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關於水師營建製的討論最終還是不歡而散,裴元魁在場言之鑿鑿堅信白昊軒並沒有利用自己,而裴少橋則在白昊軒的任職問題上不肯妥協,大有如果堅持讓白昊軒當副將他就不幹了的態度。


    四位尉官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的官職是秦王欽定的,誰也撤不了他,而且那個白昊軒本身也不是多麽招人喜歡的,既然裴少橋堅決要革去他的官職將其降為裏長,除了裴元魁之外其他三位尉官便也都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裴元魁還試圖找人跟他一起說服或製止裴少橋,但裴少橋作為水師營副都尉,在尚未確定都尉人選的時候確實有資格決定白昊軒的官職,其他三位尉官對此隻能保持沉默,連鐵屏風後麵的總指揮使也沒有站在裴元魁這邊,對裴少橋的決定予以默認。


    自知無力改變結果的裴元魁憤怒離開了大堂,而贏了這一仗的裴少橋卻高興不起來,一來同樣是裴家人,看見裴元魁被人利用還不醒悟,他在生氣的同時也十分擔憂。


    二來自己一力阻止了白昊軒迴西營當差,又把他的官職給革了,那白昊軒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必定因此懷恨在心,到時候去了水師營兩人還不知道要怎麽勾心鬥角呢。


    論心計,裴少橋還真擔心自己不是白昊軒的對手,白昊軒年級輕輕就當上了西營尉官的副將,又能絕處逢生從王陵掙紮出來,這就證明他是很有心計和手段的人,裴少橋這點微末伎倆對付裴元魁還行,在白昊軒麵前估計就不足為懼了。


    裴少橋愁眉苦臉地與裴元魁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東營,他出門的時候看到裴元魁的馬車已經走遠了,想必現在馬車上的白昊軒聽聞消息一定大失所望,正在與裴元魁商議下一步該怎麽辦吧。


    想到白昊軒現在一定也很驚慌,裴少橋心中的陰鬱就散去了一些,上馬的時候還吹了聲口哨,引來東營看門的將士好奇問他。


    “副都尉大人心情好像不錯?”


    “還行吧。”


    裴少橋問道:“剛才裴元魁出來的時候臉是不是特別臭?”


    守營將士哪裏敢說西營尉官的壞話,隻能笑而不語,裴少橋見他們不說話,倒也沒有為難他們,抓住馬鞍上了馬,一邊從士兵手中接過馬鞭,一邊道。


    “加把勁,兄弟們,西營尉官副將的位置空著呢。”


    給他遞馬鞭的士兵“嘿嘿”一笑,道:“借大人吉言,大人路上慢些。”


    裴少橋揚鞭策馬往迴趕,此時天光已經快收盡了,城門落鎖的鼓聲已經響了起來,路邊商販行人正在忙著往家走,裴少橋打馬路過裴府,門口的家仆老遠就看見了他,還以為小少爺要迴家吃飯,正準備上前迎接呢,誰知道裴少橋片刻不停,一路飛馳直接從裴府門口衝了過去。


    “小少爺今天又不迴家啊?”


    門口的家仆望著裴少橋遠去的背影聳聳肩,他們早已經習慣了裴少橋三過家門而不入,見人走遠了,便默默關上了府門。


    裴少橋一路衝迴了靈堂,此時大門口已經沒有百姓在排隊了,他三步並做一步跨上台階,旋風一般地衝進了靈堂中。


    祝新年還跟昨天一樣在這個時辰給莒相焚燒經幡,隻是今天在他身邊的不是陳清嬋,而是尤傑。


    聽見腳步聲的二人一齊迴頭朝裴少橋看來,祝新年道:“我還以為你從東營出來會直接迴裴府過夜呢。”


    “過什麽夜,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受的什麽氣?氣得我晚飯都吃不下了!覺也睡不著了!”


    裴少橋顧自撿了個坐墊過來,同時望向尤傑,問道:“尤傑師兄怎麽過來了?”


    “我明天休沐,今天下值之後就想著過來看看,正好許久沒見祝師弟了,就留下來聊了一會,這要是沒留下啊,還看不到裴師弟你這怨氣衝天的模樣呢。”


    尤傑看著裴少橋發笑,雖然裴少橋平時咋咋唿唿的,但真生氣的時候卻不多,他跟裴少橋認識這麽久了,還真沒見過他氣得麵紅耳赤的模樣。


    祝新年聽見尤傑的話,側頭又認真看了裴少橋一眼,問道。


    “怎麽?在東營挨訓了?還是水師營那邊有什麽安排是你不滿意的?”


    兩人認識了這麽久,祝新年永遠能一眼看穿裴少橋的心思,隻見裴少橋氣衝衝一把從他手中奪過了經幡,一邊一張張往火盆中送,一邊沒好氣道。


    “說出來真是家門不幸,你們猜猜我在東營遇到誰了?!”


    祝新年沒說話,隻是默默又從身前的矮幾上拿了一疊新的經幡過來燒,而尤傑則迴應了裴少橋,道。


    “是西營尉官裴大人把白昊軒從王陵帶迴鹹陽了吧?”


    裴少橋眼角一挑,問道:“師兄如何得知的?”


    尤傑笑了笑,解釋道:“昨天參加完升階考試後我在東營門口看見了白昊軒,他打扮地挺神秘的,等大家都考完了才進入東營,我也是看了好幾眼才確認是他,他去了裴大人負責監考的那個考場,應該是升了三階。”


    裴少橋“嘿”了一聲,抱怨道:“師兄你昨天怎麽不跟我說呢?害我今天在東營遇到他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差點叫他們給我氣個半死,那白昊軒誆騙我堂兄說自己身染沉屙不能在王陵待下去,我那心比女人還軟的堂兄竟然把他調迴了鹹陽,還給我挖了個坑!”


    祝新年從地上撿起鐵釺挑了挑火盆中燃燒的經幡,在隨著空氣飄起的細碎火光中平靜問道。


    “裴大人是不是想把白昊軒調迴西營?但白昊軒是因罪被貶,即使是西營尉官也不能隨便調動他,所以他讓白昊軒先升三階,然後以高階水甲的名義將白昊軒的名字加到惹水師營名單中?”


    “這樣你一定會強烈反對,要將白昊軒趕出水師營,裴元魁就能順理成章將無處可去的白昊軒收入西營,而其他尉官看到白昊軒已經在你這裏吃了這麽大的虧,就不會再阻止白昊軒重返西營了。”


    裴少橋驚訝地張了張嘴,愕然道:“你怎麽猜得這麽準的?”


    祝新年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剛才都說了是家門不幸了,尤傑師兄又提到了白昊軒,若是白昊軒隻是單純迴到西營官複原職,你也不會生這麽大的氣,隻有是裴大人幫著白昊軒算計你,才能把你氣成這模樣。”


    “就是!他竟然幫著白昊軒算計我!我真是不明白了,那白昊軒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裴元魁對他如此唯命是從啊?!竟然要把他調到水師營來當我的副官,算準了我不要他,想借此讓他迴西營,我偏不讓他們如願!我把白昊軒貶為了裏長,讓他跟我一起去水師營,看我不弄死他!”


    “什麽?你答應讓白昊軒去水師營了?”


    一直表現得非常淡定的祝新年突然滿臉驚訝地看向了裴少橋,連尤傑都無奈搖了搖頭。


    “是、是啊……他們不是想迴西營嗎?我就打亂他們的計劃,看他們怎麽辦。”


    裴少橋看見祝新年和尤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突然不安起來,問道:“怎、怎麽了嗎?不該這樣做嗎?”


    “不是該不該這樣做的問題,而是我一直在想,從前所有人都認為裴元魁被白昊軒把控,認為隻要讓白昊軒遠離裴元魁就能相安無事,但白昊軒明明都已經受罰離開了,任何明智的人都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遠離白昊軒明哲保身,裴元魁卻花這麽多心思把他弄了迴來,你覺得他們倆之間……真的是白昊軒在控製裴元魁嗎?”


    聽完祝新年的話,裴少橋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想通怎麽這件事的主角突然就換了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說……裴元魁他是特意把白昊軒叫迴來的?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難道他喜歡白昊軒處處越權做主嗎?”


    “裴元魁從前是如何看待白昊軒的我不知道,但就憑這次的事,我認為白昊軒給他寫信也許隻是一個契機,裴元魁自己本身想把白昊軒弄迴來才是促成今天這件事的根本原因。”


    祝新年越說裴少橋越迷糊,他滿臉不解道。


    “也就是說……裴元魁是需要白昊軒的……但白昊軒隻是一個副將而已啊,他被貶去王陵之後我也沒看見西營的管理出現什麽問題,裴元魁為什麽這樣想方設法地要把白昊軒弄迴來呢?”


    雖然裴少橋滿腔不解,但祝新年和尤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隻是祝新年沒有明說,而尤傑性子更直一些,就直接代替他說了。


    “祝師弟跟你們裴家關係好,有些事情他不好說,那就由我這個當師兄的來做個惡人吧,其實剛才你迴來說了今日在東營發生的事情之後,我倆心裏就已經明白了,裴元魁裴大人之所以這樣做,很可能不是為了白昊軒,而是為了你。”


    “為了我?他都快把我氣死了還說是為了我?我可真是謝謝他的好心!”


    裴少橋翻了個白眼,正想說他不需要這樣的好心,結果腦袋當中忽然“嗡”的一聲響,驚得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等等!你們的意思是說裴元魁把白昊軒弄迴來是為了對付我?!”


    祝新年慢慢將手中最後一張經幡投進了火盆中,幽幽道:“還要再加上一個我。”


    裴少橋整個人如遭雷擊,他趕緊扶額揮手道:“等等……等等……讓我先換一下……這事不對吧?我跟裴元魁是堂兄弟啊,他為什麽要對付我啊?!”


    “是堂兄弟又不是親兄弟,人心隔肚皮,你為什麽覺得他不會對付你呢?”


    尤傑道:“別怪師兄說話難聽,正是因為你們同是裴家人,你又是兵甲部後起之秀,未來大有可為,前途地位遠在裴元魁之上,他怎麽能不提防你?”


    裴少橋僵住了,喃喃道:“可他……可他從前對我還是很好的啊……”


    “從前你那不上進的樣子,除了郎中令大人和裴夫人是真心為你著急之外,誰能對你不好啊,隻有你這個裴家嫡係孫輩不成器了,旁支們才有機會往上爬啊,裴元魁以前或許也是真心待你好,但自從你學成歸來之後,你再想想他對你還像從前一樣好嗎?”


    祝新年的話徹底擊碎了裴少橋對裴元魁最後一絲幻想,他努力迴憶了一下從自己進入兵甲部開始到現在發生的種種事情,雖然表麵上都是白昊軒在搞事,但仔細一想,白昊軒搞出這麽多事對他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一直在受牽連。


    而隱匿在陰暗處的裴元魁看似什麽都沒做,卻直接讓裴少橋跟著祝新年一起去了王陵,如果不是王翦大將軍和他父親裴應犼從中周旋的話,估計裴少橋和祝新年到現在還在王陵吃土。


    而現在裴少橋因為跟隨王翦和祝新年滅趙有功,被秦王破格提拔至水師營副都尉,這個官職雖然暫時沒有裴元魁的西營尉官地位高,但水師營是剛成立的,裴少橋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高位,日後定然還有無數被提拔的機會。


    而西營主管城防,沒有戰功做依靠,裴元魁拿什麽跟其他三營尉官比?他這一輩子估計也升不上總指揮使,也就更不可能超過裴少橋的成就了。


    “如今正是水師營用人的關鍵時刻,裴元魁這個時候把白昊軒弄迴來,用安排他進水師營這事來刺激你,你定然是要賭一口氣留下白昊軒的,這樣水師營中就有了裴元魁的人,日後是監視你也好,或者暗中給你使絆子也好,他在暗你在明,終究是你吃虧。


    聽祝新年這麽一說,裴少橋一下泄了氣,他跌坐在坐墊上,恍惚失神道。


    “原來自家人也會算計自家人啊……我以為我從天工學院迴來了、有出息了,家裏人都應該高興呢……”


    祝新年見他那萎靡的模樣,剛想開口安慰他,卻見裴少橋忽然一下又坐直了身體,緊張問道。


    “可我已經同意讓白昊軒進入水師營了,我還革了他的職位,打發他從最小的裏長開始做起,白昊軒肯定氣得要死,再被裴元魁一慫恿,他不得半夜溜進營房給我一刀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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