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就是用這種方式,將範霍兩家的子侄安排到漢軍當中,進而掌握漢軍的。


    幸好,劉氏天命未改,漢軍將士仍然更信“天子詔令”,才沒有讓其作亂得手。


    在原來的曆史線上,到了後漢末年,西園八校尉和地方州牧雖然隻有統兵權,但調動軍隊哪裏還要虎符呢?


    上個月對朝堂進行改革時,劉賀將大司馬變成了司馬,降低此官的地位,杜絕“司馬”奪取軍權的可能性。


    如今,劉賀推行募兵製,軍中募兵的數量會越來越多,兵卒軍校從軍的時間也會變長。


    這樣一來,直接統兵的校尉就更容易積累威望,將兵卒變成自己的私兵部曲。


    劉賀的威望處於上升期,無論校尉還是各號將軍,威望都不及他。


    但是日後,隨著君主更迭,年輕的君主難免遇到資深的將帥校尉,軍權很有可能就會旁落。


    為了讓君臣都有一個“好下場”,劉賀要給漢軍加上第二把鎖,那就是要將漢軍成不同的體係。


    避免少數人就能掌握所有的漢軍。


    這一點,大漢曆代先帝,已經給劉賀鋪好了一條路。


    而孝武皇帝更是將此事做到了極致:將漢軍主力分為互不隸屬的數支部隊。


    例如,三輔地區的漢主力就分為了南軍、北軍和巡城亭卒。


    其中,南軍又分為兵衛、期門郎、羽林郎和車騎都尉;北軍則分為八校尉;執金吾還要統轄數千巡城亭卒。


    這三支軍隊互不隸屬,戍守區域和作戰任務也各不相同。


    通過這種“分而治之”的措施,可以避免漢軍“沆瀣一氣”的可能性。


    巫蠱之亂中,戾太子劉據在衛皇後的協助之下,也隻能調動部分的兵衛,其餘南軍和北軍仍然隻看虎符。


    在去年的霍亂中,霍光執掌中樞十幾年,也隻是掌握了一部分北軍和南軍,這也讓劉賀在危急關頭得以翻盤。


    將漢軍切得細碎一些,並且讓各部互相監視掣肘,這就是劉賀今日要打造的第二把枷鎖。


    “去年霍亂,南軍和北軍受損最為嚴重,想要立刻恢複舊製,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不如打亂編製,保留軍名,重新編校新軍,反而可以有一番新的氣象。”


    劉賀終於是“圖窮匕見”,談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張安世等人聽完之後,就繼續往後翻看《武備會要》,很快就找到了“漢軍編製”一欄。


    在天子的解釋之下,他們慢慢地往下往後讀去。


    “從今日之後,漢軍分為衛戍軍和出征軍。”


    “衛戍軍主防禦戍守,各城的巡城亭卒、各宮殿的兵衛、各衙署的門亭卒均歸入此類。”


    “出征軍主野戰攻伐,南軍、北軍、各地郡國兵及邊郡隧卒,均屬於此類。”


    “各地郡國兵和邊郡隧卒的人數維持久製不變,大郡兵眾,小郡兵寡,按需分配。”


    “南軍包括羽林郎、期門郎、昌邑郎和車騎都尉四軍,每軍分左中右三校尉,總共就是十二校尉。”


    “北軍也從原來的八校尉增加到十二校尉。”


    “如此一來,南軍和北軍各有三萬人,實力相當,可以形成製衡。”


    “兩軍合在一起,有六萬精銳,也可以應付用兵需要了。”


    “若是戰事緊急,再調郡國兵充實,有募兵為基幹,也可以迅速擴充,應對不虞也綽綽有餘。”


    經過劉賀這樣一調整,原本實力更強的南軍被削弱了一些,兩軍也就更為平衡了。


    任何一方的校尉聚集作亂,另一方都可以與之其形成對峙。


    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南軍和北軍一起勾連串通謀逆的情況。


    但是想讓二十四個校尉擰成一股繩,難度實在太大了。真到了那一日,大漢的氣數也就走到盡頭了。


    “為防止校尉將所部人馬變為私兵部曲,所有校尉五年一輪換。”


    “校尉頭五年在南軍任校尉,那後五年必須到地方任都尉,再過五年方可再輪換迴南軍。”


    “君侯若是升為校尉,亦不可在本營任職,必須與他人進行輪換。”


    ……


    劉賀帶著眾大學士一條一條地往下細讀,整整十條規定,全部是用來地方校尉剩根軍營的。


    這《校尉輪換法》的繁瑣程度已經超過拔擢地方官要遵循的《三互法》了。


    不過張安世等人倒也沒有覺得天子在小題大做。


    身為臣子,他們也不想大漢出現一個專擅軍權的權臣,這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威脅。


    就像幾個月之前,不僅天子擔心亂兵攻破長安城,他們也同樣擔心。


    一個多時辰之後,“漢軍編製”這一項終於是講完了,張安世等人基本上領會了天子的意圖。


    尤其是韓增和趙充國,他們聽得格外認真。


    作為日後要領兵的將帥,他們必須對此了若指掌,否則不僅領不好兵,更可能觸碰到天子的禁忌。


    “出兵之時,朕會相機選用將領出來領兵,具體謀劃出征作戰之事。”


    “各將軍雖然不可像從前那樣開衙,但是可以在府中聘用三十人以下的門下吏作為幕僚,以備使用。”


    “諾!”趙充國和韓增連忙應答了下來。


    緊接著,就進入到了漢軍改製的第三部分——“漢軍軍械”。


    劉賀對漢軍的裝備進行了部分的升級。


    兵刃全部改用百煉鋼鍛造,騎兵配馬鞍、馬蹬和馬蹄鐵,步卒騎兵配備裝配火藥的火箭,使用新的操練典章……


    當午時的報時鍾聲傳來的時候,一本《武備會要》才被劉賀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接下來的流程就很簡單了,先由內閣將今日議定的事情形成詔令,然後再分頭發到司馬府、大司農、少府和水衡都尉等相關的府衙去執行。


    一套流程,自有成製。


    “諸位愛卿要盡快參透《武備會要》,然後再一項一項地推進,朕希望九月的這一仗,是對匈奴的最後一仗。”


    “諾!”


    看著眾人齊聲應答,劉賀非常滿意。


    甚至可以說是誌得意滿。


    槍杆子裏出政權,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


    一旦漢軍完成改製,那麽軍中舊有的關係網會被徹底打破,到時候劉賀將會獲得一支戰力極強的漢軍。


    屆時,更激烈的新政才能得以推行。


    ……


    隨著漢軍改製的消息傳出去,許多人的生活隨之發生了改變。


    長安城北城郭,平安裏甲字閭。


    鹹亨酒肆的二掌櫃張三正拎著一隻烤鴨,心事重重地朝前走著。


    他心中掛念著事情,嘴上更念念有詞,似乎在思考待會見到關二時要如何開口。


    這烤鴨是開春之後在長安城裏流行起來的吃食,據說也是從宮裏傳出來的。


    烤鴨的做法非常複雜,甚至還要用磚石砌一個豎著的大爐子,專門烤製。


    爐子砌好之後,這鴨子也不是隨隨便便放進去就能燒的,要先用各種香料醃漬入味,然後再放到爐子裏烘烤。


    就連那烤鴨子的木炭都是用梨樹的樹幹燒成的,據說用這種果木炭來烤,才能讓烤鴨帶上果木的香味。


    不僅烤鴨的過程極複雜,吃烤鴨的方式也大有講究,要用一種極薄的餅將鴨肉、小蔥和黃瓜條卷起來,蘸著醬吃。


    如此特別的鴨子,價格自然不菲,一隻就要賣到百錢以上,這價格夠買上一斛的粟米了。


    鴨子很貴,但是好事者卻趨之若鶩,長安城的百姓,都以家宴酒席上可以吃上烤鴨為榮。


    因為烹飪工藝繁瑣,不是尋常小店可以隨便做出來的,如今長安城裏隻開了一家烤鴨肆。


    開這家飯肆的人也是天子從昌邑國帶來長安城的舊人——正是張老嫗和她的幼子黑夫。


    天子仁慈,不僅給了他們菜方,還給他們的飯肆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名曰“全聚德”。


    長安城百姓不知這三個字的意思和分量,卻不約而同地誇這名字起得好,更羨慕黑夫一家交了好運。


    吃全聚德的烤鴨,喝鹹亨酒肆的宣酒,讀天子的《聖訓正經》,這三件事情已經成了長安城“三趣”。


    張三雖然是鹹亨酒肆的二掌櫃,每個月的進項要高過尋常人家。


    但是因為自幼節儉慣了,這烤鴨是極少買的,頂多買一隻其他飯肆的燒雞解解饞了事。


    今日,他破天荒地買上這樣一隻,自然是拿來做登門拜訪的見麵禮的。


    張三低著頭在巷道中走著,心裏麵想著那煩心事,更是一言不發。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幾條鼻子靈敏的細犬,正跟在他的身後,對著那烤鴨躍躍欲試。


    行到一處偏僻的拐角時,這幾條細犬終於忍不住了,嗥叫著撲了上去,準備搶奪那烤鴨。


    幸虧張三最後迴過神來了,在這千鈞一發織機,猛地將那烤鴨一提,讓細犬撲了一個空。


    本就心情不悅的張三朝勃然大怒,狠狠地對著那群細犬咒罵了好幾句。


    一時還覺得不夠解氣,又從地上撿起幾塊碎瓦當,朝那群不知死活的細犬扔過去。


    待所有的細犬全部夾著尾巴逃走之後,他才罵罵咧咧地繼續往前走。


    不多時,張三就來到了老兄弟關二住的巷子。


    還沒等他走過去,就看到關二的宅院門口圍滿了人,臉上盡是看熱鬧時才有的幸災樂禍。


    間或還能聽見吵鬧聲和咒罵聲從宅院裏傳來。


    張三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一路小跑過去,硬生生在人群中擠開一條縫,來到了前院。


    他一看到院中的情景,心中就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鐵塔一般的關二滿臉通紅地站在屋簷下,顫抖的手中還提著一根杯口粗的棍子,一看就是剛剛發過飆。


    關家大娘和那兩個生得同樣高大健碩的關家女兒癱跪在一邊,應該剛剛哭鬧過,此時臉頰上還有淚痕。


    關二那十七歲的獨子關曠則昂著頭戳在院中,攥著拳頭一言不發,臉上有五指紅印,顯然已經被打過。


    關家和張家不同,張家有三個兒子,而關家隻有這一個獨子。


    雖然關二不至於溺愛關曠,但絕對非常看重。


    張三和關二相識幾十年,是看著關曠長成的,還未見關二打過關曠。


    今日如此反常,想必一定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關二哥,今日這又是什麽迴事,何至於動手嘛?”張三來到關二麵前問道。


    “還不是這天殺的豎子,非要將我氣死不可!”關二忿忿地說道。


    “關曠,你又做了什麽混賬事,將你的老父氣成這副模樣,還不快快下跪請罪!?”


    張三又急匆匆地走到關曠麵前,扯了扯對方的衣袖,半真半假地嗬斥道。


    “我隻是要去從軍而已,哪裏有什麽錯,為何要請罪!?”關曠分毫不讓地說道,把頭還昂得更高了一些。


    “你看看伱看看,這豎子簡直不孝,不打死還留著做甚!”關二怒道,舉著棍子作勢要衝過來,張三連忙從中攔住。


    圍在院門處那些閑人鄰裏看到院中再起波瀾,頓時又精神了起來,笑嘻嘻地對著院中的關家人指指點點。


    “關二哥,消消氣消消氣,人多眼雜,莫要因為這豎子丟了顏麵!”張三擋著關二小聲勸說道。


    “關曠,還不扶你的老母到後院去,真想氣死你的老母不成!”張三又轉向關曠不停地使眼色。


    終於,關曠抹了一把已經半幹了的眼淚和鼻涕,就準備和兩個姐姐扶自己的老母到後院去暫避。


    張三將烤鴨和食盒遞給了關家兩個女兒,而後又來到了宅院門口,拱手把那些看熱鬧的人勸走。


    直到那薄薄的院門關上之後,張三才半扯半拉地把關二拽迴了正堂,坐在了榻上。


    “二哥,關家三代單傳,如今就關曠這一個獨苗,你難不成真要將他打死不成?”張三反客為主,給關二倒了一杯茶。


    沒有了外人看熱鬧,關二的脾氣終於也收了迴去,他歎了一口氣,將涼茶一飲而盡。


    “唉,你當我舍得這樣打他?可這豎子非要去投軍,豈不是要去送死?死在匈奴人馬下,不如死在我的手裏!”


    關二說到此處,狠狠地將手中的棍子扔到了地麵上,木棍反彈了好幾下,才非常不甘心地向門口的方向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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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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