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緩緩流逝,且說這日午飯時分,許沅與覃氏共進餐飯,獨不見許郅與許昀瀟的身影。


    “劉叔,父親外出了嗎?中午不迴來嗎?”許沅邊用湯邊問劉叔。


    “城北墨雲軒今日有古畫外展,老爺素愛丹青,受同好相邀赴會去了。”劉叔領著下人侍立在一側,低首迴答。


    “至於少爺……”劉叔說著暗地裏偷覷了許沅一眼,見她麵無不快,方續道:“五皇子約少爺前往城西兵器行,想是請少爺為其物色傍身武器去了吧。”


    許沅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碗裏的湯,湯匙叩在碗底叩在碗沿“叮叮當當”作響。


    話說迴來,以前的許沅鮮少出門,都城裏東南西北她都分不清,如今,既已從獵宮迴來,也是時候出去四處遊走熟悉熟悉了。


    思慮所至,許沅隨即放下碗筷,抽身離廳自簷下穿廊迴到東院,計劃出門。


    雖說曆史發展到大昱,早已不似先時那般有“男女大防”了,可到底許沅是個未出閣的正經小姐,大喇喇不飾麵巾不戴帷帽獨自上街,免不了被別人詬病。許沅身上的風言已然不少,如今再添上些別的,隻怕於父親兄長不利。


    許沅這般想著,隻得命林雅璿找了個素色的帷帽,掩了麵容,攜了紅蕊與林雅璿,趁家下不注意,悄不作聲從後門溜了出去。


    待白若稟報完覃氏,眾人趕到東院的時候,東院哪裏還有許沅的影子,她們早已穿梭於人流,如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東逛西躥了。


    “雅璿,我用的蘭膏沒了,你到尚璋街常去的那家點妝閣,買兩盒茉莉花精製的帶迴去。”許沅帶著紅蕊二人遊了片刻,自荷包裏掏了約摸二兩銀子交給林雅璿。


    “小姐,點妝閣裏的東西是不便宜,可也用不了這麽些銀子啊!”林雅璿接過銀子看了,隻撿了幾顆碎銀,仍將其餘成色好的銀錁還給許沅。


    “不妨!”許沅說著,把銀子握在林雅璿手中。“難得出來一趟,你且一路看看,有什麽想吃的想玩兒的,自己買些。”許沅頓了頓,繼續說到:“我甚是好奇,墨雲軒都有何名跡,竟令老爺也心馳神往。你買了東西就先行迴去,我要去看看見識見識。”


    林雅璿眉心輕擰:“小姐一個人嗎?雅璿不放心小姐。”


    紅蕊咯咯笑了:“林姑娘,怎麽會是小姐一個人呢?你定是把我忘了。有我陪著小姐,你呀,就把心揣在肚子裏吧。再說了,白若傻乎乎的,你迴去照料著,小姐才是放心呢。小姐的心思,你當真不明白?”


    林雅璿聽罷切切望著許沅,見許沅淺笑頷首,遂笑展眉眼:“小姐走吧,奴婢辦完事就趕迴府去。”


    “好。”許沅說了,折身往點妝閣的反方向行去。


    林雅璿目送許沅和紅蕊的身影漸遠,緊了手中銀子,扭頭向尚璋街走。


    “小姐,咱們先去哪?”紅蕊離了林雅璿數箭之外,輕聲問到。


    “去墨雲軒。”


    許沅與紅蕊一路上並不急著往目的地趕,主仆二人左右東看看西看看,整潔華麗如兩側良鋪,嘈雜繁複如各種挑子,當真讓人眼花繚亂,看不過來。


    大昱都城名“癰”,取“和諧和樂”之意。癰城如同古代大多城製一般,由宮城、皇城、內城和外郭城組成。宮城城門,外臣止步;皇城城門,布衣止步。唯有內城和外郭城,任人出入,縱有宵禁,也不甚嚴。癰城有南北三線東西六行共九條極數街道構成。縱街分別由左惠右韜二街拱衛著禦街直通南北,東西六行自北向南分別是玄武門外玄武街、長樂市、瞿謝街、尚璋街、赤暘街,蘇蕤街。


    各街之間另有蜿蜒小道,石板曲橋,鋪麵相連,坊市熱鬧,這些暫不細表。


    隻說許沅與紅蕊走至左惠路與長樂市的十字路口,二人左轉尋著“墨雲軒”而去。


    墨雲軒內,許沅與紅蕊入了二樓雅閣,隔著紗幔自上而下可將一樓大堂裏的人物景象盡收眼底。父親許郅與三兩好友時而交談時而搖頭歎息,四處觀賞卻並不駐足更不留戀。


    紅蕊揮手將一堂倌招致閣內。


    “客有何事?小的能夠效勞。”


    堂倌身體微傾,目光望著眼前地板,並不在客人麵上身上逡巡。


    “並無什麽緊要之事,隻一處不明。我常來這裏觀畫品茶,十次中少說也有六七次看到那邊那幾位貴人賞玩指點,卻無一次購取收藏,故而,甚是疑惑。”許沅緊著喉頭,聲音尖細但不銳利,藏了本聲輕婉道來。


    “稟客,那幾位貴人中著玄色長袍者,乃是朝中一名高位的許姓大人,其身邊幾位,雖品級與之相遠,卻也係朝中大人…”堂倌顏色微動,言語間聲音漸次變小。


    許沅察言觀色,與紅蕊對了個眼神。


    紅蕊立時福至心靈,上前往堂倌手裏塞了些銀子道:“你無需顧慮,我家小姐就是好奇而已,並無它意。”


    那堂倌緊了緊手中銀子,拂袖間兩手已空空如也。


    許沅隻怔愣片刻便知曉,那堂倌輕微揚手間銀子依著其小臂已順進長袖。在各色人群中摸爬滾打,少不了的江湖伎倆。


    那堂倌收了賞銀,目光快速掃過周圍,略微上前一步低聲道:“客不知,那幾位貴人雖是廟堂之官,但行事清廉,是以除了俸祿,另家傳的幾畝田產,並無其它餘錢可資…”


    “既是如此清貧,為何不轟將出去?”許沅一時嗆道。官場之上,行事清廉之人不應當受人敬崇?不勞民眾不腐朝政不負君恩,方是治國良士。


    “不不不不…”堂倌一疊聲否來,“這幾位大人雖不買,但是清譽在前,官職在後,再則又文采斐然,能得他們時常光顧品賞,便是最好不過的。買或不買,並不影響些什麽。正是這不買,才真正吸引了許多文人騷客來此~”


    許沅哂笑,原是此意。


    出了墨雲軒,許沅不聲不響的往前走,紅蕊也隻得默不作聲緊跟其後。走了許久,許沅突然停下側臉望向紅蕊問道:“我記得母親在時,便事事親為,家中上下的支出,親族間各式往來的走動,都一一登記在冊。可是因為家裏入不敷出的原因?”


    “是也不是。”


    你大爺!許沅無聲的翻了個白眼不耐道:“說人話!”


    “啊?”紅蕊不知所以。


    許沅正過身子無奈道:“好好的如實說話。”


    “小姐是知道的,老爺的俸銀祿米都是在儀製內的,雖然與公侯伯子等尊爵相去甚遠,但與別人卻是多了好些。另外,祖老爺生前在京郊重資置了地,雖是薄田,但每年也能收幾千租子,零零總總,本是足夠富裕的…”


    “但是呢?”許沅挑眉打斷紅蕊。她當然知道老頭兒俸銀不少,但是,這是京城啊,天子腳下,且不說官場交際,單單是許府上下幾十口人丁的衣食住行、四季果蔬、宗祠供奉、節時祭祀…


    “但是,老爺不屑官場中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久而久之,也沒人拜見沒人求問…反正就是在老爺這兒沒有關係沒有後門可走,比起其它人的八麵玲瓏,老爺也就越發門庭冷清了。”紅蕊說完又補道:“就算如此,府裏也不似那堂倌說的那般清貧。小姐隻看看你和公子的衣物排場,哪裏低過別家半點。老爺不奢靡不跟風也是不願擺排場罷了。”


    確實如紅蕊所說,京城奢靡攀比之風日勝一日,父親行事節儉為人清貧未嚐不是故意為之。至於母親,她是當家主母,自然有她當家的策略和方法。


    隻是,許府也是時候開些添財致富的門路了。這世道,許多事情都是“有錢好說”!父親是清官不假,可日後,兄長還要入仕,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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