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當天早上。


    江源慎走進浴室,裏麵有很小的浴缸,朝空搖杏早就幫他放好熱水,外麵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疊好。


    浴巾整整齊齊地鋪展在小杠子上,就連男士護膚品都一絲不苟地放在架子上。


    流經身體的溫水淌過白色瓷磚,他忍不住心想朝空搖杏說不定已經是個合格的大人了。


    江源慎抬起手,將濕潤的頭發往後撥弄,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那仿佛是一種均等的、混雜著愛和放棄的感情。


    即便自己想要渲染一些美輪美奐,對自己有利的記憶,可唯獨京子卻讓大腦清醒得有些多餘。


    在經曆了近五年的美好生活,那些畫麵早已清晰、正確地勾勒出了畫像,收拾起來反而更加麻煩。


    江源慎很清楚,自己的選擇讓世界更加複雜。


    不過自己也不是正人君子,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大腦一抽後悔沒和靜海深月撇清關係。


    如果靜海深月當時沒有找上他,自己會怎麽樣。


    要是自己和黑澤憐愛交往,迴到東京會怎麽樣。


    如果朝空搖杏從頭到尾便知道事情的一切,她會怎麽樣。


    自己是不是就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呢?


    在「如果」和「要是」的不斷重複中,江源慎洗好身體,換上幹淨的衣服,走出了房子。


    ◇


    陽光薄雲層的縫隙,射出細細的光線落在狹窄的石階上。


    踏過石階,在綠蔭環繞的地方,悄然屹立著知鳥神社,朱紅色的鳥居在燦金色的光線中,和潺潺流水一起閃閃發光。


    江源慎剛進去,就看見了許多穿著淡藍色號衣的年長人士,他們正提著統一規格的紙燈籠。


    天燈是今晚放飛,但並沒有繁瑣的流程,上麵也沒有用濃重筆墨寫上某些人的名字。


    因為那僅僅是天燈,並不是代表著某個人。


    “江源。”


    就在江源慎走在小庭院內時,身邊傳來了聲音,五十嵐竊紙正迎麵走來。


    “五十嵐宮司。”


    他的身體修長,三十多歲的臉上布滿了男性的知性光輝。


    “今天要換天皇的雛偶服嗎?”五十嵐竊紙微微露出笑容,從眼鏡裏有溫和的眼神看著他說,“雖然並不是很繁瑣的流程,但如果你能穿的話.”


    “我不想穿,太笨重了。”江源慎打斷他的話,即使他不高興,現在也無所謂。


    五十嵐竊紙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嘴角揚起弧度說:


    “你今天來這麽早,我以為是來換衣服的,當然不穿我們就不穿,不強求。”


    他經常用如此沉穩溫和的語調說話,江源慎總感覺他在腦中對自己的觀感很失禮。


    看向四周,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全部都有事情做,而且從走的步伐來看都很急迫。


    “就是來換衣服的。”江源慎說。


    五十嵐竊紙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但之後高聲對著一個巫女喊道:


    “立花!帶江源去換上雛偶服!從現在開始,外人都不能見他。”


    “好!”


    正當五十嵐立花走過來的時候,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快步跑了過來。


    “酒!酒!酒!”


    一個年過半百的酒糟鼻子老年人穿著號衣,大步地走到竊紙五十嵐麵前,急急忙忙地說,


    “宮司!口嚼酒不見了!”


    五十嵐竊紙臉色一變,緊緊皺著眉頭問:“什麽?早上我還特意去看的,怎麽會突然沒了?”


    “不清楚啊,一晃眼就不見了!”


    “總之快去找,一定要找晚上之前找出來。”


    “我們一直在找啊!誰知道會不會已經被喝掉了呢!”


    那老年人慌慌張張地走了,時不時地拉攏周圍的人一起找,小聲且急促地說著不妙。


    江源慎不清楚自己需不需要皺起眉頭,無奈自己壓根沒感到困惑,反而心中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


    在祭典前,神職人員會在島上選出幾名十二歲到十八歲的漂亮少女,之後會讓她們齋戒五天,不可以食用味大的食物。


    一直等到製作口嚼酒的當天,少女們在神池沐浴更衣後,會粗粗地嚼一遍生米,之後仔細地咀嚼一口蒸熟的米飯,將它吐在容器裏。


    再混入少量的水,用石碾子混合粘稠,最後將它倒入陶器裏完成發酵。


    等到十天後,這瓶口嚼酒會發酵完畢拿出來,在今天的祭典上,讓作為「天皇」的江源慎喝下去。


    以往都是由「皇後」親自製作口嚼酒,但江源慎作為「天皇」免去了,而是讓島上的少女來製作。


    而接下去不出意外,知鳥島未來的皇後,也會優先從這些少女之中選出。


    起初江源慎會覺得惡心,麵對封閉在瓶內的米酒散發的味道,再聯合上少女們的唾液,喝下去之前總要做好心理準備。


    但之後每年的祭典上他都需要喝,慢慢的也就麻木了,甚至會細細品味其中的味道。


    但如果能不喝,最好不喝。


    “找不到就算了,也沒必要。”江源慎雙手插進兜裏說,“誰想喝就去喝了吧,不用特意找出來。”


    聽他說完,五十嵐竊紙也沒嚴肅,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抱歉,口嚼酒放在本殿裏,應該是有人從我這裏拿走了鑰匙,是我沒保管好。”


    “沒事。”


    口嚼酒存不存在又與自己何幹呢?


    而且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作為天皇,自己也有本殿的鑰匙,難道他以為是自己不想喝所以提前弄掉了?


    江源慎沒有過多思慮,哪個變態偷走了喝下就喝下,難不成還逼迫他吐出來,然後再倒迴瓶子裏讓自己喝下去?


    這時,五十嵐立花雙手纏握在身前,對著江源慎恭敬地說道:


    “如果您現在方便的話我們現在去換衣服吧?天皇的雛偶更衣雖然沒有皇後複雜,但也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好。”


    江源慎輕車熟路地往社務所走去,身後的五十嵐立花一直跟著。


    “幫我撐傘的人選好了嗎?”他問。


    “嗯,已經選好了,是梓川家的孩子,上一任皇後的女兒,梓川深月。”五十嵐立花說。


    江源慎的步伐忽然停住,身後的五十嵐立花差點撞上,所幸急忙停了下來。


    “怎、怎麽了嗎?您覺得這個人不行?”五十嵐立花困惑地問道。


    江源慎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挑,繼續走起來,用隨意的語氣說:


    “沒,花紗最近學習怎麽樣?”


    五十嵐立花鬆了口氣,笑著說:“謝謝關心,雖然沒您妹妹的成績好,但也強差人意。”


    “喔我打算在島上建一個小遊樂場,花紗可以和我妹妹一起去玩。”


    “真的假的?要在哪裏?”


    “還沒確定,今天就和鎮長提。”


    “那可太期待了,島上雖然越來越好,但孩子們玩的地方卻很少。”


    “是我沒考慮太多。”


    “不,這怎麽是您一個人的問題,畢竟要先顧上大人,才有餘力去讓小孩過好。”


    江源慎的眼眸閃爍了下,左胸附近的心髒也在砰砰直跳。


    像是無法表明這份情緒,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身後木屐的速度,也被迫加快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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