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早朝,徹底解決了秦王和太子之間幾乎到了腥風血雨的爭鬥,也同時把長安城,或者說整個大業王朝最大的勢力連根拔起,丟去了東都洛陽。


    皇帝真的快刀斬亂麻,解決了這件事?!


    直到退朝後,還有許多人迴不過神。


    而其中神情最為黯然的,自然就是之前站在秦王這一邊的部分官員們,他們一個個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原本看著秦王大勝歸來,如同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般的盛景,讓他們都以為朝堂的局勢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沒想到,幾番過招下來,秦王居然一夕之間就被丟出了王朝的中心。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押寶押錯了。


    他們都失敗了。


    這一邊愁雲慘淡,而另一邊則是在震驚中漸漸迴過神來後,全都歡欣鼓舞起來。


    尤其是走在人群中央,被一群官員簇擁著的虞定興和蘇長鯨,這些人一個個喜氣洋洋,腳步輕快,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還是習慣性地壓得很低,可語氣中已經洋溢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還得是皇帝陛下出手啊!”


    “是啊,隻有陛下的雷霆手段,才能收拾得了這個局麵。”


    “現在可好了,咱們總算不用再受——那邊的鳥氣了。”


    虞定興聞言停下腳步迴頭看了一眼,那僅剩一隻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不悅和倨傲:“什麽受氣?我們受過誰的鳥氣?”


    那說話的人立刻點頭哈腰,連連賠笑:“是是,下官說錯了。”


    虞定興道:“還在宮裏,要謹言慎行。”


    說完便繼續往前走去,那幾個官員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隻能小心翼翼的後退了幾步,不緊不慢的跟著,唯有蘇長鯨緊跟在虞定興的身邊,一直到走下了兩儀殿他們才停下腳步,迴頭一看,後麵不遠處,一個孑然一身的清瘦身影緩緩走了下來。


    正是太子宇文愆。


    照理說,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更多才是,可自從秦王從洛陽大勝歸來後,宇文愆對朝堂上的事就淡漠了許多,不論是秦王府的人大肆封賞,還是十二衛擴充,這些幾乎傾軋得太子府喘不過氣來的舉動在他看來似乎都無足輕重,哪怕周圍的人一個個已經焦頭爛額,可他這個本該置身於風暴中心的人反倒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漸漸的,大家也不敢輕易去打擾他的“清修”,許多事情也隻好去跟宇文呈和虞定興,甚至太子妃商議。


    不過今天,卻有一個身影慢慢的走向他。


    宇文愆像是察覺到了那個強大的氣息的靠近,他也停下了腳步,隻一側身,就對上了一雙明珠般熠熠生輝的眼睛。


    蕭元邃對著他拱手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宇文愆半透明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說道:“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麵。”


    “是,一直未曾得見太子真顏。”


    “我是什麽樣,不重要。”


    聽到這話,蕭元邃的眉毛微微一挑,像是有些意外對方會這麽說話,再抬頭看了看這位大盛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和他清淨無爭,仿佛雲霧所幻的眼眸,蕭元邃微笑著說道:“可在下對太子殿下,還是聞名已久的。”


    “哦……”


    宇文愆又垂眸想了想,然後說道:“我的樣子,讓你意外嗎?”


    “意外,也不意外。”


    “怎麽說。”


    “太子,不當如此;可宇文愆,當如此。”


    他的話音剛落,宇文愆還沒說什麽,緊跟著走上來的宇文呈立刻輕聲嗬斥:“大膽,怎敢直唿太子名諱!”


    蕭元邃立刻低下頭去。


    可宇文愆那雙半透明的眼眸中卻並沒有露出被冒犯的怒意,眼神反倒比剛剛對上他那精光外露的眼睛更凝重了幾分,再一次打量了一番蕭元邃後,他淡淡一笑道:“也難怪,你能是我二弟的對手了。”


    宇文呈立刻道:“皇兄——”


    宇文愆道:“有什麽事,迴去再說。蕭元邃,你既然是父皇冊封的東宮洗馬,也來吧。”


    蕭元邃道:“是。”


    於是,一眾從大殿內走出的官員分做幾批,有些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有些則是目不斜視孤身獨行,還有些則是群英匯聚,一齊往宮外走去。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這裏也已經擠滿了前來迎接下朝官員們的馬車。


    守在宮門最前方的兩輛正是太子府和秦王府的馬車,兩輛車並駕幾乎就阻塞了整個大道,太子的馬車是五輅車,而秦王府的馬車隻能是駟馬車,雖然形製有所不同,可秦王府的馬車也並不比五輅車小,寬大華麗,透著一股不可撼動的威嚴。


    似乎是聽到了前方下朝的官員們的腳步聲,秦王府的馬車內,一隻白玉般的手輕輕撩起簾子,簾子後露出了一張端莊清麗的臉。


    是秦王妃商如意。


    她看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如炬,立刻便搜索到了一個已經有些陌生,卻並不出人意料的身影,正是跟在太子身邊的蕭元邃。


    蕭元邃也一眼就看到了她。


    這一刻,他從容鎮定的腳步也不由自主的遲滯了一下,宇文愆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轉頭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向前方,仿佛明白了什麽。


    下一刻,商如意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齊王的生辰一過,她也再沒有了那天那般濃妝豔抹的打扮,隻一件鵝黃色上襦,下身是一條翡翠流光綺雲裙,雖不華貴,卻襯得她肌膚雪白,明眸皓齒,在炎炎夏日悶熱的天氣裏,好像吹來了一陣涼風。


    蕭元邃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就低下頭去。


    商如意反倒微笑著迎上來,對著宇文愆行了個禮:“拜見太子殿下。”


    宇文愆的目光掃過她的發髻,淡淡道:“弟妹怎麽在這裏。”


    “我是來接秦王下朝的。”


    “弟妹和二弟夫妻情深,真是讓人羨慕。”


    “太子說笑了。”


    若是外人,不知曉他們過往的齟齬,聽到這一番對話或許還覺得這是一對和睦的大伯弟媳,可周遭路過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無不感到寒意滲骨,許多人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而站在一旁的宇文呈也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誰不知道,他們是想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人?


    甚至,宇文呈感覺得出來,相比起跟他們爭權奪勢的宇文曄,商如意對他們的敵意要更深一些,畢竟當初是她率先悔婚,之後又因為元乾差點中毒的事而逼死了韓予慧,這樣也徹底惹惱了宇文愆。如果說現在的宇文曄可能還會聽從皇帝的旨意退去洛陽,不至於和他們不死不休,那商如意的心裏,大概無時無刻不想要與他們一決生死,永除後患的。


    不過,眼下這位“威風娘子”上來跟他們打招唿,目的顯然不是在與她不死不休的太子身上。


    隻見商如意笑眼彎彎,說完那幾句閑話之後,帶著溫和笑意的目光便從宇文愆的臉上移開,又禮節周到的對著宇文呈以及周圍幾個官員頷首示意,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蕭元邃的身上。


    幾乎是一瞬間,仿佛利劍出鞘一般,那含笑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而麵對皇帝,麵對太子也並不卑躬屈膝的蕭元邃卻始終頭,好像有些害怕她的目光似得,始終沒有抬起頭來迎視這個女人。


    直到商如意笑著開口:“蕭公子——哦不,現在恐怕應該稱你一聲‘蕭大人’了。”


    宇文愆微微挑眉,轉頭看向蕭元邃。


    商如意接著道:“真想不到,在虎牢關為敵之後,我們還有機會在長安,同朝為臣。”


    “……”


    “世事難料啊。”


    蕭元邃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來。


    他的臉上倒並沒有眾人猜測的懼怕退縮,反倒十分的平靜淡然,隻看了商如意一眼,立刻再次垂下眼眸,十分恭敬的說道:“王妃聰慧過人,怎會想不到?”


    商如意道:“我再是聰慧,也隻能看透世事,卻看不透人心呢。”


    蕭元邃笑道:“這世間,有幾個人能看透人心呢。”


    “是啊,”


    商如意點點頭,但目光已經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後,宇文曄正帶著沈無崢,裴行遠等一眾官員慢慢的往這邊走過來,她後退了一步,像是總結一般的說道:“人心難測。”


    “……”


    “秦王來了,我就少陪了。”


    說完又行了個禮,便從他們的身側走過,迎向了宇文曄等人。


    蕭元邃微微側過臉,卻並沒有真的轉過頭去看,隻淡然的站在遠處,聽著身後熙熙攘攘的人聲,倒是宇文呈轉過身去看著秦王那一眾人麵上凝重的神情,頗有些好笑的輕笑了一聲,道:“我們這位秦王妃,可真是位女中豪傑,不管是手上還是嘴上,向來都不吃虧的。”


    “……”


    “皇兄,下次恐怕還是得讓太子妃來才行了。”


    宇文愆神情淡淡的,沒應這話。


    雖然身後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他也沒有迴頭,一來他並不打算再跟宇文曄碰麵,二來虞定興等人還在前方等著,顯然是經過了今天這件事,眾人都要去他的太子府再行商議接下來的對策——如果宇文曄真的乖乖在十日後啟程去洛陽的話。


    於是淡然道:“走吧。”


    一眾人便跟著他往前走去,蕭元邃雖然腳步略有些滯重,但並未迴頭,很快便跟隨眾人一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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