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盯著她雪亮的鳳眸瞧了瞧,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沉重的說道:“屬下也想過這個問題,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我們從始至終都被駱少欽騙了。刑部尚書從不是公主殿下的人,他隻是表麵順從殿下,實則一直都是駱少欽的人!”


    厙狄涵的酒似乎瞬間醒了大半,她盯著蒼鷹看了半晌,仿佛在極力思索他話中的錯漏之處,可良久之後,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暗暗壓下胸口的一腔鬱氣,不得不承認,蒼鷹是對的。


    自己當日那般不擇手段,命天隼重傷駱少欽和尹婉兮,趁機在二人體內種下兩相錯之毒,欲將他們牢牢控於股掌之中,令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如今,尹婉兮下落不明,與駱少欽分隔兩地。她空有百般手段,奈何卻無法借兩相錯之力施展。


    她曾苦心謀劃,欲滅尹家滿門,傷尹婉兮一分,便足以重傷駱少欽十分,甚至為此折了天隼。可如今才知道,原來此計早已落空,早已被駱少欽無聲無息的輕易化解。


    就連營救天隼那一夜,她自以為算盡人心,萬無一失。結果,卻還是一腳踏入了駱少欽設下的圈套……


    她一直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一切人事皆在自己掌中。可這一刹那,她才猛然清醒。原來每一次對尹婉兮的謀算,對駱少欽的逼迫,從未真正成功過,她從未有一次,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原來從始至終,駱少欽處處勝她一籌,而自己卻處處棋差一招。


    她臉上那抹緋紅的顏色褪去,麵色漸漸浮現出一絲蒼白。蒼鷹見她麵色有異,不禁開口說道:“公主殿下,切莫灰心。眼下那尹家父子身邊雖有無數暗衛相互,但隻要您一句話,蒼鷹必會為公主殿下除去這父子三人!”


    “除去?”她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思量著這兩個字。當日決心鏟除這父子三人,無非是為了傷害尹婉兮,折磨駱少欽。而現在,尹婉兮逃之夭夭,下落不明,此時除去這三人,能令尹婉兮現身嗎?


    令尹婉兮現身!她陰沉的眸光一亮,瞬間便有了決斷:“除去三人大可不必!隻需加派人手,暗中監視,務必給本宮看緊了,切勿打草驚蛇!”


    蒼鷹不解,瞧了一眼她的神色,疑惑的問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厙狄涵輕蔑的扯了扯唇角,漏出一抹冰冷的輕笑:“駱少欽如此煞費苦心,相助尹家父子脫身,又將尹婉兮安然送出南良。若你是尹婉兮,在外麵四處遊蕩,縱使海闊天空,逍遙自在,可心中,難道不會思念父兄?不會急於相見?就算忍得住暫時不見,難道不會設法與父兄聯絡?哪怕隻字片語,隻要確定彼此安好?”


    蒼鷹恍然大悟:“公主所言極是!屬下隻要盯緊尹家父子,不貿然行動。令他們確定自己是安全的,就難免心生僥幸。到時候,無論是隻字片語,還是任何蛛絲馬跡,都足以順藤摸瓜,找到尹婉兮!”


    厙狄涵滿意的點了點頭:“就這麽辦吧!掌握好分寸!倘若形勢意外生變,能抓就給本宮抓迴來。若是抓不迴來,就把首級一個不少的帶迴來,將這份大禮,送給駱少欽!”


    皇上以忠親王病重,無法帶病,需安心靜養為名,順理成章將駱少欽手中的兵權悉數收迴。如今,駱少欽整日纏綿病榻,閉門謝客。除了皇上欽點的禦醫日日登門診治,任何人都無法踏入忠親王府半步。


    駱少欽房中的床榻之下,隱藏著一條狹長幽深的密道。沿著密道走到盡頭,打開一處機關,便可見一間密室。


    密室之中設有四麵長長的烏木架子,上麵滿是各色兵器。中間一大片空地上,駱少欽身著一身墨色軟甲,手持長刀,正在專心練劍。一招一式,淩厲無比,大開大合。一柄九尺雙刃長刀在他手中,仿佛矯健的遊龍翱翔於雲端,又似威武的猛虎咆哮於山林。


    兩個時辰後,他收勢罷手,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沿著蒼白的麵頰滾滾滑落。他隻覺得身子一軟,沉重的長刀立於地上,他借著長刀支撐著身子,單膝伏在那裏,粗重的喘息著。緩了許久,才漸漸平複下來,脫下身上早已濕透的軟甲。


    柳禦醫按時來為他診脈,進門之後,見他靠在軟枕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上前說道:“王爺,老朽剛從藥鋪迴來,薑嘯和季賢兩位將軍,托老朽替他們傳句話,如今皇上想調離他們去南疆,二位將軍說,他們寧可辭官也不會離開王爺左右,請王爺放心!”


    駱少欽緩緩睜開眼睛,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說道:“皇兄不盡數翦除本王所有羽翼,必是不會安心的。請柳禦醫也替本王傳句話,命他們所有人不得抗旨,皇兄想讓他們去哪,去就是了。”


    “是!”柳禦醫應下,便想為他診脈。駱少欽卻繼續問道:“那件事可有結果了?”


    柳禦醫仿佛剛剛想起來一樣,一拍大腿,連忙答道:“正如王爺所料,皇上將兵部交給了蒙浩野,護城軍交給了忠義侯,秦鋒。但是黑金兵符,皇上卻沒有交給任何人,隻說以後再議。


    駱少欽聞言,淡淡笑了笑,果然如此。他太了解皇兄了,自從他登上了這個至尊之位,猜疑之心便與日俱增。別說同胞手足,恐怕連他自己的親生骨肉,也要忍不住存上三分疑心。


    當年太後親手賜下黑金兵符,命他統領南良兵馬。從此開始了他血戰沙場,平定山河的崢嶸歲月。可也因此,令皇兄對他的猜忌一日重於一日。


    如今他“臥病在床”,無法帶兵,不得不交出黑金兵符和手中所有的兵權。皇兄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這一日,他自然要將這塊肥肉多切幾刀。朝堂之上,不能再有權傾朝野之人。皇兄需要的是不同勢力,彼此製約,相互抗衡。


    蒙浩野和秦鋒,同定遠侯齊傲一樣,都是領兵的將才,皇兄總算還有幾分用人的眼光。至於黑金兵符,他永遠不會交給任何人。從此以後,黑金兵符就是他手中,看得見摸不著的誘餌,會令無數人為了得到它,而拚命表現自己的忠心。


    皇兄隻需手持誘餌,便可以高枕無憂。南良再也不會有得到黑金兵符的臣子,皇兄不會允許再出現一個忠親王!


    柳禦醫見他含笑不語,不解的問道:“王爺,既然結果你早有預料,為何不早做打算啊?如今皇上派了禦醫日日入府為你診脈,為了不漏出破綻,王爺不惜服下老朽秘製的火毒丸,來製造身中血引之毒,命不久矣的假象。王爺,這火毒丸雖不致命,可終是毒物。你這樣拖著不肯解毒,每日隻以微量的解藥壓製,終不是長久之計啊!王爺可知,你現在的脈象已經顯現虛證了?”


    駱少欽笑著點了點頭:“本王知道,從前穿著鎧甲操練兩個時辰,隻是鬆散鬆散筋骨,毫無疲累之感。現在隻著軟甲,練兩個時辰下來,竟也會汗流浹背,虛軟乏力了。”


    柳禦醫急道:“王爺既然都清楚,便不該如此聽之任之!若有什麽打算,火候未到,不宜行事,至少可先尋迴項師傅或者玉麵神醫。如果有這二人在,定能製出效果更逼真,還不傷身的丹丸。”


    駱少欽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凝神想了想,忽而又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快了,就快了。”


    曜山腳下。


    尹婉兮一襲紅衣,如一團火紅的烈焰一般,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成君慵懶的斜躺在一顆高大的柳樹枝葉間,微眯著眼睛,漫不經心的望著高高的樹梢上,一支火紅醒目的大蝴蝶紙鳶,隨著柔韌的柳枝翩翩舞動。望的久了,不覺出了神,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瞬來到近前。隨著一聲尖利的嘶鳴聲,一匹雪白的駿馬揚蹄騰起一陣灰塵,堪堪停在了樹下。


    尹婉兮興衝衝的跳下馬來,含笑脆聲說道:“成君!兮兒學會騎馬了!兮兒終於學會騎馬了!”


    話音剛落,隻見樹身忽然一震,高高的樹梢上,火紅的蝴蝶紙鳶應聲一顫,一個青色的身影已經抓著紙鳶,自樹梢上躍了下來,穩穩落在她麵前。


    “騎馬好玩嗎?”


    尹婉兮一雙澄澈的美眸忽閃著,眉眼彎彎,如一雙瀲灩的月牙泉,含著藏不住的笑意:“好玩!”


    成君滿眼寵溺,笑道:“兮兒若是喜歡,以後可以日日在桃花穀騎馬,高興嗎?”


    尹婉兮點了點頭:“高興!跟成君一起放風箏,一起騎馬,兮兒高興!”


    成君見她一張俏臉宜喜宜嗔,飛揚輕靈,如仙如魅。隻覺得胸中一股暖流洋洋灑灑,湧入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兮兒,你看,前麵就是桃花穀了。”


    尹婉兮轉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遠處青山環繞,流水潺潺。其間一處桃紅柳綠,如霞似錦的夢幻景致,臥於群山腹地之中,若隱若現。


    “那就是桃花穀?”


    成君點頭笑道:“正是!兮兒,以後我在哪裏,哪裏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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