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踢出去的一顆石子蹦到梁蟬鞋邊,她低頭看了眼,以為是從蔣祈樹身上掉落的東西,待看清是顆石子,她無語地笑了下。


    蔣祈樹被她唇邊一閃即逝的笑蠱惑,呆滯的表情一直沒緩過來,就像站在荒蕪的山間,輕輕一眨眼,漫山遍野開出了粉色的花。


    在他長久的凝視下,梁蟬不由得臉頰發燙,不自在地摸摸發梢,拽拽衣擺:“我今天……是不是有點奇怪?”


    蔣祈樹捏住她風衣兩邊的衣襟,輕輕一拉,將人攏進懷裏,說出的話隻有她能聽見:“哪裏奇怪,明明很漂亮,我都看傻了。”


    旁邊有晨跑迴來的女生路過,梁蟬羞赧到極點,雙手並用推開他,慌亂地說:“別磨蹭了,我們快走吧。”


    蔣祈樹看著她耳朵尖上那抹紅,悄然失笑。


    夜裏下過一場小雨,早上雨停,出了太陽,道路兩旁綠樹上的雨水被蒸幹,一股清新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裏。


    蔣祈樹開車過來的,車停在校門外的老地方,上車後,他熟練地掛擋、倒車,微微偏頭注視倒車鏡,嘴上說著:“先迴公寓一趟,我拿個東西。”


    梁蟬沒意見。


    幾分鍾後,車子駛進上次那個小區。小區坐落在學校附近,周圍的步行街吵吵嚷嚷,這裏白天夜晚卻都很安靜,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趣。


    車臨停在公寓樓前的停車位裏,沒開進地下停車場,蔣祈樹解開安全帶,微側過身問梁蟬:“你要跟我上去嗎?我找幾本我爸要的書,時間太久不記得放哪裏了,可能得找好久,你一個人待在車裏會無聊。”


    梁蟬從善如流地下車,她來過這裏,也算熟門熟路。


    電梯抵達樓層,蔣祈樹站在門前輸密碼,梁蟬下意識做了個迴避的動作,腦海裏瞬間浮現李傲然給錯門鎖密碼那件事,好奇地盯著他白皙的指尖。


    他按了幾個她非常熟悉的數字。


    梁蟬杏眼圓瞠,按捺不住地問:“你的密碼是我生日?”


    “嗯,有什麽問題嗎?”門鎖打開,蔣祈樹握住門把手推開,側身讓她先進去。


    “你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梁蟬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他,她倒是跟他講過生日那天的一些事,沒提過具體是哪天。


    “你被籃球砸暈那天,在學校醫務室裏,你填表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隨便看了眼。”其中一欄要求填寫出生年月日。


    梁蟬的問題還沒完:“你什麽時候改成我生日的?”


    “寒假裏,門鎖壞了,找安裝師傅換了把新鎖,需要重新設置密碼,我就改成你的生日了。”蔣祈樹推著她的肩膀進屋,彎腰找出一雙新拖鞋,“下次你想來可以直接過來。嫌輸密碼麻煩我一會兒把你的指紋錄進去。”


    “你不在我為什麽要來?”梁蟬換上拖鞋,接了句話。


    蔣祈樹手撐在玄關壁櫃的上緣,歪頭盯住她,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的笑:“你的意思是我來你就來?”


    梁蟬生動地鼓起眼瞪他,能不能別曲解她的話?她是想說進入一棟房子的前提是這棟房子的主人在場,不是說隻要主人在她就一定進來。


    蔣祈樹不逗她了,去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橙汁,習慣性瞄了眼生產日期和保質期。距離過期還有三個月,可以喝。


    他很少住這邊,平時圖方便都住學校宿舍,偶爾有事耽誤迴不去學校,或者有聚會的晚上,會在這裏歇一晚。


    蔣祈樹擰開瓶蓋,惡作劇般往梁蟬的臉頰上貼了一下,見她被冰得縮了縮脖子,然後笑著把橙汁遞到她手裏:“你自己玩會兒,我去書房找書,你過來陪我也行。”


    梁蟬選擇跟他進書房。


    他書房的麵積比她整個出租屋都大,嵌入式的書架頂端延伸至天花板,深沉的胡桃木色,極有格調。


    “你要找什麽書?兩個人一起找會快點。”梁蟬收迴打量的目光,扭頭對他說。


    蔣祈樹說了幾個書名,全都是梁蟬完全不懂的專業類書籍,他隻說一遍她連名字都記不住,表情略微尷尬。


    蔣祈樹將她看穿,笑了笑:“我自己找吧。都是不常用的書,估計堆放在高處,需要搬梯子。”


    他從角落推來一架人字梯,穩定放在書架前,腳踩上去,目光掃過書架上麵幾層。


    梁蟬一手拿果汁,一手扶住木梯,仰頭看他。


    “不用扶,梯子很穩當,你站遠點兒,灰塵有點多。”蔣祈樹很快找到其中一本書,抽出來抖摟幾下,從窗戶照進來的一束光裏,清晰可見細小的塵埃飛揚。


    梁蟬沒聽他的,堅決站在木梯旁用手扶住,眼睛沒再往上看,掃過下麵幾層書架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書脊。


    一本最不像書的書映入眼簾,她把飲料放在書架上,抽出那本書,翻開一看發現是本相冊。第一張是小孩子一周歲的照片,坐在色彩鮮豔的兒童椅上,眉心抹了一個圓圓的紅點。往後是一些成長過程中日常瑣碎的記錄,也有兩周歲、三周歲的生日紀念照。翻到後麵,小孩子的眉眼漸漸有了現在的蔣祈樹的影子。


    “你在看什麽?”


    蔣祈樹抱著幾本灰撲撲的書從木梯下來,探過腦瞄了一眼,她停留的那一頁是他小時候的照片,穿著白色帶黑邊的球服,小腿裹著白襪子,懷裏抱著一個足球,稚嫩的臉蛋迎著陽光昂起來,一副我最厲害的傲嬌模樣。


    蔣祈樹糗得不行,劈手就要奪迴:“別看了,那都是黑曆史。”


    梁蟬搶不過他,手裏的相冊飛出去,落到他手裏,緊接著他的手高高一抬,將相冊插進書架上方她夠不著的位置。


    梁蟬不死心地試著踮腳,沒能拿到,她有些泄氣地皺了皺眉,腳尖落迴原地,卻被他單手圈握住腰。


    他們被困在書架前一隅,彼此唿吸交織。


    “給你看也可以,我得收點利息。”蔣祈樹沒告訴她“利息”是什麽,也沒征求她的同意,用行動證明他討要的利息她完全給得起。


    他的唇貼上來的一瞬,梁蟬忘了閉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他的臉。


    梁蟬唿吸漸而急促,胸口的心跳如同漲潮的海水,一下一下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她幾乎溺斃在浪潮裏。


    *


    再次上車,梁蟬低下脖子,露出後頸一片瑩白肌膚,心跳仍在持續失衡。這些都是此刻坐在駕駛座上的男生帶給她的,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雙手操控著方向盤,熟練地開出停車位。


    驀地,一本相冊從側邊飛過來,落在她並攏的雙腿之上。


    蔣祈樹低緩蠱人的嗓音在她旁邊響起:“兌現諾言。”


    然而梁蟬隻想跳下車,掉頭迴去,當沒來過他的公寓,也沒走進他的書房,更沒有在書架前同他接吻。


    這一切都太折磨人,她有些無所適從。


    梁蟬也不想迴味其中細節,但思想不受她控製。


    她紅著臉啃食指的指尖,窗外掠過一家醒目的水果店招牌,她如夢方醒,顧不得害羞,急急地出口叫蔣祈樹停車:“我、我下去買點水果。”


    不管去誰家做客,帶點東西是基本的禮數。


    蔣祈樹靠邊停下車,解開安全帶陪她下去,到水果店裏挑一些當季的水果,結賬時,被她用身體隔開。


    梁蟬:“你別跟我搶。”


    蔣祈樹被拆穿意圖,彎了彎嘴角,退到一邊。等她付完錢,他再上前幫忙拎水果。


    她買的有點多,兩隻手快拎不下,因而手機響了,蔣祈樹騰不出手來接電話,隻得央梁蟬幫個忙:“我手機在褲子口袋裏,你幫我拿出來。”


    梁蟬依言,手伸進他褲子口袋掏出手機,是徐茜女士打來的電話,問他們到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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