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記的很清楚,昨夜他與冰甲打鬥,曾在拚死一搏的時候用木甲掐碎了冰甲外殼,劃傷了冰甲操縱者的側頸。


    當時冰甲中是有鮮血流出來的,位置就和佟夫子側頸滲血的地方分毫不差!


    “嗯?你問這個?”


    佟夫子毫不遮掩地拉開了衣領,甚至連滲血的紗布也拉開了,將傷口展露在祝新年和全班學生麵前。


    那是一大塊燒傷!


    受傷的部位皮肉翻卷,邊緣起著一圈水泡,尚未經過處理的傷口上還沾著灰黑色的爐灰。


    “昨夜丹藥班的新生打翻了丹爐,為師剛好路過丹房便幫了一把,沒曾想被飛濺出來的爐灰燙傷。”


    班上學生們驚愕不已,紛紛詢問佟夫子為何不去找醫修處理一下傷口。


    “昨夜太晚了,想著今早再去,沒想到你們莊夫子臨時要換課,就隻能草草裹一下,先把課上了再去處理。”


    佟夫子抬頭對祝新年輕笑道:“是傷口露出來了嗎?為師失儀了,還請各位同學體諒一下。”


    祝新年立刻遭到了全班同學的指責,尤其是戚華,他直接站了起來,高聲道。


    “祝新年你怎麽迴事?!夫子帶傷為我們上課已是不易,你為何還要夫子自揭傷疤給你看?!”


    課室中炸開了鍋,大家對祝新年質問佟夫子的行為表示非常憤慨。


    “是啊!夫子已經很辛苦了,你們兩個不完成課業,還公然質疑夫子,天下哪有這樣做學生的?!”


    “‘尊師重道’四個字你們會寫嗎?!夫子可別輕饒了他們!”


    祝新年穩如泰山、一動不動,裴少橋在他身後都急出了一身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祝新年會突然以這種態度跟佟夫子說話。


    “好了,都安靜下來!”


    佟夫子蹙眉道:“都好好完成今日的課業!誰要是再多說一句,就罰抄《鑄甲七十二式》第一卷五十遍!”


    鐵甲閣中立刻安靜了下來,學生們都低下了頭去,唯有戚華抱著胳膊盯著台上的一舉一動。


    “學生隻是見夫子受傷,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望夫子見諒!”


    祝新年道歉態度誠懇,甚至還給佟夫子深深鞠了一躬。


    “無妨,你手裏拿的那是什麽東西?可是要給為師看的?”


    佟夫子將沾血的紗布重新纏到了脖頸上,再拉起衣領將紗布掩蓋住了,一切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見刻意之舉。


    “是,昨日您詢問學生靈核屬相一事,學生整夜輾轉難眠,決定向您坦白實情。”


    祝新年將木甲的手掌放到了佟夫子麵前的講桌上,鑄甲課剛剛開始,所有學生的機甲都還在零件階段,當祝新年擺了一個木甲手掌出來的時候,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


    “學生其實已經有一台木甲了,那木甲對學生意義非凡,學生實在不想用其他機甲帶取代木甲,本想請夫子通融,允許學生保留木甲進行附靈。”


    祝新年眼含熱淚,道:“可惜昨夜遭遇賊人襲擊,使木甲受損嚴重,如今隻有這一個手掌保存了下來,學生技藝粗陋,不知該如何修複木甲,想懇請夫子相助。”


    “木甲損壞了?”


    佟夫子轉動著木甲手掌,語氣不清地問:“何種程度的損壞?”


    祝新年抬袖抹了一把眼淚:“昨天遭遇的是冰甲襲擊,木甲外殼被凍裂了,冰雪融化之後水汽滲入木甲內部,目前已經無法使用了,若是沒有偃師維修,這台木甲肯定就報廢了。”


    他攀著佟夫子的胳膊,央求道:“請夫子幫幫學生吧!”


    祝新年說得十分誠懇,佟夫子隻得點頭道:“行吧,但修整機甲是個大工程,得用到偃師班造物閣裏的大型機械輔助。”


    他思忖片刻,道:“這樣吧,你晚飯之後把木甲搬到造物閣去放著,為師有時間便去修理,修好了再通知你去取。”


    “真的嗎?!”


    祝新年喜出望外,連聲道:“多謝夫子!學生今晚就將木甲送去造物閣!”


    裴少橋完全看傻了眼,他看著祝新年在佟夫子麵前發了半節課的瘋,卻半句話都不敢多問,直到下課之後進了膳堂,才敢將祝新年拉到偏僻處,低聲問道。


    “你課上到底在跟佟夫子說什麽啊?木甲不是好好放在咱們房裏呢嗎?你為什麽要騙佟夫子說木甲損壞了?”


    祝新年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學生們在忙著搶飯,誰也沒空注意他們。


    “昨天我與冰甲打鬥,曾經擊傷過對方的側頸,恰好佟夫子側頸受傷,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裴少橋瞬間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可他脖子上的是燒傷啊,你又不是炎屬相,還能放火燒他嗎?”


    “燒傷是最好的掩藏傷口的方式,無論是何種傷痕,隻要用火一燒,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的。”


    祝新年篤定道:“學生公齋都有關門時限,無論丹藥班的新生如何刻苦,也至少會在關門之前迴到公齋去,佟夫子如果真是燒傷,那受傷時間一定是早於公齋關門時間的。”


    “那個時間醫修班夫子們都尚未休息,他完全可以去找人治療,但他卻一直拖到了今日,說明他受傷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半夜找人療傷是非常可疑的,所以他才會拖到今日。”


    “他早知道傷口一定會被人發現,所以用燒傷掩蓋了之前的劃傷,這樣即使有人問起,也可以隨意編纂理由掩飾過去。”


    裴少橋目瞪口呆,他顧自緩了好一會,才從驚訝的情緒中迴過神來,不解地問。


    “可是……他是天工學院的夫子,他為何要殺自己的學生呢?!就算要殺,也該去殺楚國的那個先天甲魂啊!”


    祝新年也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今天上課的時候看到了佟夫子脖頸上的傷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到佟夫子身上去的。


    “是啊……為什麽會是他呢?他是夫子啊……”


    佟夫子並不是最近才任教的,他是從天工學院偃師班結業之後留校成為夫子的,算起來也有十多年了。


    而祝新年三個月前才決定要來天工學院修習,趙國的殺手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十幾年安排一個殺手在這等著祝新年來自投羅網。


    可一切證據的指向性都太明顯了,祝新年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為佟夫子開脫的借口。


    或者說,佟夫子已經不再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了,他馬上就會再次動手,時間或許就在今晚!


    “我告訴他我有一台木甲,正常夫子都應該詢問我沒有入階如何操縱木甲,但他卻隻是追問木甲的損毀情況,並刻意讓我與木甲分離。”


    裴少橋點頭道:“這一點我也很疑惑,他明明都不知道木甲的具體大小,就斷言說要用造物閣的大型機械來維修,可那些大機械不是用來造飛鳶之類的大家夥才會用到的嗎?”


    “昨夜與我對戰的時候他已經知道我能使用木甲的事,所以我騙他說木甲損壞,等我們把木甲送去造物閣之後,他就會想辦法對我動手了。”


    祝新年“引蛇出洞”的計劃已經展開,至於佟夫子究竟會不會上鉤,那就隻能賭一把了。


    “你要是真的把木甲送去了造物閣,他一定會想辦法把木甲困在造物閣中的,到時候你與他交手,還能有勝算嗎?”


    裴少橋十分緊張,他連飯都沒心情吃了,急得掌心直冒冷汗。


    “誰說我要跟他交手了?他是四品以上的高手,我還沒有傻到跟他硬碰硬的地步。”


    祝新年拉過裴少橋,附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個辦法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這就去找莊夫子!”


    裴少橋掄開腿跑了,祝新年找膳堂老嬤領了一張麵餅,邊吃邊去了偃師班所在的靜守峰造物閣。


    偃師班大部分學生都去膳堂吃飯了,造物閣中靜悄悄的,祝新年逛了一圈,在一堆廢棄的機甲零部件麵前停下了腳步。


    他需要找一個能替換木甲的東西,並在今晚學生公齋即將關門之前送進造物閣中來。


    這東西不用太精細,隻用與木甲形製相似,隻要佟夫子知道他們真的送了個東西進造物閣就行。


    如果昨夜那一切並不是佟夫子所為,等他第二日去維修木甲的時候自然會發現問題,到時候祝新年再向他道歉就是。


    如果一切確實是佟夫子所為,他不會放過今晚這個大好機會,但他也不傻,一定會在動手之前去造物閣確認木甲是不是真的損壞了。


    正常的夫子是不會在夜半時分去往造物閣的,所以一旦佟夫子今晚出現在造物閣,他的罪名便板上釘釘了。


    那時祝新年便可以放心大膽對他動手,至於造物閣中究竟放的是木甲還是其它什麽廢品,就壓根不重要了。


    他正彎腰挑揀著,造物閣深處卻傳來一聲嬌喝:“誰在那裏亂翻東西?!”


    祝新年覺得聲音有些耳熟,迴頭看去果然是陳清嬋,那丫頭沒去吃飯,還在造物閣中打磨她的木球。


    “是你?”


    陳清嬋眼前一亮,臉上不自覺地揚起一道笑容,問道:“你怎麽跑到我們偃師班來了?”


    祝新年自嘲地“嗨”了一聲,搖頭道:“別提了,險些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陳清嬋臉上笑容嘩然一收,立刻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兩人尋了處空曠的地方坐下,祝新年將昨夜與今早的事都細細說與陳清嬋聽了。


    與裴少橋驚慌失措的反應不同,陳清嬋顯得十分冷靜,她沉思了一會,問道。


    “所以你不僅需要一個人形物體來偽裝木甲,還需要人手在造物閣埋伏起來,一旦佟夫子出現在造物閣,便將他拿下?”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祝新年應聲點頭。


    “沒錯,無論他選擇在我送木甲進造物閣的時候動手,還是選擇先來造物閣確認木甲情況,再去學生公齋殺我,他的第一步都是造物閣。”


    陳清嬋清秀的雙眉微蹙,思忖道:“你確定他今晚一定會動手嗎?”


    “不能完全確定,隻能說概率很大。”


    祝新年雙手交疊抵在下頜上,眼神直視前方,凝神思考著。


    “管事夫子已經將此事上報長老院了,一旦學院開始追查,整個太平川都會戒嚴,無論耗時長短,最後一定會查到他身上去。”


    “其實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馬上就要暴露了,冰甲又損傷不輕,一時半會難以修好,如果我是他,我會選擇盡快動手,然後趁著學院還沒完全戒嚴之前逃離太平川。”


    祝新年絕不會放敵人離開太平川,這是他震懾列國殺手的第一戰,他決不能讓敵人平安迴去,再對列國殺手說他祝新年“能殺、好殺、大家都快去殺”。


    他必須用這一戰告訴那些覬覦他性命的諸國霸主們,他祝新年是打不倒的、殺不死的,勸他們盡早死了這條心,不要再派殺手來做無用功了。


    祝新年緊握雙拳,這一戰關係到他未來是活在刀光劍影中,還是能得享幾年安寧,所以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


    “我知道了,我記得造物閣中有幾個給醫修班做的穴位木偶,跟木甲差不多大,就先借你用用吧。”


    陳清嬋迴到造物閣中一頓翻找,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落滿灰塵的木偶。


    “下午的課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怎麽把這東西送迴學生公齋去?”陳清嬋問道。


    做戲要做全套,祝新年必須在夜晚時分將偽裝成木甲的木偶從學生公齋中抬出來,一路送到造物閣中,這場戲才顯得真實。


    所以他現在必須把木偶送迴公齋去才顯得真實,可惜祝新年氣海還沒完全練成,暫時不能收納物品。


    “我有這個!”


    隻見他從衣襟中掏出一張黃紙靈符,“啪”的一聲往木偶頭上一拍,隨著一道靈力注入,人偶竟然在陳清嬋身邊動了起來。


    “這是我師尊鶴雲子之前扔下的縱靈符,被我撿著一直沒用,今天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他輕聲一笑,打了個響指,木偶便沿著無人小路往山下走去,在祝新年的操縱下獨自去往了男生公齋。


    “好了,我也要迴去上課了,今天的事多謝你了。”


    祝新年朝陳清嬋揮揮手,正準備往鐵甲閣去,卻聽陳清嬋在身後問道。


    “晚上需要我幫你嗎?造物閣這邊我熟悉,我埋伏在這抓人吧?”


    祝新年差點左腳拌右腳摔倒,立刻迴身道:“不不不,你下課就趕緊迴公齋去,天工學院這麽多高手,哪裏能讓你去冒險?!”


    陳清嬋沒有說話,又聽祝新年勸道。


    “聽話,等賊人抓到了,還得請你繼續教我們鑄甲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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