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雖然不能排除在未來某一刻加速惡化的可能性,但至少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隻不過……這樣的生命如同秋天的樹葉,無論再怎麽挽留,終究會落下。]


    [生老病死,終究是連科學也難以完全征服的自然規律。]


    [想活到原來那個歲數,恐怕不太現實。]


    [但這並不重要。]


    [對我而言,真正值得在意的,從始至終,隻有一件事。]


    [我會在“真相”的道路上一直前行,直到生命徹底燃盡為止的那一刻。]


    日記字裏行間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比任何大吵大鬧都更叫人心驚。


    或許是因為已經以“雷歐”的身份完整地走過了一段人生,麵對迫近的死亡,埃克斯既不怨天尤人,也不悲觀慌張。


    豁達得近乎不近人情,像是在記錄一個無關緊要的實驗數據,而不是自己的生命倒計時。


    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他自己,埃克斯都一視同仁地保持著“清醒的冷酷”。


    哪怕他瞞著唐曉翼,瞞著我們所有人,悄悄做了篩選適格者的實驗,哪怕他自作主張到讓我恨不得衝到浮空城揍他一頓。


    但當死亡的可能性真切地擺在麵前時,而他表現的卻如此理智、體麵、若無其事時,我才猛然發現——


    我還不想讓他離開。


    不是現在,更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明明什麽都沒告訴我們,明明什麽都瞞著我們,就像當年的唐曉翼一樣。


    一句像樣的解釋都不給我們,就這麽自作主張地、默默地承受著一切,把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獨自咽下,逞強得簡直要人命。


    或許,是不願我們在與他相處時,總是將他當作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來小心翼翼對待。


    又或許,他隻是單純地,不想讓人替自己傷心。


    “……不就是全身器官加速衰竭嗎?”


    我咬緊牙關,低聲咒罵了一句,隨即把體檢報告“啪”地一聲甩迴桌麵。


    “才三四十歲的生理狀態而已……離死還遠著呢,怎麽就這麽急著去投胎?”


    我全身僵硬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攥緊拳頭,腦子裏翻江倒海。


    這筆賬,我記下了。


    等到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不管他到時候有沒有主動向我們坦白,不管他是不是出於所謂的善意和保護……


    我都會親自去找他,把這筆賬一件一件討迴來。


    連本帶利,一分都別想逃掉。


    .


    誰都能看出來,這絕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而是某種帶著明確指向的警告。


    既不是衝著醫院去的,也無關那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和在醫院任職的墨爸爸。


    毫無疑問,它就是衝著埃克斯來的。


    像是有誰在黑暗中用目光注視他良久,直到此刻,終於不再隱忍、不再偽裝。


    它悄然逼近了埃克斯,攀附在他的身側,貼近他的耳畔,緩緩吐出溫熱而腥甜的氣息。


    對方用近乎呢喃的聲音低語:“我親愛的雷歐……你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麽?”


    “你看啊,死神的爪牙,已經一步步逼近了你的身側。”


    “如果你還是這樣執迷不悟,固執地選擇沉默、觀望、拖延,那下一次,我不介意讓它再撕碎一具冰冷的屍體。”


    “當然,也說不定,是你一直注視的、某個仍鮮活跳動的生命。”


    “比如那位在醫院值夜班的醫生,比如某個正被“動物園”保護的少年,又比如——你……”


    .


    事關自己兒孫的安危,就連已經退居幕後、一向不喜歡出麵插手局勢的dr. mo也坐不住了。


    盡管早早就被係統認定為適格者之一,但由於年事已高,行動不便,他並未參與到天幕文明相關的研究之中,隻是以旁觀者的姿態持續關注著進展。


    直到那一天。


    dr. mo主動約見了埃克斯,地點選在浮空城專用的高級接待會客室。


    午後的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灑落在茶藝桌上,橙黃色的光線帶著明媚的暖意,薄紗般在微冷的空間中鋪開。


    dr. mo按照傳統的沏茶流程,洗杯、投茶、衝水,每一步都一絲不苟。


    老人神情沉靜,動作雖緩,手卻極穩,看上去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寧靜。


    水聲汩汩,溫潤的茶香逐漸在空氣逸散,卻沒給埃克斯帶來半分輕鬆之感。


    他坐的筆挺,默默注視著dr. mo的一舉一動,等待著對方率先打開話題。


    許久,dr. mo終於開口。


    “雷歐,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像這樣,挑一個暖洋洋的下午,坐下來,好好喝上一杯茶了。”


    老人的聲音蒼老低沉,卻帶著一種久別重逢的溫和,剛好能夠打破這份過於繃緊的寂靜。


    “那時候,你嘴上不說,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你個外國人根本受不了茶的苦。”


    “我記得你每次都偷偷往杯子裏丟方糖,一加就是三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調咖啡。”


    說到這,dr. mo將埃克斯那一瞬間的愣神盡收眼底,忍不住笑了。


    惡作劇得逞的小老頭狡黠地眨了眨眼:“你啊……還真以為把糖塊藏在餐巾下麵,我和小雪就發現不了?”


    “那方糖可不便宜,好像叫什麽……tate & lyle?”


    “我當年好不容易才托人從香港帶的進口貨,結果茶是茶,糖是糖,都讓你糟蹋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室內的空氣仿佛也溫柔起來。


    茶霧氤氳蒸騰,將兩人對坐的身影映得有些模糊,恍惚間,仿佛真的將他們帶迴了某個遙遠的午後。


    陽光同樣溫暖,時間如壺中的茶水般緩慢流淌,他們暢談著冒險時的所見所聞,還不必為未來顧慮太多。


    被舊友一語道破當年的“小把戲”,埃克斯別過頭去,輕咳一聲,神情微妙地有些別扭。


    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坐姿,語氣略帶生硬地打斷道:“墨,你也知道,我不是來敘舊的。”


    “有什麽話,直說吧。”


    “真的嗎?”dr. mo仍舊保持著那份和煦慈祥的微笑。


    他不慌不忙,指尖輕輕敲了敲茶杯,隨即用茶碟穩穩將熱茶推到埃克斯麵前。


    “那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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