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過神來以後。


    朱元璋猛然想起方才毛驤說自己隻是個錦衣衛指揮副使,於是,他疑惑地問道:“毛驤怎麽是個指揮副使?正指揮使是誰?”


    朱標輕笑道:“父皇日後就知道了。”


    見到朱標賣關子,朱元璋也不再追問。


    朱標看人的眼光,朱元璋還是相信的。


    當年,要不是朱標舉薦讓朱文正去守洪都城,與陳友諒的那場大戰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所以至於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是誰,朱標不想說,朱元璋也不再追問。


    走出皇宮之後,朱標登上儀駕。


    看向前方最前方之人問道:“孤記得,你叫朱暹?”


    朱暹受寵若驚。


    “正是標下!”


    他沒想到,朱標還能記得自己。


    自己也就是昨日剛被調來擔任東宮親衛百戶而已。


    與朱標僅僅見過一麵。


    笑問道:“你是永嘉侯朱亮祖的兒子?”


    朱暹點了點頭。


    “正是家父!”


    “你不去軍中效力,怎麽跑來東宮就做個親衛百戶?”


    東宮親衛百戶,可以說是朱標的護衛統領。


    各皇子,包括朱元璋自己的親衛,都是由大都督府任命的,不過是個象征而已。


    所以朱元璋和朱標從未在意過這些。


    今日朱標問起,朱暹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


    “迴殿下,當初陛下有旨,調各公侯府功臣子弟任大內當值,以示恩寵。”


    “韓國公也說,護衛陛下和太子殿下,乃是我淮西子弟的本分!”


    聞言,朱標裝作有些欣慰地笑道:


    “韓國公說的很對!”


    “孤要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子弟軍!”


    “日後孤的安危,可就都交給你了!”


    朱暹受寵若驚,連連說道:“謝太子殿下!標下必誓死護衛太子殿下!”


    朱標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但是等朱暹轉過身之後,眼神卻陡然淩厲了起來!


    調功臣子弟入大內當值,確實是朱元璋曾經頒下的聖諭。


    但是那些公侯何時在意過?


    說得好聽點是讓你們的兒子過來護衛皇家子弟,但其實就是讓他們入宮當質子。


    難不成還真指望一群繡花紈絝來護衛皇家子弟的安危?


    因此,那些公侯從來都沒將這件事當迴事。


    但是昨日朱標申飭完那些不法勳貴,又廢了他們的免死鐵券,這些公侯必然慌了!


    因此連夜將子弟送進大都督府,一番運作之下,調任到朱標和朱元璋身邊當值!


    其實就是在朱標和朱元璋身邊安插的眼線。


    迴到東宮之後,朱標秘密叫來毛驤。


    “孤交給你的第一個差事,秘密給孤盯好朱暹,他不管何時去了哪裏,哪怕是去如廁,你都要清楚的知道!”


    毛驤連忙沉聲道:


    “標下領命!”


    ……


    ……


    韓國公府。


    李善長從匣子中取出塵封已久的免死鐵券。


    他臉色平淡地輕笑道:


    “我這塊免死鐵券,可免死三次!”


    “也就是說,如果老夫可以肆無忌憚地犯三次罪,可你知道我為何一直謹慎小心,從不敢犯錯嗎?”


    他身後的胡惟庸搖了搖頭。


    他現在哪還有心思想這些?


    要是再這麽下去,他還真覺得自己這個丞相要做到頭了。


    先是設立內閣,如今又打壓淮西武將。


    這明顯了就是在針對自己啊。


    別看耿炳文他們對自己如此不客氣。


    其實自己也算是淮西黨的二把手。


    一把手自然是李善長。


    耿炳文他們盡管不服自己,但是自己好歹也是個丞相,在朝中的人脈和地位都不是他們能比的。


    李善長走上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啊,就是得失心太重!”


    “不就是一些權柄和一塊牌子?有什麽看不開的?”


    胡惟庸苦笑道:“恩師,這可是免死鐵券啊!”


    李善長冷笑道:“免死鐵券?”


    “有宋一朝,宋太祖還賜下過免死金牌呢!”


    他掂了掂手中的免死金牌笑道:


    “你真以為,就這麽一塊牌子,就真能免死了?”


    “能免死的,從來不是金牌,也不是一張鐵券,而是皇帝的一句話!”


    “胡惟庸,當今的天子,是自古以來,帝王心術僅次於祖龍和漢武帝的人物,不是你能鬥得過的。”


    其實李善長也明白,不是胡惟庸要和朱元璋鬥。


    而是存在了兩千多年的丞相在和皇帝鬥!


    自古以來,出過不少奸相!


    秦之趙高,漢之董卓曹操,宋之秦檜等等。


    而朱元璋又是一個極沒安全感的人。


    駕馭丞相,他自己雖然遊刃有餘。


    但是大明的後世之君,必然會有庸弱之人。


    屆時,若是出個奸相,皇帝成為臣子手中的玩物,這是朱元璋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


    如果丞相一直存在下去,就算是不會出現皇帝被臣子把控的情況,丞相一樣會成為皇帝的掣肘。


    呆立良久之後,胡惟庸這才迴過神來。


    但是李善長早已帶著免死鐵券入宮,親手將其扔進了那口鼎爐內。


    將免死鐵券扔進去之後,李善長並沒有返迴韓國公府。


    而是來到了禦書房見朱元璋。


    君臣二人寒暄之後,朱元璋問道:“善長,標兒這次處理這些公侯,你怎麽看?”


    李善長苦笑道:“臣不敢非議太子殿下!”


    朱元璋瞪眼道:“讓你說你就說!”


    李善長反問道:“上位是問跟隨您多年的李善長,還是昔年的左丞相如今的韓國公?”


    朱元璋冷笑一聲,“李善長怎麽說,韓國公又怎麽說?”


    “李善長會恭喜陛下,大明兩代雄主,未來可期!”


    “韓國公會說,讓陛下和太子殿下善待功臣。”


    朱元璋盯著這位跟隨自己最早,被自己成為當代蕭何的謀士,久久不言。


    良久之後,朱元璋這才冷笑道:“咱還記得,當年還是你李先生說,天子當與士大夫共天下。”


    “而標兒卻告訴咱,要與百姓共天下!”


    “你說,咱該信哪一句?”


    聞言,李善長瞬間驚得冷汗直流。


    “臣,不敢非議太子殿下!”


    看著伏在地山瑟瑟發抖的李善長,朱元璋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半晌過後,朱元璋悠悠開口道:


    “行了,你下去吧!”


    李善長連忙連忙告退。


    看著李善長已然佝僂的背影,朱元璋不由得迴想起當年。


    那時的李善長,也是羽扇綸巾,雖然算不上玉樹臨風,但也算是名士風流。


    那時在義軍中,盡管劉伯溫的能力再李善長之上,朱元璋依舊更加重用李善長。


    但是如今這位最早跟隨自己的謀士,也已和自己形同陌路!


    他不再是曾經的謀士李善長,自己也不再是義軍首領朱重八!


    方才李善長的話,其實也不是在點評朱標的做法。


    而是在告訴朱元璋,他李善長如今是韓國公,也是淮西黨真正的話語人!


    “當年的李先生,也跟咱背道相馳了。”


    晃了晃腦袋,朱元璋灑然笑道:


    “皇帝嘛,有哪一個不是孤家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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