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葬送初代獅心會的人,我們原本可以贏下那一戰,哪怕艱難些……”弗裏德裏希·馮·隆潸然淚下,“梅涅克篤定現在跳出來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家夥,更深的家夥要更久的時間去挖掘。我們已經接近了真相,如果我早些知道那不是一具屍體,而是活著的龍王……”


    源稚生叼著煙歎氣,嘴唇張開時湧出煙霧。


    他勉強理解這種戲劇性和荒誕性。大抵在夏之哀悼後,弗裏德裏希·馮·隆還得在一群龍類麵前裝出輕鬆自在且得意的姿態。


    誰都站在一個窄小的角落,所謂計謀不過是把視角放寬一些。


    梅涅克·卡塞爾自身都不知道他所殺死的那條龍王是秘黨裏那位的兄弟,一支精英隊伍滅掉一條初代種外加上幾條次代種。


    名震曆史,戰績可查。


    而梅涅克·卡塞爾又賭對了,李霧月確實不是潛伏在秘黨裏的那位君主,即便他們險勝下那一仗,也依舊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沒有梅涅克·卡塞爾的以命換命,初代獅心會就會失去麵對李霧月的資格。


    這位領袖必定要死去,無可逃脫。


    “後來你找到那個家夥了嗎?藏在秘黨裏的君主。”源稚生問。


    “找到了,可惜沒有證據。昂熱那個家夥不相信我的話,我也很無力。三十年前我就發現加圖索有不對勁的地方,卻沒有實質性證據。我用盡所有辦法去跟這個家族搭上線,就算我知道龐貝不對勁又怎麽樣,到後來他們都直白地告訴我幕後黑手就是他們加圖索,我又能如何?你們年輕人了不起,君王之間的事情還得君王來解決,百餘年的辛苦,抵不過韓秋幾年的功績。”


    弗裏德裏希·馮·隆講述這些年的事情。


    夏之哀悼過後,他為一群沒見過麵的龍類做事。


    喚醒過一些龍類,比如耶夢加得,比如某些地方沉睡的次代種。


    搶過卡塞爾學院的一些東西,比如昂熱的心血。


    對零號的研究成果,由路麟城交給昂熱,最後卻被弗裏德裏希·馮·隆搶走。


    昂熱知道弗裏德裏希·馮·隆沒有死去,因為弗裏德裏希·馮·隆主動聯係過他。


    他們之間的隱秘聯係,哪怕弗裏德裏希·馮·隆再怎麽解釋這是梅涅克·卡塞爾的安排,昂熱也依舊沒辦法對這位昔日的好友完全信任。


    昂熱想抓住弗裏德裏希·馮·隆,弗裏德裏希·馮·隆不想跟其相見。


    會引起那些龍類的注意,影響計劃。同時弗裏德裏希·馮·隆確信自己會死在昂熱手上,他沒膽量去麵對一個瘋子。


    這些年,昂熱一直在找弗裏德裏希·馮·隆,弗裏德裏希·馮·隆一直在藏。


    所謂的聯係,就是些書信和電話往來。


    弗裏德裏希·馮·隆每次更換電話號碼都會主動聯係昂熱一次,有那些龍類提供的技術,他能完全逃離諾瑪的鎖定。


    “那群龍類控製的不單單是我,還有昂熱。昂熱所做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但不予阻攔,甚至有些時候讓我去幫他。”弗裏德裏希·馮·隆告訴源稚生:“我作為一個代言人,與昂熱對話。”


    “零號的研究成果,除了路明非,還有別的?”源稚生問。


    “用你們蛇岐八家的理解,穩定的進化藥。”


    “你偷走了?”


    “對,而且我喝了。”弗裏德裏希·馮·隆說:“他們對我的恩賜,給他們幹了這麽多年的活兒,身體早就大不如前了。那份藥劑能讓我多活幾年,獲得力量,更好地為他們做事。”


    弗裏德裏希·馮·隆又講起他跟昂熱之間的那點恩怨。


    他幫昂熱殺了康斯坦丁,那個可憐的小男孩,蘇醒後竭盡全力去學習人類的生活方式。


    千裏迢迢來找自己的哥哥,卻死在途中。


    “他沒那麽強大,至少飲用過進化藥的我足以對付這種複蘇不久的初代種。”弗裏德裏希·馮·隆迴想那一天:“他死前唿喚著哥哥,絕望的火焰險些把我席卷進去。”


    源稚生腦中浮現出源稚女的模樣,弗裏德裏希·馮·隆的話讓他想起那口井。


    青銅與火之王,蘇醒後的想法不是向這個世界複仇,而是找自己的哥哥。


    “你很強大。”源稚生隻能這樣評價。


    “皇也很強大,這些殘缺的龍王,不掌握力量的一方,並不是無法戰勝的。”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康斯坦丁這樣的龍類沒有殺死的必要。有些龍類是善良的,可以被我們這些人接納的,就像我們也可以被普通人接納。”源稚生知道這樣的話很越界,可他還是問了。


    他以為弗裏德裏希·馮·隆會憤怒,但其非常平靜。


    “如果我不是獅心會的一員,我會說些什麽。但很抱歉,我是梅涅克·卡塞爾的朋友。”弗裏德裏希·馮·隆說:“我注定沒辦法像你們年輕人一樣,對這些不在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屠龍是件可笑的事情。是一位君王要讓一些人去打另一位君王,是用力量和利益去挑動人的欲望。”


    “這些我都知道。”


    “我沒時間跟你多說什麽,這座城市需要人站在最前方。你有別的問題,就去問那個叫韓秋的龍類,他大概什麽都知道。如果昂熱還活著,告訴他京城琉璃廠有一家古董店叫鳳隆堂,我在那裏給他留了一件東西。如果他死去,就得麻煩你去取一下了。可以幫我立塊碑嗎?把那件東西嵌進碑裏,年輕人。”


    “可以。”


    “謝謝。”


    弗裏德裏希·馮·隆還有很多事情沒說,也來不及說了。


    他清楚自己的故事很長,罪孽很深。如果韓秋沒有出現,大概率他能當英雄。


    如果昂熱沒有遇刺,他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在聯係不上昂熱的時間裏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為誰而做。


    可是沒有如果,他渾渾噩噩,不知道有沒有完成梅涅克·卡塞爾完成的任務。


    弗裏德裏希·馮·隆不是一個能當領袖的人才,一直以來他把自己定位成執行具體任務的人。他喜歡靠近那些難得一見的領袖,在那些領袖發光發熱的時候,他會有種自己也在發光的錯覺。


    他為加圖索做事,又在想辦法跟加圖索的核心見上一麵。


    他損害著獅心會和學院的利益,又盡力給昂熱透露消息以減少損失。


    正如他自己所說,是非好壞交由後人評價。


    就是有些遺憾了,躲了昂熱一輩子,弗裏德裏希·馮·隆很想見一見昂熱。


    不敢見的人,往往最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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