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仿佛被施展了沉默咒。


    她足足停頓了一刻鍾,才強打起精神,十分僵硬的把話題轉迴了正軌:


    “你既然知道四聖兩儀,那我就簡單說說我具體做了些什麽吧。”


    管不了,那就不管。


    祭司太了解自己了,她那一顆心交出去,那就斷然沒有要收迴來的可能,兩情相悅倒還好,怕的就是強取豪奪,傷了同門情分。


    祭司可從沒覺出池衿對自己有過什麽古怪心思,他一向本分聽話,說東絕不往西。


    在她眼中,那就一倒黴蛋小孩。


    現在又被自己的來生盯上了。嘖,這麽想想,這小孩好像更倒黴了呢——


    啊,好生硬的轉折,她前世的轉折也一直這麽硬的嗎。


    阮蔚邊想邊點頭,豎起耳朵認真聽。


    祭司,“你知道的,從前的每一世,我們的修為,從未突破過築基。”


    “等等等等——”阮蔚瞬間打斷。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感覺自己被突如其來的信息量打了個措手不及,“每一世???我這不是第二世嗎?”


    在阮蔚的視角之中,她擁有的隻是兩世的記憶,一世是現代的生活和迴歸之後的這一世,還有一世便是阮蔚所認為的上一世。


    她還敢感歎過自己的足智多謀。


    隻活了短短十餘載,竟然就能和天命硬碰硬了,直接逆天改運。


    她果然是個天才!


    祭司,“你居然不知道!”


    祭司也很震驚,阮蔚居然一直以為這才第二世,那她到底是怎麽繞開這個最關鍵的信息從而得到後麵的正確答案的啊!


    這就像一道數學題,阮蔚忽略了最重要的步驟,但她憑借直覺得出了正確的答案。


    阮蔚,“……也妹有人告我啊!”


    她一著急,東北口音都出來了。


    阮蔚一直覺得不對勁。


    時間上的閉環似乎總是缺了那麽一點,齒輪也沒有嚴絲合縫的卡上,阮蔚一直以為是天命在搞鬼。


    阮蔚雖有疑惑,但礙於這事實在匪夷所思,她隻能將這疑惑埋藏於心底。


    沒想到,竟然是千萬次往複。


    祭司深吸了一口氣,“那你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阮蔚也有些手足無措,她的大腦都開始超速運轉了,“但是我還得緩緩。”


    祭司說,“你緩你的,我說我的。”


    阮蔚點頭,“行。”


    大概是共腦的緣故,她倆都毫不顧忌的使勁兒往對方腦袋裏塞一堆爆炸性的信息。


    祭司繼續說:“你是不是覺得這次的天道對你的態度很奇怪?”


    “嗯,我懷疑我是他私生女。”阮蔚大剌剌的說。


    祭司懶得理她,自己就喜歡在很嚴肅的時候說冷笑話,老毛病了。


    她麵不改色,“我無法突破築基後期,天道氣息不為我牽引。可先天靈體分明感知到,天道氣息是願意親近我的,我早該突破了。這種感受想必你也能察覺。”


    阮蔚也在這一世嚐試過無數次的衝刺破境,她明白祭司描述的那種感受。


    天道氣息分明圍繞著她,想要進入她的身體為她指明晉階的方向,卻總是被一種透明的看不清摸不著的殼阻隔著。


    所以阮蔚最開始見到天道的時候就覺得很別扭。


    畢竟這假爹偶爾還挺眷顧她的。


    就是死活壓著不讓她破境的行為很奇怪。


    “我請一位師祖為我卜了一卦,是似死非生的卦象。而後他向師尊預言了我的命格,他死了。”祭司說。


    老祖是壽終正寢,還是天命所限,沒有人知道。


    祭司:“我不知道他是死在了為我卜卦上,還是死在了我的命格上。”


    從此,祭司不能、也不敢再向任何蓬萊仙宗的人求助。


    她不敢賭。


    任何一條同門的性命,祭司都不能賭。


    她終於發覺,自己似乎是被什麽不可違抗的命運盯上了。


    那麽命運想要她做什麽呢。


    祭司想起了老祖向豐無涯說出的命格,想到了她閉塞的情竅,和她那‘命中注定’的紅鸞情劫。


    於是。


    她明白了。


    “我的情竅開不了。”


    我被換魂是注定的。


    祭司緩緩地說,她的眼瞳黑沉沉的,似乎已然照不進一絲光亮,“那時我便有了預感,我將不再是我。”


    “然後,我花了許多時間在自己房內畫下了清靈陣,以血繪陣。”


    “效果不錯,雖然在看見傅弈之後就被瞬間換了魂,我的意識也被壓縮在了識海深處。但每當肉體受傷迴到房內休息,我便能借著清靈陣重返一瞬清醒。”


    祭司頓住了,她平靜的看向了阮蔚,緩緩說道:“但,這樣不夠。”


    “我要拿迴我的身體。”


    “我要弄死背後算計我的東西。”


    “我便是死,也要這群東西給我陪葬!”


    接連三句很平靜的話,卻是句句冰寒,蘊藏著一次比一次深切的恨意,叫人聽著便毛骨悚然。


    阮蔚這個人吧,從頭到尾,從前現在,都是絕頂驕傲的人。


    她怎麽可能會接受自己的存在便是給他人做配!


    現在的阮蔚受不了,從前的祭司更受不了。


    那時候的祭司是真正的少年心性,也可以說她當時處在一個最容易走極端的年紀,她恨死了,卻找不到確切的目標去恨。


    於是她開始恨這個世道,她恨道恨天恨命,恨一切她能夠想到的東西!


    阮蔚了解自己,祭司大抵那個時候就有些瘋了。


    當然,她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阮蔚收起了些許玩鬧的神色,她的睫羽翻飛著,一瞬不眨的盯著祭司,問她:“你究竟,做了什麽?”


    “哈。”


    祭司笑了。


    那張容貌冠絕萬世,浮華不過雲煙的清冷仙然的麵上,緩緩地勾出了一個極其驚悚的、詭異的笑容。


    祭司,“我往自己的腦袋裏塞了點東西,很有用。它讓我擺脫了沉重的軀體,不用跟那個戀愛腦蠢貨共用一個身體的感覺很好。”


    阮蔚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十分震驚的看著麵前的祭司,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去了後山?”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她以前這麽瘋的嗎?!


    祭司笑著點頭,“嗯,是蜃景哦。”


    “我那時候也是急瘋了,大抵是有預感吧,我知道自己似乎馬上、就要死了。我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些能夠翻盤的機會。”


    很快,機會來了。


    祭司:“在那蠢貨第三次為傅弈受傷昏迷的時候,我清醒了,聽到了師尊說想讓嫡傳們去後山山穀中的蜃景曆練曆練。”


    “我記得蜃景,我知道它是先天靈物。”


    祭司舔了舔唇,豔色的唇,比她脖間的血線還要更紅些,招搖的惹人關注。


    “它是先天靈物,我是先天靈體,它想吃我,我也想用它,也算是互相吞食了吧。蜃景的靈識能夠和本體分離,我吃了它,便也有了魂魄離體的能力。”


    這便也解釋了為什麽祭司在死後還能以這副模樣留在蜃景之中和現代的阮蔚對話了。


    她吞了蜃景,她和蜃景便分不開了。


    祭司說著,還笑了笑,看上去跟個變態沒什麽兩樣。


    “……”


    阮蔚:我看你才是真的餓了,什麽都敢吃隻會害了你!


    阮蔚覺得祭司好像是有點變態了。


    奈何這個變態是她本人,阮蔚隻能在心裏吐槽兩句。


    她接著問,“然後呢,你魂魄離體之後,又是怎麽穿梭時空去到從前的時間的?”


    這是阮蔚一直很疑惑的點。


    當時的她,隻是一個小小的築基而已,就算強吞了蜃景,她也不該有跨越時間迴到從前的能力。


    祭司一副早知道你會問這個的表情,她笑了笑:


    “因為六道啊。”


    “我吞了蜃景,第一個找上門來的卻不是天命,是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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