分,而城郊的加拉太已陷入熱那亞人的手中,城牆以外的全部土地也都已經被土耳其人占領。僅有這樣一塊彈丸之地是屬於這最後一位皇帝的帝國。人們現在稱之為拜占庭的,隻不過是巨大城牆之內的環繞著教堂、宮殿和一排排屋宇的狹小天地。

    由於遭到十字軍的大肆劫掠和毀壞,拜占庭城早已元氣大傷;兵災、瘟疫使得城內人口連年驟減,更因需要常年不斷地抵禦遊牧民族的侵犯而疲憊不堪,還有的民族和宗教問題,使得內部四分五裂。這樣一種景況麵臨一個早已用金盔鐵甲全副武裝起來的軍隊從四麵八方包圍著自己的敵人,僅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力抵抗。它不僅缺乏人員,而且缺乏勇氣。拜占庭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三1的寶座已岌岌可危。他的皇冠隻能聽憑命運的擺布。但是,已被土耳其人團團包圍的拜占庭,正因為它集中了整個西方世界幾千年來古老的共同文化而被奉為聖地,對歐洲來說,拜占庭城是榮譽的象征。因此,這個東方的最後的、並且已在土崩瓦解的堡壘,需要統一的基督教世界共同來保衛,隻有這樣,東羅馬帝國最後和最富麗堂皇的東正教教堂—聖索菲亞大教堂2,才能作為信仰基督的教堂而持續存在。

    君士坦丁十三馬上認清了這種局麵和危險。穆罕默德二世滿口和平的言論並不能讓他安心。他整日惴惴不安,這種心情人們完全可以理解。同時,他向意大利、向威尼斯、向熱那亞、向教皇派去一個又一個的使節,懇請他們派來戰船和士兵援助。然而羅馬猶豫不決,威尼斯也是躊躇不定。東派教會和西派教會之間那種古老的宗教信仰上的分歧,至今依然存在。希臘正教敵視羅馬公教。希臘正教的牧師不願承認羅馬教皇是最高牧師。土耳其人帶來的危險,促使兩教會在斐拉拉和佛羅倫薩的兩次宗教會議上決定重新統一,作為統一的條件,也就是保證支持拜占庭反對土耳其人的鬥爭。但是,當拜占庭麵臨的危險,剛剛不那麽迫在眉睫時,希臘教的一些教會又都不再承認條約。現在,穆罕默德二世已經成為蘇丹,危急的形勢,迫使東正教會不得不妥協,拜占庭一方麵向羅馬送去消息,表示自己願意順從,同時請求緊急支援。於是,一艘帆船帶來了羅馬教皇的使節,西方兩個教會和解,不過有一件隆重的事,他要順利完成,並且向全世界宣布:誰進攻拜占庭,誰就是向整個基督教世界宣戰。緊接著,一艘艘大戰船,開始配備士兵和彈藥。

    和解的彌撒

    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富麗堂皇,是我們今天從它改成的清真寺中無法想像的,那是由大理石和由玻璃鑲嵌細雕的圖案以及那些燦爛奪目的裝飾品所形成的金碧輝煌。那是12月的一天,聖索菲亞大教堂一派隆重莊嚴的場麵,為慶祝兩派的和解,教堂裏正在舉行盛大的活動。君士坦丁皇帝出席了這次慶祝活動,簇擁他的是他帝國的所有顯貴們。他想以皇帝的身份見證和保證這次宣稱永遠和睦一致的和解。寬敞的大廳,被無數的蠟燭照得通明透亮,大廳裏擠滿了人。羅馬教廷的使節伊斯多魯斯和希臘正教的牧師格列高利,在聖壇前,如親兄弟般,一起做著彌撒。教皇的名字在這座教堂裏第一次重新被提到,當然,也是第一次用拉丁語和希臘語同時唱起虔誠的讚美詩。歌聲在這座永存的主教堂的拱頂間餘音繚繞。與此同時,施匹利迪翁的聖體被達成和解的兩派教士列隊莊嚴地抬進來。看來,東西兩派宗教信仰之間存在的裂痕,從此永遠聯合在一起了。歐洲的觀念,也就是所謂的西方精神,經過歲月悠久的罪惡爭執,終於重新達成了一致。

    然而,在曆史上,理智與和解的時刻從來都是短暫和容易消逝的。正當虔誠的共同禱告聲在教堂裏越來越響的時候,在外邊的一間修士室裏那位博學的修道士蓋納蒂奧斯已經激烈地開始了指責,指責那些講拉丁語的人背叛了真正的信仰。盲目信仰的狂熱又破壞了剛剛由理智撮合而成的和平統一,而且正像這位希臘教士不想真正屈服一樣,地中海另一端的朋友們已經許諾的援助也並不想提供給他們。雖然把幾艘戰船和數百名士兵派去了拜占庭,但隨後,也就讓這座城市聽天由命了。

    戰爭開始了

    正如一切正在準備戰爭的強權統治者一樣,在準備工作還沒有完全就緒之前,穆罕默德總是竭力散布和平論調。在自己加冕典禮的儀式上,他接見了君士坦丁皇帝的使團,用最友好和最使人寬心的話撫慰他們,他像煞有介事地向真主及其在世的代言人穆罕默德教祖、向天使們和《古蘭經》公開發誓:與拜占庭皇帝簽訂的一切條約,他都會最忠實地信守。但與此同時,這個兩麵三刀的家夥,為了使自己在三年時間內不受幹擾地攻下拜占庭,他又與匈牙利人和塞爾維亞人簽訂了一項為期三年的雙邊中立協定。穆罕默德一邊在信誓旦旦地作出足夠的和平許諾,一邊又在尋找適當的時機挑起戰爭。

    到目前為止,博斯普魯斯海峽屬於土耳其人的隻有亞細亞一岸。因此,拜占庭的船隻仍能暢行無礙地穿過海峽駛進黑海,駛往自己的糧倉。現在,穆罕默德要阻斷這條通道。海峽的歐洲一岸魯米裏·希塞爾附近海峽是最狹窄的地段,古代波斯人稱雄時,勇敢的薛西斯1就選擇在此渡過海峽的。因此,他可不管有理沒理,就下令在此建立一個要塞。這樣一來,一夜之間成千上萬的建築工人湧到歐洲這一岸。按照條約規定,歐洲一岸本來是不允許建築工事的,不過,對強權者來說,條約有時候隻是一紙虛文。周圍的莊稼被劫掠一空,用以滿足這些工人的生活需要。為了獲取建築要塞用的石塊,一般的房舍被他們拆毀了,就連聞名遐邇的聖米迦勒教堂也被拆毀了。這項晝夜進行的要塞建築工程由蘇丹親自領導,而拜占庭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違背公理和條約,切斷這條通向黑海的自由通道。這個迄今還是公海的地方,已經徒有虛名,那些想要通過的第一批船隻已經在和平之中遭到了炮擊。武力一旦開始了,就不需要任何偽裝了。1452年8月,穆罕默德召集起他所有的文武高級官員,向他們公開宣布:要進攻和占領拜占庭。隨著這一宣告,不久,野蠻行動就開始了。為了征召能進行戰鬥的人,傳令官被派往土耳其帝國境內的四麵八方。1453年4月5日,一支陣容強大的奧斯曼帝國軍隊像滾滾湧來的潮水,突然冒出在拜占庭城牆之外的平原上。

    騎著駿馬,走在部隊的最前麵的是一身奢華富麗戎裝的蘇丹,在呂卡斯隘口前,他要紮起自己的帳營。但是,還有一項儀式沒有進行呢,他讓人在地上鋪好祈禱用的地毯,隻見他赤著腳走上前去,跪拜在地,麵向麥加所在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在他身後是數以萬計的部下,他們和他一起朝著同一方向跪拜,向真主用同樣的節奏念著同樣的禱告,祈求真主賜予他們力量和勝利,這真是一派非常壯觀的場麵。然後蘇丹才站起身來,卑恭者瞬間變成了挑戰者,真主的仆人瞬間變成了主人和戰士。他讓人在自己的統率部前麵升起帥旗,而他的那些“傳令兵”,也就是傳諭的差役,急急忙忙奔跑於整個營地,還敲著鼓吹著軍號,進一步向大家宣告:“攻占拜占庭城的戰鬥即將開始。”

    城牆和大炮

    現在的拜占庭,隻剩下城牆,這是它的唯一可依靠的力量了。那個昔日版圖曾橫跨幾大洲的拜占庭,那個偉大而又美好的時代隻停留在人們的記憶中,今天它留給拜占庭的遺產,僅僅是它的城牆而已,僅僅如此。這座呈三角形的城市,在它的底部布置著三道防線;沿著馬爾馬位海和金角灣的岸邊是它的兩條斜邊,在這裏,比較低矮的石頭圍牆始終非常堅固;而朝著大片開闊地的那一麵,即所謂的狄奧多西1城牆,這是一座巨大的壁壘型的城牆。早在他之前,君士坦丁早已嗅到拜占庭未來的危險,所以把城牆用大方石圍了一圈,在他以後,查士丁尼2又擴建和加固了城牆。而狄奧多西二世是真正建立起主體防禦工事的人,他修築了七公裏長的城牆。今天這些爬滿常春藤的殘餘遺跡,依然可以證明當年石塊的堅固。這座城牆氣勢雄偉,用平行的兩層和三層建築起來的,上麵還有凹形的眼口和雉堞,前麵建有護城壕,還有方石壘起的堅固瞭望樓守衛著。一千多年來,曆代皇帝都不忘對他進行加固和重修,因此,它也就成了堅韌無法攻克的標誌。這些用石塊築成的堅實壁壘,蠻族部落蜂擁而至的拚命進攻和土耳其人的人海戰術都曾對之無可奈何,飽受它的無情嘲弄,現在,那些迄今發明的一切戰爭工具,又同樣遭受其嘲弄。攻城用的撞槌猛撞到牆上,它巋然不動;不管是羅馬式的攻城槌還是新式的野戰炮和臼炮都隻能對這屹立的城牆兀自歎息。這座狄奧多西城牆就像一個傳奇,因此,沒有一座歐洲城市比君士坦丁堡有更好和更堅固的保護了。

    現在,穆罕默德比誰都更能體會這座城牆的厲害。幾個月來,毋寧說幾年以來,他夜不能寐,甚至在夢中還在惦念著,如何才能摧毀這不可摧毀的城牆、攻克這不可攻克的城牆。許多圖樣、量尺、敵方工事的草圖堆放在他的桌子上。城牆內外的每一處小丘、每一塊窪地、每一條水流,他都知道。他和他的工程師們一起把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詳,但是失望依然不可避免,他們所有人的計算都顯示了這樣一個結果,那就是如果使用現有的臼炮,他們是無法摧毀這座狄奧多西城牆的。

    要對付這座難以攻克的城牆,必須發明一種新的重炮,此外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也就是說,必須製造更大的臼炮!必須製造一種新型火炮,要比迄今在戰爭中使用的火炮炮筒更長、射程更遠、威力更大!還必須製造一種比迄今的石彈更重、更有攻堅力和摧毀力的,用更堅硬石頭製成的彈頭!穆罕默德表示,要不惜任何代價製造出這種新型的進攻武器。

    不惜一切代價,這種信念本身就會激起無窮無盡的創造力和推動力。所以,在宣戰之後不久,有一個男子要求覲見蘇丹。這個人叫烏爾巴斯,有時又名奧爾巴斯,是一個匈牙利人,他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創造性且經驗最豐富的鑄炮能手。盡管他是基督教徒,在前不久還剛效勞於君士坦丁皇帝,但是他希望能在穆罕默德這邊,為自己的精湛技藝獲取更高的報酬和更有獨創的使命。於是他向穆罕默德稟告說,倘若能給他提供無限的經費,那麽他就能鑄造出一種至今世上前所未有的最大火炮。他的希望沒有落空。要知道,蘇丹如同任何一個被固執的念頭迷住了心竅的人,至於錢的代價他已不再計較。他馬上就答應並派給他工人,應他所求,要多少給多少,同時成千輛的車子被派出,負責把礦砂運到亞得裏亞堡。三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鑄炮工人不停歇的努力,終於製成了一個黏土模坯,這個黏土模坯是采用秘密的淬火方法,現在,隻等著用火紅的鐵水進行澆鑄了。這道激動人心的工序也順利地完成了。大炮已經造好。這是迄今世界上最大的炮筒—這個從模具裏脫坯而出並且進行了冷卻的巨大炮筒。緊接著,進行了第一次發射試驗,不過在試驗以前,穆罕默德先派出他的傳令兵跑遍全城,去提醒那些懷孕的婦女當心。然後,伴隨著一聲炸雷般的聲響,從閃電般發亮的炮口噴湧而出一顆巨大的石彈,一堵城牆一下子就被炸得粉碎。穆罕默德欣喜若狂,馬上下令用這種特大尺寸的大炮,重新裝備全體炮兵。

    看來,這一門巨大的“投石器”已經製造成功,後來希臘的著述家們才心有餘悸地把它稱之為大炮。不過,盡管這門大炮已經建造成功,但是,更困難的問題的是:如何才能把這種像巨龍似的鑄鐵怪物拖過整個色雷斯1,運到拜占庭的城牆跟前呢?為此,開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苦難曆程。被動員起來的全民全軍,花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才拖來這長脖子、硬邦邦的龐然怪物。為防止這寶貝遭到襲擊,先是派出一隊一隊的騎兵在前麵開道巡邏。隨後,為了能隨時把崎嶇不平的道路鏟平,數百,也許數千名的工人,進行夜以繼日的挖土和運土工作,以便運送這沉重無比的大炮。運輸幾個月之後,這些道路又會被損毀得不成樣了。一輛有防禦裝置的巨車被五十對平列兩行的公牛拖著。巨車的所有輪軸上均勻地承擔著金屬炮筒的重量,這正好像從前把方尖塔從埃及運到羅馬去一樣。此外,還有兩百名壯工,始終從左右兩邊,扶著這個由於自身重量而晃晃悠悠的炮筒。同時,五十名車匠和木匠馬不停蹄地忙著更換滾木、給滾木塗潤滑油,對支架進行加固,搭造橋梁。可想而知,這樣一支龐大的運輸隊,唯有像老牛邁步似的,用最緩慢的速度才能越過山嶺走過草原。村落裏的農民見到這鐵鑄的怪物感到非常驚奇,在它麵前畫著十字,因為這看起來像一群仆人和教士把一尊戰神從一個國家運到另一個國家。不過,沒有多久,大家見怪不怪了,因為又有好幾個這種出自同一個模坯的鐵鑄怪物,用同樣的方式被人從眼前拖過去。人的意誌是如此強大,再一次使不可能的事情變成為可能。現在,已經有二十或三十個這樣的碩大物體向拜占庭張著黑色大口,東羅馬帝國皇帝的千年城牆和新蘇丹的新大炮之間開始了一場較量。重炮隊從此載入了戰爭的史冊。

    再次寄予希望

    拜占庭的壁壘被這種巨型大炮用閃電般的火舌緩慢地、不停滯地然而不可抗拒地蠶食著、咬碎著。開始時,每天隻能發六七次炮,即便如此,蘇丹卻每天總能聽到新的進展。每擊中一處,便塵土飛揚、碎石橫飛,這座石頭壁壘眼看著劈裏啪啦地塌陷下去,一個又一個新的缺口不斷出現。圍困在城裏的人,到了夜裏,就用那些越來越湊合的木柵欄和亞麻布團堵住這些被炸開的洞口。但是,這畢竟遠不再是原來那座沒有受到損壞、牢不可破、能躲在它後麵進行戰鬥的城牆了!現在,躲在壁壘後麵的八千部隊,一想到那決戰時刻,便惶惶不安。到那時,這已經千瘡百孔的防禦工事哪能抵禦得住穆罕默德十五萬軍隊的決定性的衝擊呢?目前,已是千鈞一發的時刻。歐洲世界、整個基督教世界該是想到自己承諾的時候了。在城內,成群結隊的婦女帶著她們的孩子,整天跪在教堂裝有聖人遺骨的木匣前祈禱。士兵們在所有的瞭望塔上不分日夜地觀察著,渴望在這土耳其人的船隻巡迴遊弋的馬爾馬拉海上,可以看到期待中的教皇和威尼斯的增援艦隊出現。

    4月20日淩晨3點鍾,他們終於看到了點點希望,並發出燈光信號,因為遠方出現了船帆。三艘巨大的熱那亞船乘風破浪,緩緩駛來,一艘較小的拜占庭的運糧船跟在後麵,它擠在三艘大船中間,憑借著它們的保護。盡管那不是日思夜夢的基督教世界派來的強大艦隊,但畢竟是帶來了希望。臨海的城牆上擠滿了君士坦丁堡城裏的人,他們準備歡迎這些支援者。不過,穆罕默德也沒閑著,他離開自己的朱紅帳營,跨上了他的戰馬,向停泊著土耳其艦隊的港口火速飛奔而去,命令要不惜任何代價阻止這些船隻駛進金角灣,駛進拜占庭的港口。

    於是,海麵上頓時嘩嘩地響起幾千副槳的劃槳聲。土耳其艦隊總共有一百五十艘戰船,這些船雖然船身略小一些,但是每艘裝備著鐵爪篙、擲火器、射石機,現在,這些三桅帆船一齊向那四艘大櫓戰船駛去。可是,那四艘大船借助於強大的順風,比這些帶著武器並且狂叫怒罵的土耳其船隻速度快得多,四艘大船鼓著滿滿的寬大風帆,不急不忙地朝前航行著,一點都不擔心這些進攻者。它們往金角灣的安全港口駛去,因為海口一直被在拜占庭城區和加拉太之間那條著名的鐵鏈封鎖著,足以保護它們免遭進攻和襲擊。現在,四艘大船的最後目的地就在眼前了,船上的每張麵孔都能被城牆上的人辨認了。城牆上的男人們和婦女們為了能得到這光榮的拯救而跪下身來感謝上帝和聖徒們。港口的鐵鏈正在放下,鋃鐺作響準備迎接著這幾艘前來增援的船隻。

    可是正在此時,一件可怕的事發生了。風忽然停住了。像是被一決磁石吸住了似的,四艘大船一動不動,死死地僵在大海中間,離安全的港口就那麽幾箭之遠。這給了敵人以可乘之機,他們狂聲歡唿,他們所有的戰船立刻像一群獵犬似的向這四艘癱瘓了的大船撲來,而這四艘大船卻好像四座塔樓,停止在大海中間。大船猶如獵物,被十六條槳艇緊緊咬住,兩側被這些小船用鐵爪篙鉤住。為了把這四艘大船弄沉,他們用刀斧狠狠地砍,為了把大船點燃,越來越多的人爬上錨鏈,把火炬和燃燒的柴火,投擲到帆篷上。土耳其艦隊的司令,果斷命令自己的旗艦朝那艘運糧船衝去,想從側麵把它撞壞。這會兒,兩艘船就像角力士似的扭在一起了。雖然開始時由於頭盔的保護,熱那亞的水兵還能從高出的甲板上,抵禦攀登上來的人,還能用石塊、刀斧和希臘人的火把擊退進攻者。但是,這肯定是一場不會持久的搏鬥,因為這是一次力量明顯懸殊、寡不敵眾的戰鬥。熱那亞的船失敗無疑。

    這場浴血之戰對城牆上的幾千人來說,是非常可怕的。這些人平時懷著無比的樂趣在古希臘的戰車競技場上觀看血腥搏鬥,現在目睹這場海上的大拚殺卻是無比的痛苦,戰鬥的結果不言而喻,他們覺得自己這一方的失敗是無可避免的,因為頂多支撐兩小時,在這大海的競技場上這四艘船就會死於敵人的獵犬之下。這些救援者盡管來了,但卻純粹是一場悲劇。君士坦丁堡城牆上,陷於絕望的希臘人,離他們自己的弟兄就那麽一箭之遠,可是隻能徒然地站在那裏緊握拳頭,暴跳如雷地狂喊,而無法前去幫助來救援自己的朋友。他們中的一些人做出鼓勁的姿態,試圖去激勵那些正在奮戰的朋友們。還有一些人,雙手伸向天空,向基督和大天使米迦勒1祈禱,向他們自己教派的所有聖者和許多年以來曾經保護過拜占庭的僧侶祈禱,祈禱他們能創造奇跡。但是,同樣的熱情也充滿在對麵加拉太的岸邊的土耳其人,他們滿懷期待、瘋狂喊叫,祈禱自己這一方的勝利。此時大海變成了一個碩大的舞台,海戰成了鬥士表演。蘇丹本人非常關注這場戰鬥,已騎著快馬趕來,圍繞著他的是一群高級將領,急切的他催馬下到海灘水中,以至於海水濺濕了上衣。他用雙手在嘴邊合成一個簡易的傳聲筒,聲嘶力竭地向自己的士兵高喊,命令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擒住這些基督教徒的船隻。一看到自己的三桅戰船中有一艘被擊退迴來時,他就不停地叱責,同時狂怒地揮舞那柄彎刀,對自己的海軍司令威脅說:“不能取勝,就別活著迴來。”

    盡管那四艘基督教徒的船隻還停在海麵上,但是戰鬥已經接近尾聲。敵人有五十倍之多,這樣的優勢,使得四艘大船上的水手們在經過幾小時的戰鬥之後,胳臂已酸痛不堪,從四艘大船上向土耳其人的三桅戰船還擊的石彈已開始變得稀稀落落的了。太陽西沉,光輝散去。盡管到目前為止,土耳其人也還沒有攻占這四艘大船,但是,對這四艘大船來說,情況已很不妙。如果還要有大約一個小時這樣毫無防禦地暴露在敵人麵前,再加上水流的衝擊(當時水流向加拉太後麵土耳其人占領的岸邊),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意外的事就在這時出現了。微風過後,越來越大的風旋踵而至。這簡直是一種奇跡,這在拜占庭城上那群絕望、怒吼、叫苦不迭的人看來,簡直是上天降下的恩賜。四艘大船上幹癟的篷帆頓時又鼓得脹脹實實。渴望和祈求的風,拯救人性命的風,終於又出現了。四艘大戰艦的船頭如鬥勝的公雞,高昂著頭。風猛一下鼓起風帆,船突然起動,圍困在四周的敵人船隻被擺在了後麵。它們自由了,它們得救了。城牆上的幾千人,頓時發出了暴風雨般的歡唿聲。第一艘船已安全地駛進了港口,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等它們進入之後,封鎖海麵的鐵鏈又重新被拉起,阻擋住了外麵的船隻。在它們後邊的海麵上,土耳其人那群獵犬似的小船,隻能無可奈何地返迴駐地。在這愁雲籠罩、絕望的城市上空又迴蕩著希望的歡唿聲,好像是一朵朵的祥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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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跡中的奇跡

    狂熱的歡樂點燃了被圍困的人,他們整整一夜都沉浸在這種歡樂中。這一夜,他們忘乎所以,眼前出現的這一線希望好像夢中甜蜜的迷魂湯,令他們神誌不清。在這天夜裏,這些被圍困的人相信自己已得到拯救和安全。夢想占據著他們的心靈,歐洲沒有把他們忘記,他們夢想著從現在起每星期都會有新的船隻到來,而且正像這四艘船上的士兵和糧食一樣,能順利到達。在眼前這種期望中,他們好像看到包圍已經解除,好像他們已經使敵人喪失了勇氣和甚至戰勝了敵人一樣。

    但是,穆罕默德同樣是個夢想家,並且是個更善於奇思異想的夢想家,這類夢想家不會隻停留在幻想層麵,而是懂得如何通過自己的意誌把夢想變成現實。正當那幾艘大戰船進入了金角灣的港口且錯誤地確認自己十分安全的時候,一項極富幻想的大膽計劃湧現在穆罕默德的腦海中。在戰爭史上,這項計劃足以與漢尼拔1和拿破侖的最大膽的行動相媲美。拜占庭像一個金蘋果似的誘惑著他,可是卻無法拿到手。金角灣是進攻的主要障礙,它是一個凹進去很深的海岬,這個盲腸形狀的海灣保衛著君士坦丁堡的一側。要想進入這個海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熱那亞人的據點城市加拉太就在入口處的邊上。穆罕默德曾和這座城市訂立過中立協議,而且還有一條鐵鏈橫攔在這裏到那座敵人的城池拜占庭之間。所以他的艦隊從正麵衝入海灣是不可能的,而從熱那亞人領地邊緣的內部水域出發,去襲擊那些基督教徒的戰艦,還有望成功。可是,一支艦隊如何才能到達這海灣的內部水域呢?當然,在這海灣裏麵建造一支艦隊也是可行的,但是這至少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對於急不可耐的蘇丹來說,是無論如何也等待不了這麽長的時間的。

    於是,一項天才的計劃出現在穆罕默德的腦海裏:既然他的艦隊在外海區域無法施展力量,那麽現在他要讓艦隊穿越岬角到達金角灣裏麵的內港,也就是要把成百艘的戰船拖越過多山的岬角地帶。這個大膽的想法完全是史無前例的,簡直讓人瞠目結舌,它是顯得多麽荒誕不經和難以實現,拜占庭人還有加拉太的熱那亞人從來沒有預想過會有這樣一項戰略計劃,正如他們之前的羅馬人和他們之後的奧地利人沒有想到漢尼拔和拿破侖的軍隊會神速地且詭異地越過阿爾卑斯山一樣。按照世間平常人的生活經驗,在水裏航行才是船的本性,要一支艦隊越過一座山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然而正是這種突破常規的思維,把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才是精靈意誌的真正標誌,一位軍事天才往往在這樣一種境況下被發現,這種天才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在特定的時刻不因循守舊,隨機應變。那些所謂的戰爭規則也往往成為他們嘲笑的對象。這次大規模的行動在編年史上可謂是無與倫比的。穆罕默德親自指揮這次行動,他讓人悄無聲息地運來無數圓木頭,又讓工匠們製成滑板,將從海麵拖上來的船固定在這些滑板上,就如同固定在能夠活動的幹船塢上一樣。與此同時,數以千計的土方工人也開始工作。為了方便運輸,他們把那條經過佩拉山丘的狹窄山路,從下坡到上坡一律填得盡可能平整。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讓敵人懷疑突然結集了這麽多的工匠,蘇丹命令部隊每天夜裏依然向除中立的加拉太城以外的周圍地區連續發射臼炮,當然,發射這些臼炮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主要在於轉移敵人的注意力,以掩飾自己的船隻越過山地、峽穀,確保艦隊從一個水域安全地進入到另一個水域。一方麵拜占庭城裏人,此時正在忙忙碌碌,並且一心以為敵人的進攻隻會來自陸路。另一方麵無數塗滿了油脂的圓木頭開始滾動,這些巨大的滾木上麵承載著釘在滑板上的船隻,就這樣一艘接著一艘被拖著越過那座山,數不盡的水牛排成兩行在前麵拖著,水兵們在後麵幫著推。每當夜幕降臨,這種奇異的遷移行動就會立刻開始。整整一支艦隊就這樣成功地越過了山嶺。世間所有的智者總是深謀遠慮的,世間一切偉大的壯舉總是默默完成的,這是奇跡中的奇跡。

    在所有偉大的軍事行動中,決定成敗的關鍵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在這方麵,穆罕默德的獨特天才尤其體現得不同凡響。沒有人能事先察覺他的意圖。有一次,這位天才的謀略家在談及自己時曾這樣說:“就算是我的想法被我的胡須中有一根毫毛知道了,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它連根拔起。”正當臼炮還在故作姿態地向拜占庭的城牆轟擊時,他的命令在最周密的部署下付諸實施了。到了4月22日這一天夜裏,山岡和峽穀被七十艘戰船甩在了身後,又穿過種植葡萄的山丘、田野和樹林,終於從一個海麵“空運”到了另一個海麵。第二天早晨,一支掛著三角旗、載有水兵的敵人艦隊出現在拜占庭的市民眼中時,他們驚呆了,這些船好像被神的手送來似的,這無法接近的海灣怎麽可能有敵船航行呢,他們還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當他們使勁揉著眼睛,想看明白這樣的奇跡從何而來時,在他們至今由海港護衛著的這一麵城牆底下,呐喊和歡唿聲四起,軍號、銅鈸、戰鼓齊鳴。現在,除了加拉太那一片狹窄的中立地帶以外,這一天才的計謀使得隱藏著基督教徒艦隊的整個金角灣屬於蘇丹和他的軍隊了。他可以指揮部隊從自己的浮橋上暢通無阻地向拜占庭城牆的這較薄弱的一麵發起進攻了。這一翼由於地廣人少本來就薄弱,現在還受到了威脅,而本來就已十分可憐的防線就顯得更脆弱了。這犧牲者的咽喉已經被鐵的拳頭掐得愈來愈緊。

    急切的唿救

    被包圍者現在已經認清了事實,不再自己欺騙自己了。他們很清楚,倘若沒有緊急增援到來,即便能把這已有了裂口的一翼暫時守住,然而,八千人憑借這千孔百瘡的城牆要抵住十五萬人的進攻,是堅持不了多久的。不過,威尼斯的執政官曾非常鄭重地答應過會派來戰船。如果聖索菲亞大教堂,這座西方最華麗的教堂,有變成異教徒的清真寺的危險,教皇還能安之若素、無動於衷嗎?歐洲長期以來困於內部紛爭,被層出不窮的無謂猜忌弄得四分五裂,現在總該明白西方文化所麵臨的危險了吧?被困在城裏的人們一直這樣安慰自己:也許威尼斯早已準備好一支增援艦隊,隻是由於形勢的險惡還沒有足夠被認識清楚,所以遲遲不願出航,而現在,事實證明,這種遲疑將會導致滅亡,而這巨大的責任又由誰來負?

    然而,如何去通知威尼斯艦隊呢?土耳其的船隻遍布馬爾馬拉海上,如果整個艦隊一齊出動,那就意味著要冒徹底毀滅的危險,而且會使城防減少數百名兵力,而守城是絲毫不能含糊的。於是決定隻派出一艘非常小的船去冒險,這艘船總共隻坐了十二名男子,去勇敢地從事這件英雄壯舉。倘若曆史是公正的話,那麽他們的名字應該像“阿耳戈”船1上的英雄們一樣被人們所傳誦,然而,他們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流傳下來。他們把一麵敵人的旗幟掛在這艘雙桅小帆船上,為了遮人耳目,躲過土耳其的搜捕,這十二名男子一律一副土耳其式的裝扮,纏上穆斯林的頭巾或者戴著非斯帽。5月3日,趁著午夜光景,靜悄悄地鬆開封鎖海麵的鐵鏈,在黑夜的掩護下這艘勇敢的小船劃了出去,盡量地不發出劃槳的聲音。你看,令人驚歎的是,這艘輕巧的小船,成功地穿過達達尼爾海峽,駛入愛琴海,竟然沒有被人認出來。和往常一樣,正是這種非同尋常的勇敢麻痹了對方。穆罕默德萬事都考慮到了,隻是沒有想到一艘載著十二名勇士的小船竟然敢於穿過他的艦隊進行一次阿耳戈英雄們式的航行,這是多麽的不可思議啊!

    但是,在愛琴海上,他們一艘威尼斯的帆船都沒有看到,沒有一支艦隊準備出發去救拜占庭,這是多麽令人悲傷絕望啊!拜占庭已經被威尼斯和教皇遺忘了,他們全部忙於教會政治那些雞毛蒜皮的事,而忽視了信譽和誓言。其實在曆史上這樣悲劇性的時刻是屢見不鮮的,正當迫切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來保衛歐洲文明的時候,各路諸侯和國家卻依然不能擱置下那些小小的紛爭,熱那亞認為聯合幾個小時向共同的敵人作戰那還不如把威尼斯撇到一邊;同樣,威尼斯對熱那亞也持這種態度。海麵上空空蕩蕩,看不到來救援的船隻,核桃殼似的小船裏坐著這十二個勇敢的人,他們絕望地從一個島嶼劃到另一個島嶼。然而,那些港口都已經被敵人占領了,哪還有一艘友軍的船隻敢在這作戰區域內航行。

    現在該怎麽辦呢?十二人當中已經有幾個人失去了勇氣,這情有可原。他們覺得即使迴去他們也不可能帶迴任何希望,那麽重返君士坦丁堡,再去涉險走那一段路程,又有什麽意義呢?說不定那座城市已經陷入敵人之手,再迴去,等待他們的不是被俘,就是死亡。可是,大多數人始終滿懷豪情,盡管他們隻是誰也不知名的英雄,但他們還是決定要迴去。既然他們已經承擔了這項使命,他們就應該堅決把它完成。派他們出來是為了探聽消息,現在他們就必須把消息帶迴家去,盡管消息是如此令人沮喪。於是,這一葉孤舟重新單槍匹馬,義無反顧地穿過達達尼爾海峽、馬爾馬拉海和敵人的艦隊返迴。他們出發之後的第二十天,也就是5月23日,就在這一天,城牆上的幾個哨兵突然揮動起小旗,因為他們發現一艘小船飛快地劃著槳正在向金角灣駛來。君士坦丁堡的人早以為這艘小船已經失落,沒有任何人想到它會送來消息或者迴來。見到這一艘船歸來,被圍困的人歡天喜地。這倒使土耳其人產生了警覺,他們驚奇地發現,這艘掛著土耳其國旗、無所顧忌地駛過他們海域的雙桅帆船竟然是一艘敵人的船。於是無數小艇被駕出來從四麵八方向雙桅船衝去,試圖在它即將進入安全港口之前把它逮住。小船的歸來,霎時使得救的希望占領了整個拜占庭,以為歐洲不曾忘記這座城市,而上次駛來的那幾艘船隻不過是先遣部隊。成千的人歡唿起來,隻是快樂僅僅是很短暫的時刻,到了晚上,真正的壞消息已迅速傳開。拜占庭已被基督教世界遺忘了。這些被鎖在裏麵的人是孤立無援的,如果不想滅亡,他們隻有自己拯救自己。

    總攻前夕

    沒日沒夜的戰鬥,持續了將近六個星期之後,蘇丹的耐心已經被消耗光了。雖然對方的城牆已經被他的大炮毀壞了許多,但是,到目前為止對方都頑強地擊退了他指揮的所有的攻擊。對一個統帥來說,現在隻剩下兩種選擇:其一,放棄包圍。其二,在經過無數次小規模的襲擊之後發起一次大規模的決定性的總攻。穆罕默德選擇了後者,他熱切的意誌戰勝了所有顧慮,於是,他召集起他的將領們舉行作戰會議。5月29日被定為這次大規模的決定性的總攻的開始。蘇丹以他一貫的堅決態度進行著一切準備工作。一次宗教盛典在他的安排下進行著,十五萬人的部隊,不管是最高統帥還是普通士兵,所有人都必須完成伊斯蘭教規定的一切宗教禮儀—進行小淨1和白天的三次禮拜。為加強炮兵的攻勢,蘇丹運來了所有現存的火藥和石彈,全軍已為總攻分編成各個部分,所有的一切都在為攻占拜占庭創造條件。穆罕默德不知疲倦地從清晨忙到深夜,連一個小時都不曾休息。他騎著馬,沿著整個從黃金角到馬爾馬拉海的廣大營地,從一個帳營走到另一個帳營,親自給將領們鼓氣並激勵士兵。不過,他一向通曉別人心理,知道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激起這十五萬人的昂揚鬥誌。他許下了一項令人戰栗的諾言,當然,以後他完全遵守了這項諾言,這就像一把雙刃劍,既給他帶來了榮譽,也給他帶來了恥辱。他的諾言被宣諭差役敲著鼓吹著號到處去宣讀:“穆罕默德不僅以真主的名義,以教祖穆罕默德的名義和四千先知的名義發誓保證,他還以他的父親穆拉德蘇丹的靈魂,用他自己孩子們的頭顱和他的軍刀發誓保證,在攻陷拜占庭城以後允許他的部隊恣意劫掠三天。城牆之內的所有家什器具和財物、飾物和珠寶、錢幣和金銀、男人、女人、孩子都屬於打了勝仗的士兵,而他—穆罕默德本人將放棄所有這些東西,他隻要得到征服東羅馬帝國這個最後堡壘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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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樣誘人的宣布之後,頃刻間,一片歡躍洪亮的歡唿聲猶如風在吼,一片叫喊“真主,真主”的祈禱聲猶如海在咆哮,這聲音像一陣風暴向本已膽戰心驚的拜占庭城卷去。“搶呀!”“搶呀!”這個詞隨著戰鼓迴蕩,隨著銅鈸和軍號齊鳴,簡直成了戰場上的口號。到了夜裏,軍營裏更是一片節日的燈海。平原和山丘上到處點燃的燈光和火把,好像無數的星星,敵人在還沒有取得勝利以前已經在用喇叭、笛子、銅鼓、手鼓慶祝勝利,被圍困者從自己的城牆上看到這一切,不由得不寒而栗。那場麵好像異教徒祭司在獻上犧牲之前那種吹吹打打、嘈嘈雜雜但又無比殘酷的儀式。然而到了午夜時分,根據穆罕默德的命令所有的燈火又都突然一下子全部熄滅。驚天動地的熱烈聲響戛然而止。然而,一片漆黑和突如其來的沉默更令人不安,這果然是不祥之兆。對那些被攪擾得心神不定的被圍困者來說,漆黑中的沉默比亮光中的喧嚷、瘋狂的歡唿更讓人害怕。

    最後一次彌撒

    被圍困在城裏的人已經知道自己麵臨的處境,這不必派出任何一個探子去探聽消息,也不需要任何一個從敵人那邊投奔而來的人帶來消息。他們清楚地知道,穆罕默德已經下達了總攻的命令。他們預感到未來的巨大危險和自己的重大責任,整座城市的上空就好像籠罩著暴風雨前的烏雲。這些居民們平時四分五裂和陷於宗教紛爭,在這最後幾個小時內終於聚集在一起了,世事總如此,空前的團結場麵總要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才出現。為了激勵大家出力保衛基督教信仰、偉大的曆史、共同的文化,東羅馬皇帝舉行了一場激動人心的儀式。根據他的命令,全城的人,不管是東正教徒還是天主教徒、不管是教士還是普通教徒、老老少少,都集合在一起,舉行一次規模巨大的宗教遊行。誰也不準待在家裏,當然,誰也不願意留在家裏,從最富有的富翁到一貧如洗的窮人,都虔誠地站在莊嚴的行列中,唱著“上帝保佑”的祈禱歌。遊行的隊伍先是穿過城內,然後再經過外麵的城牆。隊伍的前麵抬舉著從教堂裏取出來的希臘正教的聖像和聖人的遺物。聖像被貼在城牆有缺口的地方,好像它能比世間的武器更能抵抗異教徒的進攻似的。與此同時,君士坦丁皇帝召集起元老院的成員、顯貴人物和指揮官們,向他們作了最後一次講話,以激勵他們的勇氣與鬥誌。與穆罕默德那樣向他們許諾無數的戰利品不同的是,他向他們描述了如果他們擊退了這最後一次決定性的進攻的話,他們將為全體基督教徒和整個西方世界所贏得的是怎樣一種榮譽;同時他也向他們描述了如果他們敗於那些殺人放火之徒的話,他們麵臨的將是怎樣一種危險。穆罕默德和君士坦丁兩人都知道,幾百年的曆史或許就由這一天決定。

    緊接著,上演了那最後一幕—滅亡以前令人難以忘懷的熱烈場麵,也是歐洲曆史上最最感人的場麵之一。聖索菲亞教堂自從基督教東西兩個教派建立起兄弟般的關係以來,它是當時世界上最豪華的基督教主教堂,現在這裏聚集了這些瀕臨死亡的人。皇帝四周齊集著全體宮廷人員、貴族、希臘教會和羅馬教會的教士、以及全副武裝的熱那亞和威尼斯的水陸士兵。好幾千充滿恐懼和憂慮的老百姓在他們後麵畢恭畢敬、安安靜靜跪在地上,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他們低著頭,口中念念有詞。這一群人就像一個人的軀體似的跪在地上進行禱告,蠟燭照耀著他們,好像在同低垂的拱頂形成的黑暗進行努力的搏鬥似的。這些拜占庭人正在這裏向上帝祈禱。這會兒,大主教帶頭祈禱,他莊嚴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唱詩班也跟著同他唱和。音樂在大廳裏再次響起,這是西方世界神聖的聲音,永恆的聲音。接著,皇帝走在最前麵,大家一個跟著一個走到祭台前,去領受虔誠帶來的慰藉,在寬敞的大廳裏,在高高的拱頂上繚繞著、迴旋著一陣陣祈禱聲。這是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次安魂彌撒。因為這是最後一次在查士丁尼建造的這座主教堂裏舉行基督教的儀式。

    這樣激動人心的儀式舉行之後,皇帝匆匆地返迴皇宮,這或許就是最後一次了。他為自己以往對待臣仆的所有不到之處而請求他們的原諒,然後他跨上馬,沿著城牆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去鼓勵士兵,而他的目空四海的敵手—穆罕默德此時也正在這樣做。深夜來臨了,人聲和武器的叮當聲已沉靜下來。但是城內的幾千人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白日的來臨,而前方即意味著死亡。

    被遺忘的凱爾卡門

    蘇丹在淩晨1點鍾,發出了進攻的信號。隨著巨大的帥旗迎風飛舞,大家眾口一聲地叫喊著“真主、真主”,數不勝數的人拿著武器、雲梯、繩索、鐵爪篙向拜占庭的城牆衝去,此時,戰鼓軍號齊鳴,人的呐喊、大炮的轟鳴和震耳欲聾的大擂鼓、銅鈸、笛子的聲音匯合成一片,猶如暴風雨的襲擊。誌願敢死隊還未經過訓練,就毫不憐憫地被率先送到城牆上去。他們半裸的軀體,隻是作為蘇丹的進攻計劃中的替死鬼,確保在主力部隊作決定性的衝鋒以前,使敵人疲勞。這些被驅趕的替死鬼毫無退路,在黑暗中隻能麻木地帶著數以百計的雲梯向前奔跑,向城垛、雉堞攀爬,即使被擊退下來,他們緊接著又衝上去,就這樣前仆後繼地向上衝,他們僅僅用來當做炮灰的無謂犧牲品,毫無退路。在他們身後,站立著精銳主力,這些替死鬼被他們不停地驅向幾乎是必死的境地。當然,對於無數的矢箭和石塊,這些一穿就透的人肉裝甲自然無法抵擋。所以暫時守在城上的人還處於優勢,但是自己的疲憊不堪是他們麵臨的真正危險,穆罕默德所算計的也正是如此。沉重的甲胄壓著城牆上的人,而且還不得不毫不停息地迎戰不斷衝上來的輕裝部隊,他們一會兒在這裏戰鬥,一會兒又得跳到另一處去戰鬥,如此被動的防禦,再強的旺盛精力也要被消耗殆盡了。

    而現在,搏鬥已進行了兩小時,天開始蒙蒙亮。第二梯隊發起了衝鋒,這是由安納托利亞人組成的,這些安納托利亞人可都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戰士,並且身上穿著網狀的鎧甲護身,因此,戰鬥也就愈來愈危險。此外,在數量上他們占著絕對優勢,而且由於事先充分的休息而精力充沛,相比之下,守在城上的人為了保衛各個突破口,不得不一會兒在這裏一會兒在那裏。不過,他們還是不斷地把進攻者擊退下來了。於是蘇丹隻得把自己最後預備的精銳部隊派上去,這可是奧斯曼帝國的中堅力量、土耳其近衛軍。這一萬兩千名士兵可是經過百般挑選的、身強力壯的,當時被歐洲視為最優秀的軍旅,現在,蘇丹親自率領這一勁旅,齊聲呐喊向筋疲力盡的敵人衝去。這真正是千鈞一發的時刻了,城裏所有的鍾都已敲響,因為真正決定性的戰鬥已經開始,最後還能參加戰鬥的人都被號召到城牆上來,水兵們也都從船上被召集到城牆上。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矢石擊中了熱那亞部隊的司令、勇敢無比的朱斯蒂尼亞尼,他身負重傷,被抬到船上去了,對守衛在城上的人來說,這是多麽倒黴的事,他一倒下,守衛者的力量一時發生了動搖。

    好在,麵對這十分危險的突破,皇帝已親自趕來阻擋,於是衝鋒者的雲梯再次成功地被推了下去。在這雙方的殊死搏鬥中,看來拜占庭又爭取到了喘息的機會。隨著最瘋狂的進攻被擊退,可以說最危急的時刻已經過去。然而,就在這時,拜占庭的命運被一次悲劇性的意外事故徹底改變了,或許拜占庭的命運就是被那神秘莫測的幾秒鍾裏的一秒鍾一下子就決定了,正如有時候曆史在它令人費解的決定中所出現的那幾秒鍾一樣。

    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發生了。距離真正進攻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土耳其人通過外層城牆中的眾多缺口之一衝了進來。他們可不敢直接向內城牆衝去。但當他們懷著好奇、漫無目的地在內外兩城牆之間到處亂闖時,他們發現在內城牆的較小的城門中間有一座城門竟然是敞開著的。這座稱為“凱爾卡門”的城門,簡直是令人無法理解的疏忽。就它本身來說,它隻不過是一扇小門而已,在和平年代,當其他幾座大城門關閉的幾小時內,這座小門是行人出入的地方。由於它完全不具有軍事意義,它的存在在那最後一夜的普遍激動中顯然被忘記了。土耳其近衛軍此刻驚異地發現,在堅固的工事中,這扇門正向他們悠閑地敞開著。開始,他們懷疑這是軍事上的一種詭計,因為他們覺得這樣荒唐的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通常,每一個缺口、每一個小窗口、每一座大門都作為防禦工事,它們的前麵都是堆積如山的屍體,燃燒的油和矛槍會鋪天蓋地飛下來,但是現在,這裏卻好像星期天似的一派和平景象,這扇通向城市中心的凱爾卡門,竟然大敞著。

    那幾個土耳其人馬上設法叫來了增援部隊,於是,整整一支部隊未遭到絲毫抵抗就衝進了內城。那些守衛在外層城牆上的人完全沒有察覺,也沒有料想到襲擊會來自背部。更糟糕的是,幾個士兵發現在自己的防線後麵有土耳其人時,竟不禁大喊起來:“城市被攻下了!”這樣不確實的謠言出現在戰場上,那真是比所有的大炮都更能瓦解人的意誌,置人於死地。現在,土耳其人也索性跟在這喊聲後麵大喊大叫地歡唿起來,“城市被攻下了!”於是,一切抵抗都被這樣的喊聲粉碎了。雇用兵們誤以為自己被出賣了,以便及時逃迴港口,逃到自己的船上去,紛紛逃離自己的陣地。君士坦丁帶著幾個隨從向入侵者頑強地拚死戰鬥,但已無濟於事,很快他就犧牲了。在嘈雜的人群中,沒有誰認出他來。他被打死了。隻是到了第二天,在一大堆屍體中間,人們從一雙飾有一隻金鷹的朱紅靴上得到確認,這是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他已經光榮地以羅馬精神隨同他的帝國一起同歸於盡。一扇被人忘記了的凱爾卡門就這樣決定了世界曆史,可謂是一次芝麻大的意外。

    十字架倒下了

    有時候,曆史是在玩數字遊戲。因為一千年前羅馬被汪達爾人令人難忘地洗劫一空,而現在一場搶掠拜占庭的浩劫開始了。穆罕默德一貫信守自己的誓言,到了他履行自己的諾言的時候了,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在第一次屠殺以後,他就放任自己的士兵大肆搶劫房屋、宮殿、教堂、寺院、男人、婦女、孩子,這數以千計的掠奪者像地獄裏的魔鬼在街頭巷尾你追我趕,互不相讓。首當其衝的是教堂,發亮的金製器皿、閃耀的珠寶讓他們貪婪的眼睛裏發出亮光。而當他們闖進一家住房時,馬上在屋前掛上自己的旗幟,以表明這裏的戰利品已全部有主了,隨後來到的人不要覬覦。這些戰利品,不僅僅包括寶石、衣料、黃金、財物,而且還有婦女、男人和兒童。女人成了蘇丹宮殿裏的商品,男人和兒童成了奴隸市場上的商品。皮鞭把那些躲在教堂裏的苦命人趕了出來。上了年紀的人被殺掉了事,因為他們是沒有用的白吃飯的家夥和無法出賣的累贅。而年輕人被當成牲口似的捆綁起來拖走。不僅進行了大肆搶劫,同時又進行了最野蠻的毫無人性的破壞。這一群瘋狂的勝利者,把那些當年十字軍在進行差不多同樣殘酷的洗劫時殘留下來的寶貴的聖人遺物和藝術品,又砸、又撕、又搗,弄得雞零狗碎、一片狼藉。他們燒毀了那些珍貴的繪畫,敲碎了最傑出的雕塑,焚毀或者漫不經心地扔掉了凝聚著幾千年的智慧、保存著希臘人的思想和詩作的不朽財富的書籍,這些凝結著人類文明的藝術精品從此永遠消失。人類將永遠不會完全知道,在那生死關頭,一扇敞開的凱爾卡門帶來了怎樣的災難;人類的精神世界在洗劫羅馬、亞曆山大裏亞1和拜占庭時遭到怎樣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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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取得這一偉大勝利的那天下午,穆罕默德才進入這座被征服的城市。此時大屠殺已經結束。他騎著自己那匹金轡馬鞍的駿馬,神情驕矜而又嚴肅。經過那些野蠻瘋狂的搶掠場麵時,他視若無睹,他始終堅守自己的承諾,不去幹擾為他贏得了勝利的士兵們此刻正在做的可怕行徑。不過,對他來說,去爭奪的東西已經不是最首要的了,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一切,所以他無比傲慢地徑直走向大教堂,也就是拜占庭曾經的光輝中樞走去。在這五十多天裏,他一直懷著向往的心情從自己的帳營裏仰望這聖索菲亞教堂的閃耀發亮而又不可及的鍾形圓頂。而現在,作為一個勝利者他可以長驅直入教堂的銅大門了。不過,不管心情如何焦躁,穆罕默德還要克製一下,因為在他把這教堂永遠獻給真主以前,他得先感謝真主。這位蘇丹畢恭畢敬地從馬背上下來,在地上磕頭,向真主祈禱朝拜。為了使自己記住他本人隻是個不能永生的凡人,因而不能炫耀自己的勝利,他拿起一撮泥土撒在自己的頭上。在向真主表明了自己的敬畏之後,蘇丹這才站起身來,作為真主的第一個仆人昂首挺胸大步走進查士丁尼大帝建造的聖索菲亞大教堂—神聖智慧的教堂。

    好奇和激動充滿蘇丹的心胸,他細致地察看著這座華麗的建築。在黃昏中,高高的穹頂、晶光發亮的大理石和馬賽克1、精致的弧形門拱,顯得格外明亮。此刻,他覺得這座用來祈禱的最卓越的宮殿不是屬於他自己的,而是屬於他的真主。於是他馬上吩咐人叫來一個伊瑪目2,請他登上布道壇,在那裏宣講教祖穆罕默德的信條。此時,這位土耳其君主在這基督教的教堂裏,麵向麥加向三界的主宰者—真主,做了第一次禱告。次日,他就給工匠們下達了任務,丟掉所有過去基督教的標誌。於是,他們拆除了基督教的聖壇,無辜的馬賽克被粉刷上石灰。千年以來,高高矗立在聖索非亞大教堂頂上的十字架一直伸展著它的雙臂,擁抱著人間的所有疾苦,現在,卻倒在地上。

    教堂裏迴響著石頭落地的巨大聲音,這聲音同時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十字架的倒塌使得整個西方世界為之震顫。在羅馬、在熱那亞、在威尼斯可怕地迴響,它好像事先發出警告的巨雷向法國、德國滾去。歐洲極其恐懼地認識到,由於自己置之度外,這股在劫難逃的破壞力量竟從那座不幸被忘卻了的凱爾卡門闖了進來,歐洲在數百年將受這股暴力遏製。然而曆史就如同人的一生一樣,鑄成千古之恨的往往是瞬間的錯誤,用千年時間也難以贖迴耽誤一個小時所造成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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