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膳廳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雖然是大清早,外麵的太陽正自東方升起,可眾人卻都不約而同的感覺到眼前一黑,尤其是商如意,她的心跳都沉了一下。


    哪怕是早有準備,可這件事真正發生的時候,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還是重重砸到了她心上。


    果然,宇文淵果然還是要殺蕭元邃。


    之前蕭元邃被宇文呈事先帶迴長安的時候,宇文曄就預估到了這一點,尤其他們都迴到長安後,宇文淵封賞了那麽多人,卻獨獨沒有對蕭元邃做出一點處置,甚至他們連此人的麵都見不到一下,也就更肯定了,蕭元邃,成了宇文淵握在手裏的一把刀。


    而這把刀,就是針對宇文曄的。


    宇文曄這一次出戰洛陽,帶迴了十幾萬的兵馬,其中不少都是出身王崗寨的,比如薑洐和梁又楹等人;也有些是在洛陽城中跟隨過他,在洛陽城破後被俘;還有一部分則是他橫掃河北後帶迴,幾乎都在虎牢關一戰被宇文曄拿下,比如石玉心,石玉燾等人。


    雖然這些人馬都已經不屬於他了,可是,降兵的心態從古到今都是最敏感的。


    況且,是十幾萬的降兵!


    一旦宇文淵要殺蕭元邃,會造成多少人心不定,宇文曄若帶著這些人去洛陽,又會生出多大的禍端來,這簡直難以想象!


    這,幾乎是釜底抽薪之計!


    好毒啊!


    想到這裏,商如意忍不住咬了咬牙,再抬頭看向申屠泰和薑洐,果然兩人的麵色凝重,尤其薑洐眉頭緊皺成了一個疙瘩,一雙手也緊握成了拳頭。


    但他畢竟能忍,即便額頭上青筋直跳也沒說什麽,倒是一邊的申屠泰攥緊拳頭“砰”地一聲捶在了桌子上:“這怎麽行!”


    宇文曄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申屠泰。”


    “殿下!”


    申屠泰憤憤說道:“若隻是蕭元邃一個人的性命,我還是要保的,畢竟當初做過兄弟,我不能全然置他於不顧——當然,保不保得住那是另說;可這一迴,不隻是他一條性命而已了。皇帝陛下若真的殺了他,十二衛會亂成什麽樣子,難道你想不到嗎!”


    “……”


    “這種情況下你還怎麽去洛陽?就算去,那洛陽大亂也是遲早的事!”


    宇文曄沒有說話,隻是皺緊了眉頭。


    薑洐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道:“殿下,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於情於勢,都不能讓陛下殺蕭元邃!”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這幾個字也說到了商如意的心裏,她伸手撫上宇文曄的手背,沉聲道:“我陪你進宮,一起去向父皇求情吧。”


    宇文曄皺起眉頭:“你也要去?”


    看來,他也已經做好了打算。


    商如意道:“我畢竟也算是這一次洛陽之戰的功臣,好歹能賣一點麵子。再說了,我就算別的不行,好歹在父皇跟前討巧賣乖總還是可以的——可惜元乾剛好一些,否則帶著他進宮隻怕更管用。”


    宇文曄苦笑了一聲,他向來都是個很務實的人,可比起商如意還是稍遜幾分,她連自己的兒子都能“物盡其用”的。


    於是擺擺手道:“好了,倒也不用把他都帶上。”


    商議已定,他們幾個人匆匆吃過早飯,商如意稍事梳妝一番之後便立刻跟著宇文曄進了宮。


    兩人在王府門口登上馬車,離開之前,宇文曄掀起窗簾看著目送兩人的申屠泰和薑洐,道:“傳令下去,把其他人都召集到王府,不論今天進宮求情能否成功,我們迴來之後都得再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申屠泰立刻道:“是!”


    於是,馬車在車夫的一聲吆喝中絕塵而去。


    一直看著那馬車消失在長街的盡頭,申屠泰立刻轉過身,吩咐王府的人也馬上給他套馬,薑洐道:“你去哪兒?”


    申屠泰道:“秦王不是讓把其他人都叫迴來嗎?我親自去找沈無崢!”


    說到這裏,他的氣息都更沉重了幾分,道:“讓皇帝把上黨和蒲阪這兩個地方給秦王是他出的主意,現在事情鬧成這樣,他可不能置身事外!”


    薑洐看了他一眼:“七哥,他出這個主意的時候,你不是也讚成的嗎?”


    申屠泰幾乎要跳腳:“我那是沒辦法,從頭到尾,我就不讚成殿下去洛陽!現在好了,不但要去洛陽,手底下的人還都保不住,這叫什麽事啊!”


    薑洐卻並沒有像他這麽著急,隻說道:“可我覺得,以沈大人的才智,不會預料不到這個結果,他應該有應對之策才是。”


    “哼,希望如你所願。”


    申屠泰說著,正好馬也已經套好,他翻身上馬隻招唿了一聲,便立刻策馬疾行而去。


    等到他走了,薑洐傳令讓王府侍衛人分別去通知其他人,他自己則坐鎮王府,一邊等著秦王和秦王妃迴來,一邊也等著眾人。


    不一會兒,沈無崢、裴行遠、善童兒、梁又楹等人紛紛來到了王府,秦王和秦王妃還沒有迴來,眾人跟之前商議大事的時候一樣聚在了大廳內。雖然天氣炎熱,陽光明媚,可大廳內的氣氛卻如同黑雲壓頂一般,憋得人喘不過氣來,人人的臉上都淤積著陰晦的神色。


    唯一還冷靜自持,甚至坐在那裏悠閑的喝茶的,就是沈無崢了。


    申屠泰忍不住衝著他道:“沈大人,主意是你出的,事情你得解決才行!”


    一聽這話,其他人都紛紛看過來,沈無崢還沒開口,裴行遠倒是立刻說道:“唉,申屠將軍,今天說的不是皇上要殺蕭元邃的事嗎,怎麽又扯上之前的事了?”


    申屠泰道:“若不是沈無崢提出讓皇上把上黨和蒲阪兩地交給秦王,觸怒了皇上,又怎麽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


    “裴大人,你敢說皇上不是因為那兩個地方,才要殺蕭元邃嗎?”


    “這個嘛——”


    裴行遠轉了轉眼珠子,然後說道:“一碼歸一碼。”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邊的石玉心卻說道:“一碼可歸不了一碼。”


    裴行遠道:“中郎將,你怎麽也——”


    石玉心道:“申屠將軍說得沒錯,皇帝要殺蕭元邃這個舉動的確就是秦王要上黨、蒲阪兩地造成的。否則,為什麽蕭元邃被帶迴來這麽久都不殺,偏偏在秦王要了這兩個地方之後就要殺?”


    “……”


    “而且這一殺就是釜底抽薪。”


    “……”


    “蕭元邃一死,就算我能心安,我弟弟能心安,難道我們手下的人還都能高枕無憂嗎?”


    “……”


    “今天殺蕭元邃,明天又會殺誰?”


    “……”


    “這樣人人自危下去,遲早是要惹出大禍的。”


    申屠泰立刻說道:“沒錯!”


    聽到他們這麽說,饒是裴行遠巧舌如簧也開不了口,隻能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再一低頭,卻看到身邊的沈無崢仍舊老神在在的喝著他的茶,好像大堂上的爭辯全然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裴行遠也急了:“老沈,你說話呀!”


    沈無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沈無崢等人急得麵紅耳赤的樣子,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道:“現在說這些沒有用。等秦王和王妃從宮中迴來了再說吧。”


    善童兒說道:“他們沒那麽快迴來吧?”


    沈無崢卻搖搖頭,看了看外麵還未至天中的太陽,道:“放心,就快迴來了。”


    像是應驗了他的話似得,不一會兒,果然聽見外麵有人高喊“秦王迴府”,眾人紛紛起身相迎,果然看到宇文曄帶著商如意,兩個人一臉凝重的從外麵走了進來。


    一看他們的神情,就知道結果不容樂觀。


    而看到眾人齊聚這裏,宇文曄也沒有多說,擺擺手示意上前來行禮的眾人不必多禮,便帶著商如意走進去坐下,申屠泰率先問道:“殿下,如何?”


    宇文曄麵色沉沉的沒有開口,商如意說道:“皇上不肯見我們。”


    “……”


    眾人的眉頭立刻擰得更緊了。


    商如意自己的心情也沉重得要命——他們火急火燎的趕著進宮,沒想到皇帝依舊以頭風發作為由,不肯見他們,任由兩人在兩儀殿外等候許久也不露麵,後來還是玉公公悄聲示意他們不必再等,兩個人才悻悻的離開皇宮迴來。


    看來這一次,宇文淵也發了狠。


    皇帝畢竟是皇帝,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別人欺到他的頭上,哪怕這個人是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兒子也不行,皇權的至高無上,往往就是在最親近的人身上體現的。


    這一下,申屠泰也更急了,他轉頭直接朝著沈無崢道:“沈大人,這一迴你得拿出個說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帝真的殺掉蕭元邃,到那個時候十二衛大亂,且不說去不去洛陽,我們這些人能不能保住都是一說了!”


    宇文曄和商如意也都轉頭看向了沈無崢。


    隻見他默默的抬起頭來,澄明的眸子仿佛一泓沉靜的碧湖,淡淡道:“殺了蕭元邃,十二衛會大亂?”


    眾人麵麵相覷,都覺得這個問題簡直好笑。


    申屠泰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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