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餓不餓?渴不渴?”


    景瀅對從樹後解手迴來的小孩晃了晃水囊,半顆人頭下方聲帶、動脈和大大小小的血管海藻般輕盈飄散,聲音空靈,嚇得小孩連連搖頭。


    “一會還要趕路,要在除夕前招來年獸。”厲五魁委婉的拒絕了景瀅的休息申請,“再走十裏地。”


    景瀅抱著小孩重新上馬,往麻將牌上用湮滅刻蝕出炸彈和盾牌的圖案,一百零八顆麻將被化念含在了嘴裏,看得厲五魁一愣一愣,差點把馬騎出小道。


    “你小心點,不要讓年獸碰到了。”羅耶婭在景瀅腦子裏不停念叨,“我能看到,那東西和生命禮讚相反,能奪取生命力。”


    每隻天眼的運作方式都不盡相同,景瀅看文字,厲景看因果,尤俊達能看到預兆。


    現在,羅耶婭經常神秘兮兮的說些“看到的未來”,大多模棱兩可,反而給景瀅帶來幹擾。


    “這次很準,因為年和我有聯係。”羅耶婭信誓旦旦的保證,“你把它打個半死以後扔進沼澤裏。”


    在這種鬼地方要怎麽打開沼澤?景瀅按了按新長出的左肋骨,沒能抽出那根專門用來打開沼澤的魔杖。


    “我把它吃進去,你可能會疼一點,但相信我,都是值得的。”羅耶婭在景瀅體內懇切的握住景瀅的手,新嫩的皮膚下凸起五個指印,“和生命禮讚一樣重要哦。”


    景瀅也希望在明朝有所收獲,幹脆取出一根肋骨,往每一顆麻將牌裏撒些骨灰進去,讓整幅牌耐用度增加不少。厲五魁眼觀鼻鼻觀心,將漆黑的桃符貼在覆滿粉的額前,口中念念有詞。小孩無措的攥緊景瀅的衣袖,一不小心就碰上了景瀅柔軟溫熱的手,猶豫一下後試探著抓了上去。


    “景姑娘,您小心,年馬上過來。”


    厲五魁的異術能近乎無代價使用煉器,還能最大程度發揮煉器的力量。作為代價,用過的煉器會出現在厲五魁的皮膚上,用的越多刻痕越深,黃色粉末能延緩刻痕加深,讓人多活幾年。


    景瀅將馬拴在樹上,控製著化念纏住紅霞。還沒等霞光中鯨魚形狀的生物完全顯露,幾十張刻著盾牌的麻將牌就將年擠壓在一片直徑十米的空間內。年左突右轉,隻能撞在無形的鱗片狀盾牌上,發出劈裏啪啦的爆鳴。


    和鞭炮聲有點像啊。化念張開嘴,噴吐出拇指尖大的小麻將,密密麻麻的蘑菇雲在年獸的身上盛放,讓年痛苦的發出震耳欲聾的鞭炮哀鳴。


    “你在等什麽?”半顆人頭在厲五魁耳邊呢喃,“替你幹爹省錢?”


    用紋了符籙的人皮裹出的爆竹被埋在年身旁的土堆頂,點燃後噴出棕黃色的火光。年的身形隱沒在光與煙中,掙紮的力道逐漸減小。


    “對對對,現在把它吃進沼澤裏!”羅耶婭在景瀅的體內嘿嘿笑著,“有點疼,你稍微忍一下。”


    “等等——”


    景瀅的胸腔被從內向外的大力撕裂成兩半,幾隻粗壯的漆黑觸手從鮮紅的骨肉腔子裏擠出,上麵長著幾隻形態各各異的眼睛滴溜溜打轉。


    小孩尖叫一聲,甩開景瀅的手就往遠處跑。厲五魁頓時如遭雷擊,捂著腦袋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爆竹燃放達到尾聲,年獸凝滯的動作逐漸靈活,兩顆盾牌麻將化為齏粉。


    形勢驟然逆轉,羅耶婭將景瀅的整個上半身撕成兩半,血肉豁口中十幾條觸手帶著濃濃的生命力,從四麵八方包裹住化念和化念束縛的年獸,一點點拉扯進景瀅兩扇上半身形成的門戶中。


    “抱歉抱歉,真的很對不起!”羅耶婭在沼澤上對桑涅恩滑跪道歉,“景瀅死了對我沒有一點好處——有我在,她想死都難,你是知道的!”


    procreater在桑涅恩手中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模樣。一半沼澤在桑涅恩身後形成一層層圖層,天空沼澤、堆放的異常物品、折紙生物都被分到了不同的“層”中,沒法互相接觸。桑涅恩手邊懸浮著半透明的功能欄,散發著讓羅耶婭心驚肉跳的力量。


    “你太專注於建設沼澤,導致無視了景瀅的需求,已經對景瀅造成威脅。”桑涅恩點擊橡皮,擦掉了沼澤深處連接屍骨的痕跡,“沼澤在你消失以後,會誕生另一個桑涅恩,我相信她會做的更好。”


    “你以為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嗎?你當真了解景瀅嗎?”羅耶婭身體一陣模糊,卻冷笑著毫不退讓,“我是她的另一麵,遵從她的心意做事,你憑什麽在這裏“為她好”?這樣和外麵的人有什麽區別?”


    一時間,景瀅生命的兩個延伸在夢境裏對峙,互不相讓。


    “別再吵了,外麵的事需要我們三個一起應付,任何力量的損失都會增加我的死亡率。”


    幾瓣肉體癱軟在地上,聲音從被從中間撕成兩片的聲帶中悠揚的傳來。景瀅的兩隻手臂好像被外力牽扯著,將從中間撕裂的上半身搬到一起,血肉蠕動著生長在一起。


    年獸已經紮進沼澤,向著最深處的“遺產”遊去——被純粹的生命力吸引。


    “吞噬生命和創造生命相遇,或許會發生神奇的事。”景瀅發出愉悅的笑聲,“我不能睡太久。羅耶婭,你好好處理年,一切以年為主。我出去粘貼一具身體,桑涅恩進去以後在我身邊幫忙,可以嗎?”


    “你沒有征求羅耶婭的意見。”桑涅恩扶正了景瀅的身體,在景瀅的耳邊輕聲說道。


    “……現在是她欠我的,你跟我這麽幹撈不著一點好處,還容易被雷劈,不劃算。”景瀅立刻解釋,“你們的情況不同,當然要區別處理。”


    桑涅恩用鮮紅的眼眸看向景瀅的眼睛,三秒鍾後,點了點頭,將景瀅從中間裂開的腦袋用力按在一起。


    在一片嗡鳴聲中,景瀅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麵目猙獰的兩張臉。


    這是幹嘛呢?


    疑問剛一產生,普雷厄之眼就邀功似的給出詳盡的答案。


    說來也簡單,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厲五魁在大腦順著鼻孔流出來之前找到了小孩,將她的手按在了景瀅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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