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轟隆——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


    炸醒了阮漸薑的夢。


    他猝不及防,直直的對上了阮蔚那雙與二叔如出一轍的濃色眼眸,她又是那樣的神似阮萳之,威嚴、莊重又蘊含著無數冷色。


    難怪,難怪,那時他覺得阮蔚熟悉。


    也確實心生親近之意。


    阮漸薑忽然想起,年幼時的小堂妹長得更像母親。


    隻有一雙眼睛肖父。


    麵前仙子眉眼如畫,瞳色濃深如黑曜石,看上去淡漠極了。


    這雙眼,阮漸薑一共見過兩迴,現在是第三次。


    她也是那狐狸麵具。


    “……阮蔚?!”


    認出她的刹那。


    阮漸薑一瞬間向後靠去,背後冷汗簌簌而下,他幾乎緊緊貼在了床的最裏處。


    “是你打暈了我。”阮漸薑斷然道,他又啞了嗓,“你,你怎麽會——”


    “堂兄想問我怎麽會在這?”阮蔚打斷他,“我當年為什麽離開,現在又為什麽迴來。這一切都應該問大伯咯~”


    “何況,堂兄真的不清楚嗎?”


    “我為何而來。”


    最後一句,冰碴滿地。


    當她開口的第一秒,阮漸薑就已經控製不住的想起阮河的計劃。


    殺兄奪劍,擄妹得道。


    半晌。


    再沒有聲音響起,阮蔚也耐心等著。


    終於等到阮漸薑開口,“我知道……我父親他,他確實對萳之,對你,都有不軌之心。”


    “但請相信我,我會阻止他的!”


    阮漸薑渾身通紅,雙目也赤紅,“你,你相信我,這個家主之位我一定會讓他還給萳之的,你,你也可以安心迴阮家……之後,我會帶他離開這兒,我發誓,絕對不會讓他再來打擾你們。”


    阮漸薑還要再說,阮蔚卻抬手打斷。


    她笑,“好。”


    答應了。


    阮漸薑像根努力燃燒著自己、滿身濃焰的木頭般,當頭迎上一盆冰水,他便瞬間熄了火。


    他忽然頹唐。


    因為阮蔚笑得並不像答應。


    她知道了!


    阮蔚,“堂兄,垂著頭作甚,我這不是答應了嗎——”


    “你會阻止阮河,你會讓我兄長繼位、讓我迴家,對嗎?\"


    阮漸薑猛地點頭,阮蔚看見阮漸薑眼裏漸漸湧起的希冀。


    阮蔚笑著,“我答應了堂兄前一件事,可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因此,堂兄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麽。


    阮漸薑顫抖著聲音,“什麽事?”


    阮蔚笑得天真又殘酷,毫不猶豫的熄滅了他的希望:


    “阮漸薑,你還記得我爹嗎,是他帶你去的琨音門呀,是他一步步將你送到親傳位置的呀 ~ 前些時候我爹托夢給我,你猜他說什麽?他說,他好想好想阮河啊——”


    “你能把家主之位還給哥哥,能不能也將我爹還給我?”


    還。


    她刻意念重了那個還字。


    阮漸薑煞白了臉,“我,我……”


    終於,他背脊彎下,“不能。”


    “我,還不了。”


    哈。


    阮蔚笑的大聲,原來堂兄也是知道的,原來他知道阮河做的肮髒事兒,原來大家都是知道這是還不了的。


    就算她將阮河廢了、殺了、挫骨揚灰了。


    她的父親也迴不來了。


    阮蔚身子一晃。


    “師姐!”


    常懷瑾立即上前關切的扶住了她。


    阮蔚穩住身子,麵色如霜,“你還不了的,我們兄妹自會向阮河討來。嗬,你知道他來位不正還願意為他擔保,我們討這個公道自然也是應當。”


    “為人子的道理太多,你不如迴琨音門將書讀透吧。”


    她句句針紮,如芒在背。


    七竅玲瓏,阮蔚總能很輕易地看出一個人的心理防線究竟是用什麽澆築的。


    像阮漸薑,於禮於理。


    正派天驕,他總逃不出公平二字。


    阮漸薑,“我知道,他不對。”


    “可他待我好過!”他過了好久,才猛的抬頭,兩眼含淚,“我會迴去,但不是現在。”


    阮漸薑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要留下,萳之繼位後,我自會迴去向師門稟告所見所聞!”


    “對錯與否,光憑我們是辯駁不清的。”


    他與阮萳之兄妹,早已無法善了。


    既然如此,不如全權交給世人決斷。


    阮漸薑做不出一個正確的決斷來,他既不能理所應當的站在阮河身邊作惡,也不能全然不顧血緣的站在阮萳之兄妹身側忤逆親父。


    他就是這樣優柔寡斷。


    “好,”阮蔚應下。


    她不願再揣度阮漸薑心裏究竟是如何去想的,她隻是胸間忽然湧上了太多太多痛苦。


    這些痛苦,是來自於阮蔚,還是她。


    阮蔚,“師弟,守著他,我出去一會。”


    常懷瑾點頭。


    阮蔚立即出門。


    阮萳之擔心,他一直守在屋外。


    阮蔚一見兄長,忽然就撲過去,埋頭伏在阮萳之肩處。


    阮萳之穩穩地接住她。


    月色當空,整個阮家就屬阮萳之的院落最僻靜。


    兄妹相依著,今夜的淑白色月影如冬雪寒霜般皚皚,一層層照在他二人身上,好似這樣就能給他二人套上堅硬的鎧甲、讓他們無堅不摧。


    一如曾經樹間露珠串串,石子路上也終有澆灌。


    阮萳之感受著肩膀盈潤,他攬的更緊。


    他哪能不知阮蔚心情。


    大仇即將得報之喜,緬懷父親之悲,交相錯映,實在難辨。


    阮萳之也付出了太多太多心血,才在阮家立住了跟腳,也終於在長老、老祖麵前添上了支持他繼位的選擇。


    四年、千百個日日夜夜,唯有月色不變,伴他長眠。


    月光將人影拉的很長,影影綽綽落在窗紙上,床榻上垂淚的阮漸薑隻需抬頭就能看見,看見他們這對兄妹是如何忍耐過這四年光陰來為父複仇。


    在月光下,他抬不起頭。


    -


    三日太快。


    轉眼,繼位大典這日來到。


    賓客們天南海北,阮家是傳承萬年的大世家,世家們、還有除卻蓬萊的十大宗門,幾乎都派了人來觀禮祝賀。


    阮萳之在外廳迎客,來人皆是恭喜他繼位一事。


    阮萳之皆是笑著應下。


    因為阮河沒有尋到阮漸薑,便也沒了借口傳給親子。


    阮家繼位大典的消息也被阮萳之放出去了。在外界看來,阮萳之繼位再是合理不過,赤兔劍主即將繼位一事幾乎是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群廢物!”


    阮河在主院裏發了好大一通火。


    他這幾日調用家主令,將族中人手全數派出尋人,換來的是什麽?!


    阮漸薑依舊不知所蹤,沒有出城卻也不知道藏到了什麽犄角旮旯裏;尋了一天人後迴來還得處理有人在阮家內部亂竄的奇葩事!


    阮河很敏銳,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的私庫。


    他屏退他人,自己去私庫一瞧。


    好家夥,全空!


    氣的他真是一口血湧著喉嚨,上不去下不來。


    可阮河連抓賊都找不出空。


    老三那個蠢貨更是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又是威脅他又是去長老那邊參了他一本。長老也揪著阮河這幾日莫名其妙的舉措批判他,鬧得阮河這三日沒一個安閑!


    阮河眯起眼,阮萳之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想起昨日他在院外撞見的阮萳之,他麵上全無血色,一副受傷模樣。


    阮河派人仔細去看,還發現了他換下的衣裳上血跡發黑。


    現在既然找不著阮漸薑,


    阮仲又拚命蹦躂。


    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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