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方喚靈陣封魔之後,祝新年就沒再見過鶴雲子了。


    那天他看完封魔儀式,從終慎峰迴到棲霞峰學生公齋的時候,才終於在裴少橋殺人的目光中記起自己忘記去膳堂打飯了。


    多虧曾笑然惦記著他們,下工之後特意送了飯菜過來,兩人才不至於餓肚子。


    裴少橋怨氣衝天,一直揚言要扣祝新年這幾天照顧他的傭金,被祝新年以再也不幫他帶飯作為威脅,隻能罵罵咧咧縮在床腳啃麵餅。


    因為近千名學生受傷,行動困難,所以膳堂破例允許這段時間學生們打飯迴公齋吃,平時都是要老老實實去膳堂吃飯,吃完還得刷幹淨碗筷才能走。


    那些沒受傷的學生鑽了空子,也紛紛把飯菜帶迴來吃,總是有人灑在公齋地板上,被夫子揪著耳朵拖去擦地。


    曾笑然趴在樓梯口看了一會學生挨罰,估摸著祝新年和裴少橋吃得差不多,便進來收碗筷。


    “你經常給我們留飯菜,胖管事知道了不會說你嗎?”


    天工學院的學生們是需要嚴格遵守學院各項規定的,其中《食規》中就規定了學生隻能在飯點用餐,膳堂收餐之後就不允許進食了。


    “說就說嘛,左右這些飯菜沒人吃,最後放壞了也是浪費,祝哥你不是跟我說過浪費糧食是最可恥的行為嗎?”


    曾笑然不以為意,並未將胖管事的斥責放在心上。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畢竟這份零工得來不易,行事還是得多看看你們管事的眼色,可別讓人針對了。”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曾笑然往竹筐中裝碗筷,隨意一撇卻看見了祝新年放在桌上的竹簡。


    “這書裏麵……是講修真的嗎?”


    他十分好奇,趕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脂,捧起那份竹簡看了起來。


    因為家境貧寒,曾笑然沒上過幾天私塾,竹簡上大部分的字他都看不懂,想要理解其中深意便更是無從談起了。


    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竹簡,在裴少橋好奇的目光中羞赧地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我……認識的字少……”


    “哦。”


    裴少橋不以為意道:“沒關係啊,以後你下了工就過來嘛,我們教你認啊。”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跟著你們一起學習嗎?!”


    曾笑然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沒有靈核,卻又一直對修真之術十分感興趣,雖然他真正能入修真之門的概率為零,但他並不想就此放棄。


    想要修真,肯定要先學會識字的,不然那浩如煙海的修真古籍可沒人有空慢慢解釋給他聽。


    “當然了,習字而已,費不了多大功夫。”


    裴少橋在床上滾了一圈,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了蠶蛹,隻露出一個頭來,咧嘴笑道:“要是你每次來的時候都能帶點吃的就好了。”


    “我看你就是想找個免費送飯的冤大頭吧?”


    祝新年立刻道:“曾笑然你別聽他的,你就空著手來,他要是不好好教,你以後就往他飯裏下瀉藥!”


    裴少橋長嘶一聲,驚恐罵道:“畜生啊……”


    祝新年立刻拉起被子捂住他的嘴,沒想到曾笑然竟然答應了裴少橋的要求。


    “沒關係啊,一點吃食而已,左右也不是我花錢,從膳堂直接拿就好了。”


    “剛說了讓你謹慎做工,怎麽轉頭就忘了?”


    曾笑然收拾好了碗筷,笑道:“我記著呢,放心吧,不會讓人發現的。”


    他拎起竹筐往外走去,看背影倒是胖了些,不再是前兩個月那風一吹就能刮倒的模樣。


    “哎,對了,還沒問過你父母安頓好了沒有?”


    祝新年趕緊追問,曾笑然在房門口迴頭,道:“安頓好了,就埋在太平川往清河鎮方向的山腳下,爹娘還能遠遠看著咱們家鄉呢。”


    “那就好,起碼一家人都在太平川,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尋個時間你帶我去祭拜一下吧。”


    “過段時間吧,你們不是馬上要開課了嗎?我聽膳堂的人說機甲班課業很繁重的,你們多注意休息啊。”


    曾笑然笑著揮揮手,拎著竹筐下樓去了。


    祝新年將桌上的竹簡收起來放在了自己床頭,迴頭一看裴少橋已經睡著了。


    俗話說能吃能睡、沒心沒肺,這亂世中有幾人能如裴少橋睡得這般安穩?他倒也真是個有福之人。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大部分受傷的學生都差不多恢複如初了,推遲了十天的機甲班和偃術班的課程終於正式開課。


    天工學院中每個班都有自己的山頭和課室,機甲班新生上課的地方在元一峰鐵甲閣。


    這是一座由銅牆鐵壁一體澆築而成的閣樓,在陽光下泛著黃銅色的光芒。


    負責帶領新生修真入門的便是莊夫子,他拎了一條戒鞭走進鐵甲閣中,二話不說將所有學生趕到了閣樓外的平台上。


    “不是該上課了嗎?咱們出來做什麽?”


    此時剛過卯時,太陽也才剛從山尖冒頭,山頂上涼風陣陣,不少女同學已經開始抱著胳膊發抖了。


    “所有人各自尋個平坦的地方,原地坐下,如為師這樣雙腿交疊,雙手捏訣擱於膝上。”


    莊夫子看了一眼怔愣的學生們,提高音量道:“趕緊!動作遲緩者罰三戒鞭!”


    學生們趕緊席地而坐,也不顧地上有沒有露水泥土,立刻按照莊夫子的演示擺好了動作。


    “今日,為師便要教你們修真入門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練氣!”


    莊夫子闔眼,雙手在身前環繞一個大周天,而後懸於胸腔之前,隻見他指尖有緋紅色的光芒亮起,明亮地如同一簇火焰。


    是炎屬相。


    “天地之間,靈氣無處不在,爾等俱是擁有靈核的非凡之人,現在便跟隨為師一起,從天地中感受靈氣的存在,並捕捉靈氣歸納己身。”


    靈氣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說它真的存在吧,確實天地萬物皆有靈氣,但要說它不存在吧,又確實看不見摸不著。


    許多天資聰穎的學生通過莊夫子的一次指導,就已經能感受到周身有一絲靈氣躍動,這令他們十分驚喜,並嚐試著將匯聚而來的靈氣吸納進身體之中。


    與之對應的,是更多一臉茫然的學生,他們根本聽不懂莊夫子在說什麽,隻是照貓畫虎學著轉動胳膊,可胳膊都掄出火星子了,也沒感受出靈氣在哪。


    沒錯,裴少橋就是這樣的學生。


    他自己瞎鼓搗了一會,除了感覺筋骨活動開了之外,並沒有其他感受,可偏頭一看,身邊的祝新年竟然已經有模有樣開始闔眼練氣了。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厲害?會顯得我很沒用啊。”


    裴少橋掩著嘴唇低聲道:“快教教我啊!這該死的靈氣到底要怎麽才肯到我身體裏來啊?”


    祝新年並沒有迴答他,因為此時的祝新年已經進入了自我境界,他雙手捏訣聚於胸前,全身感官被無限放大,周身每一根汗毛都能感受到天地中靈氣的流動。


    他發現靈氣更喜歡往強者身邊聚集,除了他的先天甲魂之外,機甲班還有幾個靈核強大的新生身邊也聚滿了靈氣,隻是大家吸收轉化的速度各有快慢罷了。


    祝新年是機甲班新生中匯聚靈力最多的那一個,他就像是一根立在元一峰頂的標杆,所有匯聚而來的靈氣首先就飛到了他身邊。


    所謂“強則強、弱則亡”的道理放在修真者身上也是一樣適用,越是強大的人越能占據世間最優秀的資源,而搶奪靈氣便是修真者相互競爭的第一步。


    莊夫子坐在高處注視著新生們練氣,見祝新年修習起來遊刃有餘,於是輕輕點頭,以示讚賞。


    如此令人欣慰的一幕卻偏有人搗亂,隻見裴少橋整個人都快倒到祝新年那邊去了,不停小聲喊他。


    “喂!說話啊!你可別告訴我這才第一課你就入道了,還能魂遊天外聽不見凡塵俗語嗎?”


    祝新年確實沒有聽見裴少橋說話,但莊夫子卻聽見了,他拎著戒鞭起身,走到裴少橋身邊,蹙眉道:“把為師剛才示範的動作再做一遍。”


    裴少橋後背冷汗都下來了,他承認剛才莊夫子做示範的時候他打了一會瞌睡,誰知道醒過來之後就聽不懂課了呢?


    被莊夫子盯著,他隻能硬著頭皮揮舞手臂繞了個大周天,旋即被一戒鞭毫不留情抽到了背上。


    “為師是這麽教的嗎?!你難道沒發現自己捏訣的手勢都做錯了嗎?!”


    裴少橋趕緊歪頭一看,發現自己跟其他同學的手勢還真不一樣。


    他趕緊更改手勢再度起勢,這一次倒真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如同微風一般的靈氣纏繞在他指尖。


    “有了有了!我感受到靈氣了!”


    他一喊,好不容易匯聚的靈力登時就散掉了,同時遭殃的還有旁邊幾個同學,大家小心翼翼捧著的靈氣全都被他嚎散了。


    莊夫子眼一橫,又是一戒鞭抽了下來。


    “嗷!”


    “自行把剛才的動作重複三百次,午膳之前要是還不能將靈氣歸於己身的話,就不要去膳堂吃飯了!”


    莊夫子環視周圍一圈,逐個教訓道:“盯著為師就能看出靈氣來嗎?!你們幾個跟他一樣,要是練不好,也不用吃飯了!”


    一時間,鐵甲閣外的空地上全是滿臉痛苦的學生,此時天分的重要性便突顯了出來。


    難怪天工學院寧可派人冒著灰雪到全國各個郡縣進行屬相測試,也不肯接受靈核微弱的人入學。


    修真界講究天分,許多平民百姓都覺得這隻是貴族世家拒絕窮苦百姓入學的借口而已,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天分不夠的人確實很難理解修真界的深奧道理,甚至很有可能連修真第一課都學不下去,那樣即使浪費一輩子的光陰學個入門,又有何用處呢?


    好在裴少橋並不是天資愚鈍之人,他不僅很聰明,而且還是罕見的水屬相,其實比一般的學生更適合修真。


    隻是他太懶了,而且毫無危機感,這與他優渥的家境有極大的關係。


    機甲班並不是每一個學生離開學院之後都能去到兵甲部任職,兵甲部也會精挑細選最優秀的學生。


    所以大家都想好好修習,爭取日後能被兵甲部選上,不說俸祿如何,至少光宗耀祖。


    可裴少橋的家族已經足夠光耀了,就算他日後一飛衝天成為了兵甲部的長官,與他家三公九卿、世襲貴族的家世比起來依然算不得什麽。


    人雖然是懶了些,性子又傲慢,但他至少怕挨打,也怕挨餓,總而言之就是受不得一點苦、遭不得一點罪。


    為了不挨夫子的戒鞭,也為了自己的中飯著想,裴少橋終於認真了起來。


    他先仔細觀察了幾遍祝新年的動作,然後自己模仿起來,當他沉下心來的時候,那傲人的天分終於發揮了作用。


    天地之間靈氣匯聚而來,在他身邊盤旋縈繞,最終隨著他調動靈核,吞吐納氣,那些遊蕩在外的靈氣逐漸被他一一收入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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