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陽,坐落於野狐嶺南麓腳下,由此可以直達粵州。


    經過三天跋涉,李溪安等人終於走出野狐嶺,走進韶陽城。


    眾人雖然都很疲憊,卻沒有在此進行休息調整。


    趙光明三人準備從這裏返迴滬江,中途估摸著還要轉車,有的折騰。而李彥父子則想要盡快抵達粵州。說實話,他們也累了!


    不能盡快安定下來,終究是無法安心。


    九州人對家的渴望,對安定的渴望,是那些夷人無法了解的。


    “那咱們,就在這裏分別吧。”


    趙光明笑嗬嗬與李彥握手,“我期待著在滬江,能夠拜讀先生的新作。”


    李彥也緊緊握著趙光明的手道:“老趙,從這裏到滬江,路途遙遠。而今外麵不安寧,你路上要多加小心。”


    “你我,共勉。”


    趙光明帶著小正和水生前往站台候車。


    他走到檢票口的時候,突然又轉身迴來,走到了李溪安的麵前。


    “賢侄!”


    “趙叔,還有什麽吩咐嗎?”


    “哈哈哈,吩咐我可不敢當,隻不過有一個小小的禮物想要送給你。”


    “禮物?”


    趙光明從懷裏取出一本書,遞給李溪安。


    “鷹爪勁。”


    書,看上去有些破舊,估摸著上年頭了。


    趙光明笑道:“我的槍法和大摔碑手因為有師承,所以不敢傳給你。不過這本鷹爪功,是我當初在滬江得來的,與師門無關。我覺得還行,若能練到家,不會比我的大摔碑手查。咱們此次一別,不知道下次見麵會在何時。這本書就送給你,希望賢侄你不要嫌棄。我看你根骨已經恢複,修煉此功,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在野狐嶺趕路的時候,李溪安曾幾次詢問趙光明的大摔碑手功夫。


    九州人嘛,都有一個功夫夢。


    不過在問了幾次,不見趙光明迴應之後,李溪安就知道,趙光明有為難之處,也就沒有再繼續糾纏下去。


    原以為已經沒戲了,不想在分別之際,趙光明送了他這麽一個禮物。


    “趙叔,這不合適。”


    “是不是看不起我!”趙光明臉一沉,道:“我知道賢侄你有異術在身。不過,而今還有朝廷,如果沒有必要,你盡量不要在人前展露。這鷹爪功也稱得上絕學,粵州武風很盛,你練成了,也算是有一技傍身。”


    李彥不是很明白這江湖人的規矩。


    他一向大大咧咧,見趙光明態度堅決,就笑道:“溪安,既然你趙叔送給你,你就收下吧。”


    “那,小侄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趙叔。”


    李溪安鄭重其事,雙手從趙光明手中接過秘籍。


    趙光明的臉上,也浮現笑容,“就這樣吧,先生,賢侄,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他轉身和小正水生匯合,直奔站台而去。


    小正和水生也朝李彥父子擺了擺手,跟隨在趙光明的身後。


    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李彥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轉身走進了候車室。


    他們的車,要晚些才能到。


    “爸,趙叔他們迴滬江,不會有事吧。”


    李溪安把鷹爪功密集放進挎包裏,拎著箱子在李彥身邊坐下。


    “老趙?”李彥笑了,“他能有什麽事!你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其實心很細,在江湖裏很吃得開。而且,他還拜了青幫的字頭。要不然滬江縣明知道他在租界,卻不去找他麻煩?你不用擔心他,還是想想咱們到了粵州之後,該怎麽安頓下來。”


    “不是投靠小姨嗎?”


    “投靠是投靠,但要看怎麽投靠。”李彥正色道:“急頭白臉的是投靠,四平八穩的也是投靠。如果咱們父子到了粵州就立刻登門,王苗苗不曉得要怎麽嘲笑咱們呢。溪安,我跟你說,這輩子我向誰低頭都行,就是不能給王苗苗低頭。”


    嘶!這裏麵有故事。


    不過李溪安並沒有立刻追問,而是點頭表示讚同。


    他也認可李彥的話,你狼狽登門,那叫投奔;如果氣定神閑的登門,那叫拜訪。


    兩種模式,會有兩個結果。


    這,關乎兩家之後的相處方式。


    “那咱們先找地方落腳,之前我給你的銀票,有幾千兩吧,買個宅子應該不成問題。等咱們安頓好了,再去拜訪小姨,你看如何?”


    “嗯,這樣最好。”


    李彥蠻夷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低聲道:“就是不知道,咱們的錢夠不夠。”


    “應該,可以吧。”


    “老趙之前可說過,粵州的消費比之東鄉縣要高出許多呢。”


    “那就買個小點的房子,窮有窮的過法,富有富得生活。再說了,幾千兩銀子,我估摸著怎麽都夠咱們撐一段日子了。”


    “那,就這麽說!”


    李彥連連點頭,一臉‘兒子長大了’的欣慰表情,看著李溪安。


    “溪安,那你想過你的事情嗎?”


    “我?”


    “是啊,你也十八了,又受我牽累,科舉怕是沒什麽希望了。等咱們到了粵州,你打算怎麽安排?是讀書,還是找個營生?”


    “讀書,就算了吧。我這些年看的都是雜書,私塾的功課早就丟了。”


    “我是說洋學堂。”


    “洋學堂?”


    “是啊,粵州有好多夷人開辦的學堂,教授他們的知識。你懂夷語,去洋學堂不是正好?而且,他們查的也不嚴。”


    李彥眼睛有點放光,道:“我不喜歡夷人,但不得不說,夷人那個科學,的確是有點意思。你就說那洋車吧,怎麽就造出來的?以前我總覺得咱們九州泱泱大國,可現在才發現,比之夷人,我們的確是有很大差距。”


    李溪安眉頭一蹙,沉默了。


    片刻後,他輕聲道:“洋學堂,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難道你就不好奇嗎?”


    “不好奇!”


    “那你為什麽要學夷語?”


    “因為我學了夷語之後才發現,夷人那些曆史和科技,有多假。”


    “什麽意思?”


    李溪安不清楚這個世界,和他前世的世界有多大的區別,但他相信,九州人的智慧,絕對不比夷人差。


    所以,他準備效仿一下東坡先生。


    “別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汽車,早有古人就提出了概念。”


    “啊?”


    “我記不清楚是那本書,不過書裏提到了一件事,說早在幾百年前,乃至千年前,咱們九州的老祖宗就曾留下了這樣的記載:激銅輪自轉之法,加以火蒸汽運,謂之汽車。我看過夷人的汽車,說穿了就是同一個道理。”


    李溪安說的,是前世唐代著名天文學家僧一行的話。


    那是一個在唐代就寫出大衍曆,集華夏渾天說概念大成者。


    李彥愣住了,看著李溪安道:“溪安,你說的是真的嗎?”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帶著濃濃粵州口音的聲音,“年輕人,真有此事嗎?你可還記得,那是什麽書嗎?”


    李溪安扭頭看去,就見一個身著長身,相貌清臒,頜下留著濃須的老者。


    他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目光炯炯。


    “這個,我就記不太清楚了,也是閑來無事解悶看到的。”


    “若我九州先賢真有此說,那可就顛覆了這幾十年來夷人自吹的夷人文明了。”


    老者有些激動,話鋒又一轉,恨恨道:“可恨韃子,六次文字獄令我九州文化典籍喪失殆盡,簡直是罪大惡極。”


    老先生,而今可還是韃子當政。


    你老人家這麽明目張膽的辱罵,就不怕有人找你麻煩?


    李溪安吃驚看著老者,不過他隨即發現,周圍之人即便聽到,也都熟視無睹,好像早已經習以為常。


    李彥心裏嘀咕:怪不得人說粵州之地,言論開放自由。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如果在省城說,怕早已抓進大牢。


    老者平複了一下心情,道:“年輕人莫怪,老朽隻是一時氣憤。自我介紹一下,老夫明五常,就在粵州大學教學。剛才聽你說不願意讀書?為什麽?你這年紀,正是讀書的好時候,切不可因小失大,耽誤了前途。”


    粵州大學?


    李溪安沒聽說過。


    但估摸著,應該挺有名。


    沒等他迴答,李彥卻驚聲道:“明五常,您是明五先生!”


    “你認識老朽?”


    “學生曾拜讀過先生的著作,隻恨不能當麵請益。今日能夠與先生相遇,實在是學生的榮幸。”


    看著李彥那一副小迷弟的模樣,李溪安不禁有些好笑。


    明五常道:“你讀過老朽什麽書?”


    “先生的書,學生幾乎都拜讀過。”


    李彥滔滔不絕,說出一溜書目。他很激動,還時不時把老人著作裏的一些段落背誦出來,並提出了一些看法。


    明五常顯然有點受用,竟忘記了和李溪安,隔著椅背和李彥討論起來。


    李溪安當然不會在這時候打攪兩人的談話,做鵪鶉狀,在旁邊靜靜聆聽。


    他剛才就是想在李彥麵前裝一下,結果卻引來了一個學術大佬。李溪安深信,如果他和明五常交談下去,說不得就要露出馬腳。


    李彥和明五常越說越來勁,越說越有精神。


    就在兩人說的興起時,車站口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


    被打斷了談興的明五常很不滿,一臉不快的站起來,向車站口看去。


    “怎麽迴事,這麽亂?”


    李彥正準備自告奮勇前去打聽,突然見一個報童跑過來,手裏舉著報紙,大聲喊道:“號外號外,皇帝駕崩了!”


    一句話,令候車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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