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肅歸無論如何也沒有迴到,間隔這麽多年,還會有人再提起這件往事。


    他短促笑一聲,手中刀光映在眼底,殺意升騰。


    一如那夜血洗護城使府時。


    “既然你是為此事而來,那不管你是江湖人還是官府的人,今夜,都注定要變成死人。”


    “姓朱的那個禽獸,也定然不會想到,時隔多年之後,還有人會因他而死。”


    周七眼睛通紅,怒視霍長鶴和顏如玉:“你們知不知道,那個姓朱的,幹了多少惡事!”


    “他克扣我們的軍餉,到我們手裏隻有兩成,連軍糧也被他賣了換錢,給我們換成陳糧,裏麵甚至還有糠!”


    “我們守著邊關,條件再苦,我們不怕,怕的是自己人在背後捅刀子。”


    周八接過話:“那個禽獸,還扣我們過冬的棉衣,一件舊棉衣,弟兄們穿了三年!就因為李大哥找他理論幾句,就被打了幾十軍棍,差點喪命。”


    顏如玉麵具下的眉頭緊鎖,看他們幾人的神情不似有假,難道……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霍長鶴也同樣意外,他當年的重心都在防範大成上,並沒有太多關注滬城的事。


    莫非,冤枉了他們?


    思及此,他言道:“為何不上報?若是上報到都統府,未必不會管你們。”


    李肅歸重重歎口氣:“鎮南王忠義,我們豈會不知?我們也想上報,但奈何狗賊看得緊,虧心事做得多了,早就起了防範,我派出的兄弟,一出城門就被抓住了。”


    李肅歸喉嚨輕滾,眼白泛紅:“我們還在等他,期盼他能帶來好消息。結果,狗賊卻突然叫上我們,一起到城外看景兒。”


    “你能想象嗎?他所謂的景兒,就是我們兄弟掛在城門上的屍首!”


    “曝屍七日,就是我兄弟去找鎮南王的下場!”


    李肅歸胸口起伏,眼中盛滿巨大痛苦:“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麽可說的,隻能靠自己。”


    “你說得對,當初我是詐死,朱狗賊讓我們去山裏,我早就提前知道了消息,和我這一隊的兄弟們布下此局。”


    “其實壓根沒什麽山匪,是我們殺了暗中跟蹤我們的狗賊手下。”


    “有的砍得麵目模糊,有的燒了,總之,認不出誰是誰,我太了解狗賊的脾性,他壓根就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隻管利益。”


    “不出我所料,他就認定是什麽山匪,沒有再細追究,而是帶人直接跑了,”李肅歸語氣盡顯嘲諷,“所以,我們也就成功逃脫。”


    “後來你們就血洗護城使府?”霍長鶴問。


    李肅歸臉上湧動怒氣,眼底恨意翻湧:“我沒想殺他,我一開始沒有想殺他,我隻想帶著兄弟們逃走,另謀生路。”


    “是他逼我的!”


    李肅歸握緊刀柄:“他欺男霸女,在滬城早就不是什麽秘密,隻要是有些姿色的女子,隻要被他看上,就難逃魔掌。”


    說到這裏,周七突然哭起來。


    “我妻子,我妹妹……都是被那個家夥糟蹋的。”


    李肅歸嘴唇都咬出血來:“我們在山裏躲了幾天,因為此事機密,就沒有告訴家裏人,想著等找機會,暗中迴家再接他們陸續離開。”


    “哪成想,那個狗賊!竟然把我們的親眷都招到府裏去,挑走了女子,其餘的……老的殺了,年輕的充作勞工。”


    霍長鶴聲音也染上怒意:“你此言當真?”


    “事到現在,我有什麽必要撒謊?”李肅歸咬牙,“我妻子有些功夫,沒被擄走,但我迴到家裏時,發現她受傷昏迷,不省人事。”


    “你們說,這叫我如何能忍?”李肅歸刀指霍長鶴,“若是你,你兄弟家人被害至死,你能忍嗎?”


    霍長鶴心頭巨震,李肅歸的問題如同靈魂拷問。


    他能忍嗎?他肯定不能。


    李肅歸短促笑一聲:“你也不能,對吧?所以,我為什麽要忍?所以,他必須死!”


    “我帶著兄弟們殺入府裏,把他全府上下斬殺殆盡。”


    “沒錯,有的人是些奴婢下人,還有他的家人,有些是無辜的,或許……可是,那又如何?當時我腦子裏沒有別的,隻有報仇二字。”


    “他們無辜,我兄弟們那些家人,妻子,姐妹,就不無辜嗎?要怪,就讓他們去怪姓朱的,怪他們是朱家的人。”


    李肅歸咬牙,眼睛隱約有水光,他別開臉,重重唿吸幾口氣,勉強壓下情緒。


    隨後,刀再次指向霍長鶴和顏如玉。


    “今日,我們兄弟……”


    “今日,”霍長鶴打斷他,緩慢而鄭重,“我想問你,若是當年,你能見到鎮南王,會改變後來的結局嗎?”


    李肅歸抿唇思索,周七周八異口同聲:“能!”


    “指定能!”


    李肅歸沉聲道:“可我們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如果,大錯已成,即便再見到鎮南王,他也不會再聽我們說,不會站到我們這一邊。”


    周七周八也低下頭。


    顏如玉忽然開口:“李懷山已死,那些罪是他犯下的,關你李肅歸什麽事?”


    李肅歸一怔。


    周七周八抬頭對視一眼,看向顏如玉。


    顏如玉看霍長鶴:“王爺,你說是不是?”


    霍長鶴緩緩點頭:“王妃所言有理。”


    李肅歸眸子睜大,難以置信:“你……”


    霍長鶴拿出王府令牌:“本王,鎮南王,霍長鶴。”


    李肅歸定定看著那塊令牌——錯不了,他見過,當年老刺史身死,曹刺史來行代刺史之權的時候,曾經拿著這樣的令牌去過滬城。


    “你……”


    霍長鶴和顏如玉齊齊摘下麵具,露出真容。


    李肅歸眼睛再次圓睜,唿吸都屏住。


    是他們!


    是跟在司馬大爺身邊的護衛夫妻!


    他一直都覺得那對夫妻不簡單,沒想到……


    竟然是鎮南王和王妃。


    這……李肅歸腦子一片空白,一時無法運轉。


    周七周八沒見過霍長鶴,但見他氣勢不俗,又有令牌在手,而且李肅歸那模樣,應該不會有假。


    二人掙紮著跪下:“王爺,王妃,都是我們的錯,要處死就處死我們,請饒過李大哥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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