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酒氣並不重。


    淡淡的。


    隻剩寥寥的一點兒。


    江稚喝的也不多,至少此刻腦子還很清醒,她不想迴答他,哪怕是最正常的交談也不想有。


    電梯門開。


    她率先走了出去。


    男人腿長,邁開長腿走的一步頂她的兩步,不用刻意追,也很快就跟上了她。


    江稚被纏的有些煩了。


    睜著眼睛說瞎話:“沒喝。”


    沈律言抿了抿唇,聽著她隨便敷衍的謊話,也沒有戳破。


    她來的時候開了舅舅的車,既然喝了酒,就得叫代駕,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遲遲叫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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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僥幸有人接了單,也很快就選擇了取消。


    沈律言掃了眼她的手機屏幕,她低著頭,苦惱的時候還是像以前那樣,下意識就蹙起了眉頭。


    男人又漫不經心地問:“你開了車?”


    和她偶爾冒出來的怒氣相比較,好像他永遠都是那個氣定神閑的人,怎麽都能做到波瀾不驚。


    幾次情緒失控,都像是她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像是一場夢。


    江稚默而不答。


    沈律言並不介懷,逐漸已經適應了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態度,稍稍想一想,也猜到了她多半開了她舅舅的車。


    傅景初的車,也不會是什麽破爛。


    不是沒有代駕接單,而是代駕不敢接。


    “你舅舅的車不便宜,上百萬的車沒幾個人願意冒險。”


    “我送你。”


    江稚關掉手機,重新抬起頭,“不用。”


    她說:“我打車。”


    沈律言一把撈住她的手腕,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正要將人帶走。


    她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這個電話來的實在不是時候。


    江稚接起電話,聽見那頭的聲音,原本冷冰冰的神色都變得柔和了起來,“媽媽快迴來了。”


    “迴來就給你講故事。”


    “說話算話,不騙小孩兒。”


    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看見她的笑容。


    緊繃的整個人都柔軟了幾分,不知不覺放下了豎起來的武器,放下了鋒利的刺。


    電話很快就結束。


    沈律言還攥著她的手腕沒鬆開,不敢太用力,不過他幾乎也是用拖拽的力道把人帶到了自己的車裏。


    換了輛車,上車後就打開了升降板,有意擋住了司機的視線,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車內寬敞,似乎還聞得到淡淡的檀香。


    這輛車大概也是價值不菲的。


    哪怕停在路邊也不會有人靠近。


    “啪”的一聲。


    車門上了鎖。


    落鎖聲音清晰,一點兒都不怕被她知曉。


    沈律言鬆開了她的手腕,她往車門的方向靠了靠,擺出了恨不得離他幾百米遠的架勢。


    江稚已經準備好了迎接沈律言冷嘲熱諷般的惡言惡語。


    他對她從來就不會口下留情。


    傲骨是比鋼筋還要難以打破的存在。


    要他彎腰,實在太難。


    等了半晌,男人扯了扯唇角,說的話帶著幾分嘲諷,“他還挺黏你的。”


    這個孩子有點太過粘人了。


    見了兩迴,沈律言也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多半是在他母親麵前裝出來的乖巧。


    江稚不理他,他也不覺得自己在唱獨角戲。


    “他是一直都這麽粘人嗎?”


    “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是他父親。”


    “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養的。”


    “你想要讓我負起生父的責任嗎?我當然是很願意的。”沈律言從容不迫的,漫不經心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變了幾分味道,怎麽聽都像是有深意,“你知道的,我沒有不想撫養他。”


    江稚忍了忍,平靜了片刻才沒有發作。


    沈律言現在也是真的不想再惹她生氣,但是他發現自己的容忍是有條件的。


    他可以退讓。


    前提是她不離開。


    “前幾天我和你說的事情,你有考慮嗎?”


    “什麽事?離婚嗎?我不考慮。”


    江稚轉過頭來,對上男人烏黑的眼眸,“我已經離異過一次了,不想再離異,而且我和他感情很好。”


    沈律言望著她的臉,白皙精致,小小的仿佛隻有他手掌的大小,她說這些話時,卻透著無法打破的堅韌。


    他好像一個硬要拆散恩愛夫妻姻緣的惡徒。


    麵目醜陋,可惡可憎。


    他在她眼中大概是窮兇極惡,罪該萬死的。


    盡管沈律言的麵色看起來很平常,眼神淡淡,心裏卻遠不如表麵這般風平浪靜,像被掐住了喉管那麽的窒息。


    從前他總是忍不住對她說一些難聽的話。


    那些滿腔憤懣的字字句句。


    都是自己不被她愛著時的怨恨、深深的不甘。


    說來說去。


    那麽多借口。


    到最後其實隻是因為他覺得她不愛他。


    他覺得自己被傷害了,就一定要互相傷害過去。


    他愚蠢、扭曲、病態、偏執,怨懟她總是要給別人溫柔。


    傷人的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就是徹底的覆水難收。


    五年的時間,足夠沈律言長個教訓。


    哪怕他現在像個被狠狠踩到了痛腳的人,也能夠保持冷靜,“你想喪偶嗎?”


    冷不丁冒出來的幾個字把江稚給氣的都沒話說。


    沈律言蹙眉,“抱歉,我隻是說說。”


    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其實沒什麽資格要求她做什麽。


    江稚已經看穿了他三番五次發作的借口,不過是孩子的撫養權,她掐緊了手指,“我和律師談過了,你每周都有一次探視孩子的機會,我不攔你。”


    外麵下了雨。


    雨珠劈裏啪啦砸在窗麵。


    陣陣的雷聲砸下來,聲勢浩大。


    沈律言似乎妥協了,低低嗯了聲。


    車也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江稚看見四周熟悉的環境。


    “先生,到了。”


    他隱在暗處,五官漂亮,表情模糊,淡淡應了聲。


    車鎖也響了一聲。


    江稚聽見解鎖聲,推開門就要下車,忽然又被人握住手腕,他遞給了她一把雨傘。


    他垂著眸,臉上似乎也都是落下來的雨。


    “下雨了。”


    “謝謝。”


    她打開傘,身影很快消失在這個雨夜裏。


    沈律言降下車窗,斜風落雨砸了進來,他伸出手,接住了潮濕的雨水。


    望著濃稠的夜色,又低聲喃喃自語:“下雨了。”


    她寧願容忍著他去接近她最在乎的孩子,也不願意再給他靠近她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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