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隨風散去,雲層也散開。


    一抹陽光從天空打下,韓秋彎腰撿起一件外套披上,捋了捋頭發,一步步朝裝甲車走去。


    這類經過改造的裝甲車,車廂的鋼板厚度在四十公分,穿甲彈都奈何不了的程度。


    龍類驕傲的來源有哪些?


    血統,言靈?


    這些都是,但最基本的驕傲在於身體強度和人類的差異。


    韓秋的一拳不僅洞穿了鋼板,更震碎陽光。


    一拳接著一拳,一個接著一個洞。


    龍鱗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用碎裂來表示反抗。


    韓秋以強大的恢複力來阻止反抗。


    隨著最後一拳砸下,供以一人通過的門形成,又一腳踹出,鋼板向後倒去。


    水銀的味道尤為刺鼻,韓秋用風來緩解。


    他跳了進去,看著眼前的巨大透明罐子失神。


    這罐子的材質很不錯,耐摔,能放在車廂裏隨便顛簸。


    罐子裏裝了四分之三的水銀,不知道這個量夏彌能不能受的了。


    水銀裏浸泡著一個人形生物,腦袋在水銀液麵外,那張臉帶著孩子氣,小而嬌氣。


    雙手高高舉起,被赤金色的鎖鏈固定著。一根扭曲的暗金色長槍插入他的身軀,槍柄的部分還在水銀液麵外。


    他被浸泡了二十年,水銀早就沁入了他的皮膚,鑽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使得他就像是一個用石灰岩雕刻出的雕像,呈現出詭異的灰白色。


    “真可憐。”韓秋輕吐出這三個字。


    沒有人迴應他的話語,被裝在罐子裏的孩子也許死。


    大概也算活著。


    神明的偉力被不斷汲取,赫爾佐格之後是末日黨。


    “混血種的敵人是龍類,但你也曾埋葬龍類的曆史,你曾是將尼德霍格拉下山巔的英雄。”韓秋撫摸著罐子,“英雄落得這個下場,可憐,可悲。也難怪你的怒火,是針對這個世界的。”


    “你想說什麽?”為西裝代言的小男孩來時無聲,站在韓秋身邊輕聲問。


    他端詳自己的實體,悲與痛交織出沉默的歌。


    “你所恨的,越來越多。”韓秋說:“這是我的總結。從尼德霍格開始,衍生到八大君王,慢慢的,那些混血種也開始跟你結仇,赫爾佐格,路麟城。”


    “你不適合當說客,韓秋。”路鳴澤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注定的,無可避免。哥哥是個蠢貨,他能被你蠱惑,但我不會。”


    韓秋搖搖頭,“我沒有蠱惑過他,我把他當朋友。”


    “嗬嗬嗬嗬,朋友嗎?”路鳴澤平靜地發問:“你真的在幫他嗎?一直以來,隻有我和他一條心。他是個喜歡自欺欺人的家夥,他總在騙自己,一點都不孤獨。他所遭受的一切,隻有我在想辦法幫他逃離。”


    “他就是個工具啊,承載力量卻無法自用。我能幫他些什麽呢?讓他明白孤獨,讓他擁有能逃脫的力量。我確實很希望他幫我複仇,四分之一是我的四分之一,他是不勞而獲的人,但我沒辦法永遠跟他待在一起,他當不當英雄,我決定不了的。這個世界是那麽殘酷,沒有力量的他隻能被利用來利用去,力量是雨傘,他淋過太多的雨了。”路鳴澤取下胸袋處的玫瑰。


    血紅的玫瑰迅速枯萎著,凋零著。


    路鳴澤抓著玫瑰的手被刺得鮮血淋漓,可他還要緊握這支枯萎的玫瑰。


    “我承認他所經曆的事情有些抽象了。”韓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我從沒有決定他所走的路。”


    能不抽象嗎?一切的罪惡之源在於路麟城。


    誰攤上這麽個老爸都是天崩開局。


    韓秋繼續說道:“他不是放過了那些人,他隻是放過自己。路明非隻想做好自己,他成不了孤獨的王。他很善良,我說的是路明非很善良。當然,聖靈也是善良的,他憐憫著這個世界除卻龍類以外的生物。也許正是因為聖靈的善良,路明非才成不了聖靈,走不上向這個世界複仇的道路。”


    路鳴澤若有所思,許久後沉聲說道:“我不懷疑你有終結一切的實力,但我依舊不認為你有安撫眾生的方法。同樣的,我憎恨尼德霍格,但我認可尼德霍格的實力,他的預言不會有任何差錯。龍類注定將會被埋葬,連帶我,也一樣會被埋葬。”


    “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韓秋勸慰道:“這是我的任務。”


    “任務嗎?也許是另一種注定吧。你知道自己的來曆嗎?”路鳴澤問。


    “抱歉,我說不出來。”韓秋無奈道。


    “那我說說吧。這個世界被重啟過不止一次,並非龍類所為,就算是尼德霍格也沒辦法像打一場遊戲一樣,在不傷害任何人生命的情況下重新來過。時間是沒辦法迴溯的,就像河水無法倒流。”路鳴澤講述道。


    “沒太聽懂。”


    “那就講點隻有我和尼德霍格才知道的事情吧。”


    “路明非不知道嗎?”韓秋問。


    “哥哥沒有參與到那些事情裏,他從不追究過去,也不追求權與力。”


    “善良的人永遠在自我折磨,痛苦並享受。”韓秋說。


    路鳴澤淡然地笑:“是,當初尼德霍格根本沒將他視為威脅。”


    “繼續說吧,聊他的事情沒有意思。世界重啟過不止一次,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嗎?”韓秋發現跟路鳴澤聊天,很容易不出三句話就聊到路明非身上。


    “把這個世界比作一場遊戲的話,把重啟比作迴檔,你認為遊戲裏的npc會具備迴檔之前的記憶嗎?”路鳴澤問。


    “額……劇情類遊戲我玩得比較少,沒整過迴檔這操作。”韓秋頗為無奈,這是知識盲區,“槍戰類遊戲我玩得多。我勉強理解一下,npc是電腦程序,應該不具備智能和記憶吧?隻能按照預設好的程序走。”


    “你說得沒錯,並不具備。”路鳴澤語氣裏充斥著悲傷:“世界就是一個被無限放大的劇情遊戲,各自有各自的選擇,不同的選擇是不同的結局。高位者是可以給低位者塑造出一條或者幾條既定的路線,讓其在不同選擇間創造既定的結局,比如哥哥。你不出現的話,哥哥永遠隻能走在規劃好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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