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走了進來。


    這位遼國皇帝生得滿腮虯髯,神情威武。以遼國人眼光倒是一副好皮囊。


    蕭觀音立刻拭去眼角淚水,跪伏下來:“臣妾參見陛下。”


    陳程等人不得已,也隻得跪下來。陳程平生最討厭下跪,不過現在形勢由不得他。


    耶律洪基先是用眼睛掃過陳程等人,露出極為鄙夷的表情:“又找這麽一些窩囊漢人來唱戲,真是無聊之極。”


    蕭觀音忙說:“臣妾以後不聽了……”


    耶律洪基擺擺手:“聽不聽由得你,隻要不讓朕見到這個南人的卑賤模樣就好。今天來,我是有一件事告訴你。你起來。”


    蕭觀音這才站立起來,恭敬地說:“陛下請講。”


    耶律洪基說:“朕這次出來打獵,不過是離開西京才十日,你們蕭家的人就又坐不住。一個個趕著給朕上折子,要朕出處理朝政,又隱喻這個亡國之君,那個昏庸之君。朕才隻是皇帝而已,你們蕭家一個個想當太上皇嗎?”


    他的聲音倒沒有太大怒意,更多的是嘲諷。但這話實在是太過於誅心了,蕭觀音嚇得一顫,立刻重新跪下:“陛下,他們都是忠心耿耿之輩,絕不會有什麽不臣之心。”


    耶律洪基哼了一聲:“朕也覺得他們不該有什麽不臣之心。你寫一封信,好好告誡他們一下,少來管朕打獵的事,別惹得朕心煩。”


    蕭觀音躊躇一陣,小聲說:“陛下,你是天下至尊,確實應該專心朝堂,少打一些獵。”


    耶律洪基朝著蕭觀音走了幾步,直接站到她麵前,俯瞰著她的頭頂和背部,說:“你也覺得朕應該少打一些獵。”


    蕭觀音說:“臣妾……臣妾……”猶豫了一陣以後,她又說:“臣妾見古之聖君,沒有喜愛打獵的。陛下聰穎睿斷,本該……”


    “古之聖君,沒有喜愛打獵的。那朕就是昏君了?”耶律洪基本來就是聽不得勸的剛愎自用之人,此時哪還忍得住,咆哮著打斷皇後的話。


    這還覺得不夠,又是一腳朝著蕭觀音踹去,雖然沒有使勁,但蕭觀音如何敢躲,這一腳便踢中她左臉。


    耶律洪基略微一愣,也覺得此舉有些過火了。隻是他本來就在氣頭上,心裏又早就沒有夫妻情分,此刻雖有三分悔意,但架不住怒氣更有七分。


    他不扶蕭觀音,甚至不肯說一句軟話,隻大聲說:“馬上給朕寫信,寫了差人送給蕭家那些家夥。記住,遼國的皇帝姓耶律,不姓蕭。”


    說罷,他轉身就退出帳中。


    隻留下麵麵相覷的陳程等人,和無聲痛哭的蕭觀音。蕭觀音此時方寸已亂,完全失措,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倒是梨音急忙先讓陳程他們都退出去,這才抱著她一頓痛哭,最後又將她攙扶起來,好言寬慰了許久。


    卻說陳程等迴到自己的帳篷。霍青桐長歎一聲:“原來這就是一國皇後,竟然如此委屈。”


    陳程沒有說什麽。他不知道霍青桐是在歎息蕭觀音,還是在歎息自己。


    霍青桐暫時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耶律洪基既然迴營,兆慧的急報可能很快就會傳到他這裏。那麽他很快就會明白我們的真實身份。現在我們是泥菩薩過河。對了,剛才你有機會挾持皇帝嗎?”


    陳程頷首:“有,但是沒有用。這裏恐怕就有人巴不得他死在我們手上。”


    他大致記得在天龍八部裏,耶律洪基遭遇過重大反叛,軍中大部分力量都掌握在他對手的手中。似乎還是蕭峰直接陣斬叛軍首領,否則這個皇帝當場就可以換人了。


    他本來是忘記這迴事了。不過見到耶律洪基以後,他忽然想起了這一茬。不然剛才耶律洪基敢出現在大帳裏,他就已經可以拿下對方了。


    霍青桐也沒有問他是怎麽知道的。她隻道這是因為宋人的情報體係不同使然。


    在霍青桐凝眉思索的時候,陳程卻又說:“不過,我們可能馬上就有離開的辦法。”


    霍青桐眼珠微微一轉:“不錯,時機已現,不知道是你還是我?”


    “你吧。你的蘇菲亞演得英姿颯爽。”


    霍青桐又是輕歎一聲:“可我覺得皇後有些可憐。”


    陳程微微躊躇,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還好這時徐錚為他解了圍:“我就問一句,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陳程與霍青桐相視一笑,都閉口不言,仿佛兩人間有幾分默契似的。徐錚皺起眉,覺得有必要在小本子上記一筆。


    過了一個時辰,梨音來通知,說皇後娘娘不大舒服,其他的戲先別演了,等到迴西京再說。陳程瞥了霍青桐一眼。霍青桐會意,便說:“宮女妹妹,是我們給娘娘舔了麻煩。我們願意為娘娘做一件事,懇請能見一麵皇後。”


    梨音皺起眉來,剛才的事也沒避諱著這幾位。換作是宋國,這等宮闈之事,皇帝也不可能是莽到直接當著幾個戲子說。


    可耶律洪基除了打獵,連美色都不太喜歡,聲色犬馬都隻會一半的紈絝皇帝,哪懂什麽治國?


    再加上他本來就反感蕭觀音這種仰慕漢人文化的,做派要往他們契丹祖宗那套還沒有規矩和法典的遊牧民族原始習俗上引。凡事都要和宋國的儒家文化截然相反才是真漢子。


    所以儒家讓他坐朝堂,他不聽。讓他禮遇讀書人,他也不聽。自然讓他講什麽宮廷禮儀,他也是不聽的。這不,一腳踹到敢唱反調的皇後臉上,何其快哉。沒事打老婆才是契丹人的蒼狼血脈。


    這造成的後果是幾個低賤的戲子就能參觀到他的光輝事跡了。他固然快哉,皇後卻是丟了極大的臉麵。


    梨音其實今天也是覺得皇後不該多勸一句。皇後就是漢人的書籍讀多了。明明什麽都不懂,還學人家唐太宗的長孫皇後勸誡皇帝。當今遼國皇帝要是聽勸,何以至此?


    不過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她自然是想著替笨皇後收拾首尾的。第一件事就把這礙皇帝眼的戲班先打發掉。戲,多的是時候聽。聖眷沒了那可是真沒了。


    現在霍青桐卻說想要見皇後,梨音內心是拒絕的。她有些冷淡地說:“何事?”


    霍青桐說:“彌合今日之事。”


    梨音有些意外,又有些意動,但卻是一點都不信:“憑你們。”


    霍青桐說:“我們可以替皇後作為說客,說服蕭家不再為難皇帝狩獵。若是蕭家能放棄不再打擾皇帝的雅興。皇帝一定會記得皇後的好。”


    梨音吞了一口唾沫:“可你們拿什麽來說服蕭家?”


    霍青桐攤手:“毫無把握,我們連蕭家人有什麽愛好,又是何秉性都不知道。哪裏可能有把握說服他們?”


    梨音臉色一冷:“那你就是逗我玩了?”說罷,便準備拂袖而去。


    霍青桐急忙說:“說服不是目的,而是一個態度。”


    “態度?”梨音不解,終究沒有直接離開。


    霍青桐說:“我們是外人。讓我們去說服蕭家,有三個好處。第一,恰恰是證明皇後沒有自己的人,她隻知道侍奉皇帝。第二,皇後雖然聽漢人的戲,但連她的戲子都是忠義之士。她永遠忠於遼國,忠於皇帝。第三,無論能不能說服蕭家,讓外人去接觸自己的宗族,就是和宗族撕破臉。她和宗族不是一條心,皇帝不用為宗族遷怒於她。”


    梨音眼睛微微一亮,攤手說:“你跟我來。”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指了指陳程:“皇後誇你唱得好,你也來。”


    見到梨音轉身,陳程壓低聲音說:“說得不錯,比我口才好。”


    霍青桐隻是苦笑:“隻是這會害苦皇後了。”


    陳程皺眉不語。這是霍青桐第二次提到同樣的話,他依然是無言以對。


    徐錚卻是目瞪口呆,他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他隻是覺得兩人這麽做純屬在脫了褲子放……好吧,換個說法,叫做畫蛇添足。


    皇後竟然已經讓他們走了。他們直接轉身就走就好了,何必還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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