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山中,白猿峰因為地處群山之中,周圍道路都有險峻的山峰攔阻,很難接近,白猿峰本身從山腰到峰頂,有不少相對平整的空地,便於建房居住,五鬥米教的總壇就設在這裏。冒襄被送到五鬥米教後,一直都被關在總壇。


    五鬥米教起事之初,主要是在襄南吉安府與官軍爭鬥,反複拉鋸,後來朝廷盡起襄樊兵馬趕來,特別是樟樹坪一戰,薛定大敗五鬥米教,使之傷了元氣。五鬥米教徹底退入萬安山,人馬不足三萬,但剩下的人大都是鐵了心的教徒,拚死抵抗,加上山勢險峻,隻有很少幾處關隘可以進出。官軍幾次大舉進攻,損失慘重,卻沒有什麽進展,隻好轉為采取圍困戰術。


    朝廷調動襄樊、九江和長沙三郡十幾萬兵馬,從四麵圍困萬安山,想著困死五鬥米教。但萬安山方圓太大,五鬥米教在此經營多年,儲存了大量的糧食,山裏本身也有出產,幾年之內都不會出現饑荒。反而是官軍十幾萬人馬,兩個月下來就感到糧草不繼,於是五鬥米教放心地與官軍僵持。


    起初五鬥米教隻是關著冒襄,以為他是一個冒牌貨,而且戰事起後,所謂天師已經沒有什麽價值,所以沒有人理睬他。但五鬥米教全部縮迴萬安山後,接觸到他的人也多了,有在吉春見過他的,有在襄陽見過他的,認出他是真的冒襄,


    這些情況反映到教主張方平那裏,張方平並不相信。在張方平心裏,已經認定真的冒襄是江南胡家的私生子,是要繼承胡家的家業,袁仲謀不可能把真的冒襄送迴來,隻是這個冒牌的冒襄太象真的而已。


    但後來五鬥米教中一些讀書人,包括有落第的秀才,領教過冒襄的學問,也認為他確實是位解元公,不由張方平也半信半疑。他親自與冒襄交談幾次,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可這時袁仲謀已經無影無蹤,聯係也徹底切斷,他無法最後證實這一切。


    這天,張方平又來到冒襄住的小屋,想聽聽冒襄對目前局勢的見解,其實這時的張方平已經基本相信這是真的解元公了。


    張方平照例嘲笑一番官軍的無能後,說道:“冒解元,明年我準備正式稱王了,你幹脆加入我們五鬥米教,做個真正的天師,我封你做丞相怎麽樣?”


    冒襄搖頭道:“死到臨頭了,做丞相、做王又有什麽意義。”


    張方平道:“什麽死到臨頭,官軍的糧草已經接濟不上了,前兩天前線來報,一批官軍因為缺糧嘩變,四散迴家了。九江、長沙的包圍就是作作樣子,我們需要的鹽源源不斷地從那邊進來,朝廷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冒襄道:“教主這是夜郎自大,你根本不知道大隨朝廷的實力。”


    張方平道:“朝廷已經調集十幾萬兵馬對付我們,它還能把全國的人馬都調來?那韃靼、迴鶻早就打進來了。再說了,就算它調來再多的兵馬,在萬安山裏也擺不開,還不是耗不過我們。”


    冒襄冷笑道:“教主還算知道,朝廷的主要力量放在西北和北麵,如今這十幾萬人馬不過是地方部隊而已。你知道嗎,關隘再險峻,隻要有威力巨大的進攻武器,一樣守不住。”


    張方平道:“什麽樣的武器?”


    冒襄道:“如果是堅城高牆,就用雲車、衝車,山嶺關隘就用拋石機、猛油機。教主你想,山區不缺石頭,拋石機正可以發揮最大的功效,至於猛油機,更是攻山利器,山上林木茂盛,一旦淋上猛油,大火一起還守得住嗎?”


    張方平疑惑地道:“你怎麽知道這些武器,如果有,官軍為什麽不用?”


    冒襄道:“朝廷官書?武庫紀要?裏麵都有,至於現在為什麽沒用,還是開始說的,這些利器都放在邊境,朝廷並沒有全力對付五鬥米教。如果教主公開稱王,想與朝廷分庭抗禮,朝廷肯定會調來邊軍,帶著這些武器來圍剿,教主想想如何抵抗?”


    張方平默不作聲,想了想道:“那我就暫緩稱王,慢慢地跟官軍耗。”


    冒襄道:“且不說耗不耗得過朝廷,其實時間越長對教主更不利。”


    張方平道:“怎麽說?”


    冒襄道:“萬安山裏目前是不缺糧,但遲早也有耗盡的時候。還有,山裏的日子不好過,夏天瘴氣逼人,冬天大雪封山,如今五鬥米教人心還齊,能夠守在山裏,一年、兩年甚至三年以後呢?會不會有人受不了這個苦,偷偷溜下山,到時候人心一散,不用官軍進剿,說不定會有人貪圖富貴,綁了教主兄弟向官府領賞也未可知。”


    張方平張著嘴,半天才合上,說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麽辦?”


    冒襄道:“趁著戰事剛起,地方荼毒不烈,立即向朝廷請降,自願解散五鬥米教,畢竟五鬥米教教眾都是普通百姓,朝廷不會趕盡殺絕。”


    張方平冷笑道:“弄了半天你想要我投降,難為你說了這麽一大套。我們準備好幾年,好不容易成就了今天的局麵,沒打幾下就投降?再說了,普通教眾或許朝廷還會赦免,我們兄弟這些頭領,朝廷是不會放過的,倒時還不是個死。”


    冒襄道:“我是真心為教主考慮,當然也是為我自己。教主你別忘了,我畢竟是襄樊的解元,我姐夫與襄樊左指揮史薛定是世交,在朝廷那邊我還是能說上話的。如果教主真心願降,我願意代表五鬥米教與朝廷談判,讓朝廷保證教主兄弟的安全,並且封教主官職。”


    張方平道:“如何保證?”


    冒襄道:“請皇上親自下赦免書,這你總該放心吧?”


    張方平道:“你去談判?怕你是一去不複返了吧。”


    冒襄道:“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如果教主不放心,我可以修書一封,請朝廷派人進山談判,這樣就不怕我跑了吧。”


    張方平疑惑不定,過了一會哈哈笑道:“難得解元公考慮這麽周全,我們兄弟商量商量再說。”


    冒襄道:“言盡於此,是福是禍教主兄弟自行決定。還有一事,請教主幫我解惑。”


    張方平道:“什麽事?”


    冒襄道:“我與五鬥米教素無瓜葛,五鬥米教為什麽拖我下水?”


    張方平嘿嘿笑道:“那是我們在教壇祈禱,上天示意解元公是五鬥米教的天師。”


    冒襄正色道:“希望教主以誠相待,我既然已經在你手裏,如果教主不願投降,我必死在萬安山中。我與五鬥米教往日無仇、近日無怨,隻想做個明白鬼。”


    張方平猶豫半天道:“這件事我現在也有點想不明白,我問你,你真是冒襄,是由上京流落到襄樊?”


    冒襄道:“我也是被官府抓拿以後才知道,我並不是冒家所生,原先家在京城,五公之亂以後來的襄樊。”


    張方平道:“那就對了,我們找的人就是你。可是現在你又被送迴來了,我就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了。”


    冒襄道:“其實我已經猜出來了,從巡檢司手裏劫出我的,不是你們五鬥米教,五鬥米教沒有這種本事。聽教主的意思,真正要找我的不是你們五鬥米教,而是另有其人?”


    張方平發覺失言,忙掩飾地哈哈笑道:“你就是我們找的人,至於為什麽嗎,你遲早會知道的。”然後站起身道:“剛才解元公說的與朝廷議和之事,我去和教內的人商量商量。”說完急急出門而去。


    張方平離開冒襄住處,來到總壇找來方梁、方巨兩兄弟,商量冒襄說的向朝廷投降一事。他和兩兄弟說完後問道:“你們覺得怎麽樣?”


    張方梁搖頭道:“我們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手裏還有幾萬人馬,糧食充足,官軍拿我們沒辦法,為什麽投降?”


    張方巨附和道:“是啊,朝廷也不會象冒襄說的那樣,全力對付我們,畢竟邊軍一動,韃靼、迴鶻就會打進來,朝廷不敢隨便調動邊軍。”


    張方平道:“老這麽僵持著也不是辦法,萬一朝廷一直圍困我們,我們也打不出去。”


    張方梁道:“冒襄有一點說得對,我們不能著急稱王,免得刺激朝廷。”


    張方巨道:“可是我們起事之前已經說好了,大哥稱王,我們都是大元帥,各方方主都是元帥,如今不稱王,大家就怕寒了心。”


    張方梁道:“和大家說清楚,是暫緩稱王,等我們衝出萬安山,占領襄陽府以後再稱王。”


    張方平道:“對,就這樣說,讓大家先不要著急,等事情成功了,再大的官都有的做。”


    張方梁道:“至於談判,倒不妨試試。”


    張方平問道:“怎麽說?”


    張方梁道:“讓冒襄先寫封書子,送給官軍,讓官府派人進山談判,在這期間,官軍一定會放鬆進攻,也算是個緩兵之計。”


    張方平點頭道:“是個好主意,管它成不成,也許談判期間我們還能抓住機會,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呢。”


    兄弟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笑過後,張方梁問道:“大哥,你也確定這冒襄是真的嗎?”


    張方平道:“看來是真的。”


    張方梁道:“那袁仲謀花10萬兩銀子,找到了冒襄,又把他送迴來送死,到底為什麽?”


    張方平道:“我也想不清楚。”接著把身體湊近二人低聲道:“但可以肯定這冒襄不是尋常人,我猜袁仲謀的主人是江南胡家,那這冒襄就是胡家的私生子。”


    張方梁、張方巨一起湊過來問道:“你怎麽猜到的?”


    張方平道:“我曾經問過袁仲謀,冒襄是不是胡家的,他雖然沒有迴答,但我看那神色應該不差。另外,除了江南胡家,誰有這麽多銀子,誰能調動江南越劍堂?”


    方梁、方巨兩兄弟連連點頭,方梁道:“那為什麽又把他送迴來呢?”


    張方平思索道:“我估計是胡家內部出了什麽問題,沒法把冒襄帶迴去了,隻好先送到我們這,不然隨同冒襄又送來5萬兩銀子做什麽?就是讓我們保護好冒襄。”


    張方巨搶著說:“大哥說的對,如果是假冒襄,不會又送5萬銀子,反正我們現在也找不到袁仲謀,他賴我們銀子我們也沒辦法。”


    張方梁道:“是這個道理,看來我們得保護好冒襄,這就是個搖錢樹。即使將來我們失敗了,我們兄弟幾個帶著冒襄找到江南胡家,胡家肯定得拿出一大筆銀子,我們帶著錢到嶺南、到南洋,哪裏沒有好日子過。”


    張方平道:“這個事情一定要保密,隻有我們兄弟三個知道,如果泄密,保不定有人起了壞心思,偷偷把冒襄弄走,帶到胡家要錢去。”


    剛說到這裏,外麵有人一頭闖了進來,喊道:“教主教主,不好了。”


    三人嚇了一跳,忙抬頭看,卻是一個張方平宅子侍候的仆人,張方平生氣道:“慌慌張張地幹什麽,沒看到我和兩位護法正商量事情嗎?”


    仆人喘著氣道:“七太太跟十一太太打起來了,大太太管不住,讓我趕緊把教主喊迴去。”


    張方平雖然50多歲了,但他保養得當,又煉製了多種丹藥服用,他還篤信采陰煉陽之法,因此一口氣娶了11房女人,有的是教內女子,有的是攻下縣城後從富戶家搶的女人。這七姨太和十一姨太都是富戶家出身,人年輕,長得漂亮,深得張方平寵愛。這兩人仗著張方平的寵愛,經常爭風吃醋,其他人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住。


    張方平忙問道:“她們為什麽打起來了?”


    仆人道:“外麵教徒獻了一條狐狸毛的披肩,兩位太太都想要,誰也不讓誰,就打起來了,七太太把十一太太的臉都抓破了。”


    “什麽?”張方平著急地站起身在地上來迴轉圈,罵道:“這兩個小娼婦,為這點子東西吵就吵了,怎麽還把臉抓破了,萬一留了疤可怎麽好。”


    張方梁忍住笑道:“大哥,你快去看看吧,隻有你能勸住兩位小嫂嫂,”


    張方平道:“那你去找冒襄,讓他給官軍寫書子。”


    張方梁道:“你放心吧,我去找他,保證把事情辦得妥妥的,你快去處理大事吧。”


    張方平急急忙忙地和那個仆人出門,邊走邊問:“誰送的披肩,怎麽就送一條?這不是給我找事嗎。”


    等張方平走後,張方梁、張方巨兩兄弟對視一眼,張方梁道:“大哥就是過不了女人這一關。”。


    張方巨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哥是真英雄。”


    說完,兄弟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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