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司被烤成酥脆的金黃色,位於中央的乳白美乃滋,正逐漸融入吐司裏。


    那天等到周圍染成一片群青色時,江源慎才和靜海深月告別。


    至於兩人所聊的「遺漏了什麽」,始終沒有得出個頭緒來。


    就像舌頭舔舐到了藏在齒縫裏的食物殘渣,即便舌頭將其指出,可手指卻始終找不到,這很是奇怪。


    此時,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不斷地傳來震動,至於傳來訊息的,是瀧光尚子自作主張創立的聊天群組。


    屏幕上正不斷地跳出新消息——


    「早安大家!」


    「哇哇哇!我家裏出現死蟑螂了,雖然挺小的,但不都說既然有小的就有大的嗎?」


    「你看看你的內褲,是不是有爬進去很色的蟑螂」


    「小心我偷偷夾到你書包裏!」


    「不要,有了伱的味道一定很腥臭!」


    「你們兩人,這裏又不是隻有我們,說這些話很沒禮貌。」


    「我又不像你,隻會私下和喜歡的男生撩騷!」


    「給我注意點!不要汙蔑我!」


    江源慎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吃著吐司,哪怕不看姓名,也能看出哪些話是誰發送的。


    隻不過她們似乎把這個群組當做日常聊天群了,黑澤憐愛和靜海深月自從進來後一句話都沒有發。


    而他也僅限於瀧光尚子特意說自己,才會偶爾說幾句話。


    僅限日常,大家似乎都快忘記了七月二日要做的事情。


    這時,屏幕上又跳出彈窗,是瀧光尚子單獨發來的消息。


    瀧光尚子:「江源你在做什麽?」


    江源慎:「吃吐司」


    瀧光尚子:「好簡陋,我聽搖杏說你很會做菜喔。」


    江源慎:「早上簡單點」


    瀧光尚子:「那今天有空嗎?一起?」


    江源慎:「放學見」


    她姑且說的是去政府放送部的事情,江源慎坦率地接受了。


    瀧光尚子:「好不容易和你獨處,我不喜歡有其他人跟著喔。」


    江源慎的表情變得微妙,他隱隱約約察覺瀧光尚子說的「其他人」,是黑澤憐愛。


    瀧光尚子:「正好,我想和你把事情說清楚。」


    ◇


    知鳥高中的午休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以上,福利社在教學樓入口處大擺食物,導致那裏人滿為患。


    江源慎有朝空搖杏製作的便當不用去擠,但他還是要去販賣機前買碳酸飲料。


    因為朝空搖杏一直覺得碳酸會殺精,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所以她從來不帶。


    他投下硬幣,將手伸向碳酸汽水的按鈕,不過途中又改變想法,按向了一邊的咖啡。


    江源慎彎下腰,將落於取物口的咖啡罐拿出來,打開扣子時,視線的餘光卻發現在翠色欲流的草叢裏,有兩道令人舒服的白。


    本以為是垃圾,但實在過於孤零零,江源慎的注意力往那裏集中。


    “啊”


    一雙室內鞋映入眼簾,上麵還寫著「靜海深月」的名字,他有種看見熟悉的事物般,忍不住「啊」了一聲。


    他撥開草叢,手指勾著她室內鞋的後跟,在路過的學生困惑不已的視線中,若無其事地社團大樓走。


    不如意料,靜海深月還是和同學們口中所說的之前一樣,一到午休就會到音樂教室裏坐著。


    今天她有看一本書,江源慎瞄了一眼,是《流浪之月》,他看過。


    “辛苦你,東西要是丟了再找到可是件難事。”靜海深月看了眼他單手拎著的室內鞋,神情淡漠。


    江源慎故作無恙地把鞋子放在地上。


    在她白皙修長的雙腿下,一雙室內鞋映入眼簾,表麵有著些許汙漬,看來並不是她的。


    “誰給你的鞋子?”


    聞言,靜海深月搖搖頭,微微俯身看穿在腳上的鞋說:


    “這是學校的備用室內鞋,我要還迴去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穿過。”


    江源慎望著她如紫藤花垂落的長發,真是無比柔順,像昨天沒溜走而藏起來的黑夜。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靜海深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的鞋子被丟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江源慎困惑不已,“誰做的?高崎?”


    當初江源慎剛轉來知鳥高中時,高崎同學便和靜海深月產生了衝突,如果對方選擇報複的話也不見為奇。


    靜海深月將被丟棄的室內鞋放在腳邊,語氣清冷。


    “她隻是不願意思考太多,本質上還不算壞。”


    她這麽說,看來是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太爛好人了點?”江源慎問。


    “多虧了她,也讓我明白同為女生的參差。”


    靜海深月垂下清秀的小臉蛋,如春筍般白皙的手指,若無其事地翻動著紙頁,


    “而且她受的傷終究是我無法體會的,不知道為什麽,僅僅想到這一點,我也能原諒她了。”


    江源慎愣在原地,花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跟上靜海深月的腦迴路。


    眼前少女的心思是如此的敏銳、纖細、溫柔,完全不像是處在青春期的少女。


    虧江源慎還以為她是一名有仇必報,對無禮之人甩以冷色的人。


    還是說,皇後的身份讓她有著「大愛」的特質?江源慎忍不住懷疑。


    “她如果緊逼不放呢?”


    “那我還是用我的鞋底去打她的臉好了。”靜海深月說著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撩撥秀發的模樣無比秀麗。


    江源慎下意識地低頭摸了摸鼻子。


    “你呢,接下去要去哪裏?”她問。


    “我和尚子準備去放送部看看。”


    靜海深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便又重新看向了書本,櫻色的小唇微微開闔:


    “是嗎?真了不起。”


    “.”


    少女發出了安穩的唿吸聲,平靜地像是睡著了。


    江源慎的視線落在她柔順的長發上幾秒,便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了。


    ◇


    下午放學,教學樓連著社團大樓牆壁,仿佛都燃起了橘色的大火。


    江源慎本以為會和黑澤憐愛再來一次關於「和誰玩更重要」的辯論,結果他一整天都沒遇見她。


    雖然沒有「和誰玩更重要」的辯論,但經驗告訴江源慎,如果不發消息去詢問,可能會演變成「為什麽不問本小姐在哪裏?」的辯論。


    他給黑澤憐愛發去了消息。


    「人呢?沒看見你。」


    「迴家。」


    「嗯,好好休息。」


    想了想,詢問她為什麽迴家又不現實,但還是打去了電話。


    “什麽事?”黑澤憐愛的聲音傳進耳朵,顯得有些疲憊。


    “你還好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突然迴去了。”


    “我又不需要和你們打報告。”


    “好,晚點過來也沒關係,東京比這裏好。”


    “.我處理好事情就迴去。”


    “處理什麽事?”


    “你想知道?”


    江源慎嘴角一咧,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說:


    “想。”


    能察覺到那邊的黑澤憐愛越來越興奮,她的聲音稚嫩的像和好友分享趣聞的小女孩。


    “今天我母親請來了一位很厲害的外國音樂專家,她長的還算漂亮,技藝卻比我高超,你有空也真應該聽聽。”


    “我對專家這個詞很反感耶,她是專門過來圈錢的嗎?”


    “圈錢也可以,隻要有教到我,要是我什麽都不會,根本沒辦法在社會上生活。”


    “你不是很有錢?將來有天會繼承家業才對吧?”


    “說你蠢就是蠢,就是因為未來可能會繼承家業,所以我現在要培養興趣,將來才能完全自由。”


    她的語調忽然顯得分外輕鬆,江源慎的心情也變好不少。


    “那不就是我行我素嗎?真有你的。”


    “起碼現在沒關係。”黑澤憐愛忽然話鋒一轉,笑著說,“你記得以前我們高一時的那個女體育老師嗎?她在劄幌大通公園的競走比賽得到第一了,厲害吧。”


    明明是應該能瞬間想起來的事,但江源慎的腦海中卻隻冒出黑澤憐愛開心的笑容,真是和黏人的柴火一樣,滿臉燦爛。


    “拿到第一名有錢嗎?”


    “榮譽難道就不行?”


    “給錢還是比較實在喔。”


    “果然是從小島裏出生的人,見識就是短淺,和本小姐不可相提並論。”


    “哇,你在挖苦我。”


    兩人同時發笑後,江源慎發現瀧光尚子正從校門口走過來。


    “要掛斷了。”


    “去幹嘛?釣魚?”


    話筒裏的聲音倏然有些失落,但還是保持著印象中的高傲語氣。


    “你想吃什麽,我改天去釣給你吃。”


    “虎鯨。”


    “貪婪。”


    “是你自己問我想吃什麽,這下又是我的問題?”


    黑澤憐愛稍顯埋怨的聲音讓江源慎傷腦筋地搔搔頭,眼前的瀧光尚子距離近了。


    “到時候迴來告訴我,我去接你。”


    那邊突然陷入沉默,接著是壓抑住內心情緒的低音。


    “喔”


    “真的掛斷了。”


    “.晚上我有空。”


    江源慎的胸口撲通了一下,喉嚨裏仿佛浸下甜膩的果汁,風帶走滾燙臉頰的熱度。


    “好。”


    掛斷電話,瀧光尚子已經走到跟前了。


    “對不起啦,讓你等我。”


    “不會。”


    “是哪個漂亮妹妹想約你吧?”瀧光尚子露出揶揄的笑容。


    “是我養父打來的。”


    “你養父?我還以為是和你藕斷絲連的女生。”


    江源慎露出友善的笑容說:


    “我還沒有藕斷絲連的女生。”


    “對對對。”


    兩人沿著街道走,要去附近的電車站,然後再到政府放鬆部。


    瀧光尚子和他並肩走著,桃紅色的唇瓣勾勒出危險的弧度,甩了下單馬尾說:


    “江源你覺得我怎麽樣?”


    “很不錯。”江源慎隨口應答。


    “我說我當一名女朋友的話怎麽樣。”


    “你還沒有男朋友啊?”


    瀧光尚子驚愕不已地捂住嘴說:“等等,為什麽你這麽篤定我有男朋友?”


    “直覺。”


    “哇!你這句話很隨便啊!真的超級隨便!女生不會喜歡這句話的!”


    “我感覺你這麽可愛不交男友太浪費了。”


    “嗯——?”瀧光尚子愉快地吊起眉梢,大笑出聲,“哈哈哈,我很可愛?自從我上國中後就沒人這麽說我了,哈哈哈——”


    她的笑聲像風和陽光一般,毫不排斥地包裹著江源慎,笑容果然會傳染,他也在被傳染的範圍內。


    “江源沒有女朋友嗎?”瀧光尚子雙手垂在裙擺後,抵住挺翹的臀部。


    “目前還沒有。”


    她大大咧咧的拍著江源慎的肩膀說:“你這麽帥氣真是太浪費了啦!趕緊趕緊!”


    “你現在看上去像我在東京街上遇見的不良少女。”


    瀧光尚子露出討好的笑容,像個幼稚園的孩子,雙手作花捧著臉頰說:


    “那我問你呀,知鳥島的不良少女和東京的知鳥少女哪個更有魅力?”


    她似乎沒有因為被喊「不良少女」而心神不寧,反而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江源慎望著她那張端正的笑臉,挑嘴說:“還要是我知鳥島。”


    “好耶!知鳥島少女板載——!”


    瀧光尚子的雙眸似乎閃耀著萬千星辰,她高高舉起擺出剪刀的雙手,絲毫不顧是否會露出肚皮。


    少女的大聲唿喊惹得周圍的路人都望來視線。


    “知鳥島少女板載——!”


    “哈哈!知鳥島板載——!”


    和她熟悉的同學們隔著數米開始附和,讓人不得不驚歎於瀧光尚子彌漫出的元氣力量。


    江源慎的心突然往上一跳,似乎隱隱約約意識到,如果沒有瀧光尚子,朝空搖杏會怎麽度過呢?是會因此繼續期待明天?


    兩人沿著柏油路一直走,公園傳來孩子們嬉笑的聲音,攀登架、雲梯、秋千映入眼簾。


    冰冷堅硬的器械,卻能帶來溫和的感動。


    江源慎和她沒有多做停留,便往車站走去。


    一路上,瀧光尚子的話匣子始終沒有停。


    說她小時候玩單杠輕鬆翻轉一圈,秋千能蕩的非常高,迴家的路程有一公裏左右,不遠也不近,很多時候都選擇散步走迴去。


    “不過我現在玩單杠根本轉不了一圈了,太恐怖了!本少女又失去一項特長了!”


    “那是因為你長高了。”


    “啊這難道就是大人們經常說的,隨著長大,就會相對應的失去一些東西嗎?”


    “.或許不是這種意思。”


    “嘛,不過去了大學我就能學會很多東西了,一個單杠而已,我不要了。”瀧光尚子雙手叉腰笑著說。


    兩人視線交匯,江源慎也直率迴笑。


    “江源,你現在喜歡誰?”


    瀧光尚子突然的問話嚇了江源慎一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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