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人很多,亂哄哄的。


    宋先生心裏其實是有些慌亂的,但畢竟經曆過太多風雨,所以從表麵上很冷靜。


    一列火車在汽笛聲中緩緩進站了,在站台停靠下來。


    從機車的車頭噴出一股濃濃的霧氣,也給這小小的站台增添了幾分生趣。


    “別停下,往前走,去二號站台。”


    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讓原本有些慌張的宋先生,一下子平靜了。


    “別四處張望,先去二號站台,等我的信號。”


    一個工作人員出現在宋先生的身邊。


    “借個火。”


    他取出一支香煙,笑著對宋先生道。


    眼前的人看上去很陌生,但聽那聲音,宋先生立刻認出,這個人就是唐三。


    他從口袋裏摸出火柴,擦燃之後,遞到李溪安的麵前。


    “消息走漏了,這裏有很多捕快,還有從粵州來的鷹犬,為首的人叫阿旺,來曆不明。”


    李溪安點燃了香煙,笑著衝宋先生點點頭。


    “到二號站台去,一旦我發出信號,你就立刻穿越鐵軌登車。時間很少,你必須要把握好。至於其他人,我會幫你攔下來。宋先生,一路保重,一路順風。”


    李溪安說完,和宋先生擦肩而過。


    宋先生沒有迴頭,而是徑自朝對麵的二號站台走去。


    火車停靠站台之後,就見一群高鼻深目的夷人從車上下來,在站台上或抽煙,或聊天,或四處走動。


    一個列車員跳到了站台上,點燃了一支香煙。


    這時候,兩個工作人員走過來,為首的那人向列車員借火。


    “大人,沒有發現宋逸仙的行蹤。”


    “那家夥奸猾似鬼,如果這麽容易被發現,我也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其他方麵,有沒有消息?”


    “江陽大橋那邊遭遇了襲擊,是一個武人。”


    “哦?”


    “江陽巡防營死傷慘重,折了差不多一百多人。”


    “那個武人呢?”


    “中了兩槍,跳江而逃。”


    “沒有抓到嗎?”


    “沒有!”


    “簡直廢物。”列車員罵了一聲,把香煙丟在地上,用力碾滅。


    “我早就說過,巡防營的那些廢物不頂用。查郎阿非說粵州今天有情況,無法抽調新軍過來。如果是新軍的話,估計那家夥不會那麽容易逃走。那他們是否發現了宋逸仙的行蹤。”


    查郎阿,粵桂總督的名字。


    工作人員露出尷尬之色,輕聲道:“主子想來也有難言之隱,還請大人見諒。”


    “算了,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列車員長出一口氣,壓低聲音道:“讓大家夥都警醒一點。江陽大橋那邊既然出了狀況,說明消息沒有錯誤。宋逸仙一定會出現,我就守在這裏。”


    “喳!”


    “阿旺,必要的時候,寧錯勿放,生死不論。”


    工作人員點頭,和同伴轉身離去。


    列車員站在車門口,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走到糖水攤子前停下來,買了些糖水和點心。


    這時候,一個工作人員和他錯身而過。


    他果然來了!


    李溪安把帽簷壓低,低著頭往閘口方向走去。


    冷秋,這家夥果然出現了。


    就知道他在這裏,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出現。


    列車員?


    這下,可有些難辦了。


    眼前這趟車,應該就是宋先生約好的車。


    據說這輛車上都是夷人,而且還有幾個大人物在上麵。


    隻要宋先生登上火車,自有夷人會保護他。可是冷秋扮成了列車員,宋先生想要上車,會十分困難。


    李溪安在閘口站了片刻,旋即來到了二號站台,也就是對麵的站台。


    “冷秋來了!”


    宋先生看到他過來,立刻意識到出了狀況,低頭迎上前來。


    “啊?”


    “他現在是列車員,你想要上車的話,怕是不太容易。”


    “那怎麽辦?”


    李溪安在一個攤子上買了一盒火柴,點燃了一支香煙。


    他四處打量,一邊看一邊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現在隻能隨機應變了。我看看能不能把冷秋引開,其他的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了。”


    宋先生說完,從攤子上買了一張報紙,轉身離去。


    看了看站台上的座鍾,已經過去二十分鍾了。


    火車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估計很快就會開車。


    冷秋守在那裏,的確有些難辦。


    李溪安用力嘬了一口香煙,目光突然落在站台上一個身著洋裝的男子身上。


    他個頭和胖瘦很接近宋先生,如果隻從背影來看的話,說不定就會被認作宋先生。


    或許……


    李溪安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把煙頭扔在了地上。


    他快步走到那男子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幹什麽?”


    “檢查一下你的車票。”


    “剛才不是檢查過了嗎?”


    “頂你嗰肺,上峰安排,重新檢查。”


    李溪安的視線和對方的目光接觸,眼眸中青芒一閃,那人立刻呈現出一種迷茫狀態。


    “你的提箱裏有違禁品,你發現有人要追殺你,你決定立刻從這裏逃離。你發現有人想要阻攔你,於是你毫不猶豫的衝出閘口。你被人抓住之後,會激烈的反抗。如果有人問你,你是誰,你會立刻清醒。從現在開始,三十秒後會生效,一,二,三……”


    李溪安一邊數數,一邊轉身離開。


    從宋先生身邊走過的時候,他向宋先生點了點頭。


    “十七,十八,十九……”


    宋先生也覺察到了狀況,目光旋即落在了對麵的火車上。


    從站台上跳下去,穿越鐵軌,抵達對麵站台。


    大概,需要二十秒左右。


    他必須要抓住機會,否則再想脫身會很麻煩。


    這時候,李溪安已經走上了廊橋。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洋裝乘客眼中的迷茫散去,直起了腰。


    他抱著手提箱,向四周張望,突然步履匆忙的向廊橋走去。


    幾乎是一路小跑,當他從李溪安身邊經過的時候,還和李溪安的身體發生了一次碰撞。


    李溪安的腳下一個踉蹌,撲通就摔倒在地。


    那人看了一眼李溪安,卻沒有理睬,就跑出了廊橋。


    他快步向閘口走去,這時候李溪安從地上站起來,緊跑兩步之後,衝著那人的背影大聲喊道:“站住!”


    聲音立刻驚動了站台上的眾人。


    阿旺忙看過去,就見那人在李溪安叫喊之後,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衝向閘口。


    “攔住他!”


    阿旺立刻喊道,健步衝了過去。


    站台上的人都動了起來,一窩蜂衝向閘口。


    那人的速度很快,站在閘口的工作人員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就被他一下子撞開。


    “抓住他!”


    刹那間,整個候車大廳亂成了一鍋粥。


    站台上的夷人,紛紛看過來。


    冷秋也覺察到了異狀,忙快走幾步,想要過去查看。


    可是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轉身朝廊橋方向看去。


    這時候,李溪安已經走下廊橋,送站台的一側跳下,沿著鐵軌一路小跑。


    冷秋,笑了!


    這是聲東擊西嗎?


    他立刻向李溪安追去,縱身躍下站台。


    也就是在李溪安從站台跳下去的一刹那,對麵二號站台上的宋先生已經從站台下來。


    一列火車,在汽笛聲中轟隆而來。


    宋先生不敢有絲毫猶豫,用盡全身的力氣,飛快穿過了鐵軌,來到一號站台下,雙手搭在站台邊緣,縱身跳了上去。


    此刻,列車門口沒什麽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被候車室的騷動吸引過去。


    宋先生想都沒想,跳上火車,閃身走進了車廂。


    車廂裏,一個棕發夷人迎上前。


    “宋,你終於來了,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帶我換裝,列車開動之前,不要叫我出來。”


    “d’ord!(好的)”夷人是個高盧人,立刻點頭答應道:“pas de problème(沒問題)”


    “merci!(謝謝)”


    宋先生一邊走,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隨同那高盧人走進了一個臥鋪車廂。


    關上車廂門,宋先生一屁股坐下,長出了一口氣。


    李溪安的步頻不快,但步幅很大。


    他看上去不緊不慢,實際上速度奇快。


    而他身後的冷秋,卻是步頻飛快,不斷逼近李溪安。


    “站住!”


    冷秋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一點寒星無聲在眼前出現。


    那道寒光帶著無盡冷意,令人頓時有一種難以閃避的感受。


    冷秋心裏一緊,身形猛然硬生生止住,憑空向後飛退。


    寒光一閃,便消失不見。


    李溪安的手中出現了一把飛刀,同時低聲喝道:“綠仙,動手!”


    刹那間,在冷秋和李溪安兩人之間出現了一片茂密的荊棘。荊棘生長極為迅速,眨眼間就有一人多高,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路障。


    冷秋飄落地麵,雙手掐訣,身後驟然出現一條巨蛇虛影。


    那巨蛇通體發紅,如同有岩漿在身上流轉,同時腦袋上還生了一個犄角。


    它出現之後,衝著荊棘張開巨口,噴出一股如同洪流一樣洶湧的火焰,瞬間把荊棘吞噬。


    熊熊大火,濃濃烈焰,引得站台上的夷人,又是一陣驚唿。


    冷秋的臉色十分難看,邁步走向已經化為一片灰燼的荊棘林,牙關緊咬。


    而這時候,李溪安已經不見了蹤影。


    冷秋轉過身,快步來到站台上。


    在一片驚歎聲中,他衝進了候車大廳。


    那個洋裝男人鼻青臉腫的被按在地上,不停的掙紮。


    冷秋走上前,一把將他拎起來,厲聲喝問道:“你是誰?宋逸仙在哪裏?剛才那個術士,是什麽人?”


    站台上,火車汽笛鳴響。


    那人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冷秋,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我叫唐嘉澤,是粵州八大行的通譯,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我?”


    冷秋,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猛然把那人丟在地上,轉身衝出閘口。


    車頭噴出濃濃的蒸汽,大半個站台被籠罩在氣霧之中。


    火車已經啟動,緩緩向前行駛。


    冷秋忙緊走幾步,想要追上火車,可是當他追到站台邊緣時,卻無奈的停下腳步。


    追上去又有什麽用處?


    那車上都是夷人,他根本奈何不得對方。


    且不說宋逸仙是否在車上,就算他在車上,有那些夷人庇護,想要把他抓住,非常困難。


    冷秋倒不是害怕夷人,事實上,他比誰都想殺死那些夷人。可是,他殺了夷人事小,若因此而令朝廷遭受損失,那才是大問題。


    “該死,該死!”


    冷秋氣得一拳打在旁邊的木頭柱子上,那碗口粗的木頭柱子,被他一拳打成了兩段。


    “大人,現在該怎麽辦?”


    阿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


    “那家夥說,他剛才在對麵的站台上,不知道怎麽就失去了控製。他說當時他腦子裏好像有一個聲音,讓他衝閘口,讓他跑,還說有人要殺他……他的身份核準過了,確實是八大行的通譯。”


    “術士!”


    冷秋咬牙切齒道:“那家夥一定還藏在粵州,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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