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夢境中的“天幕”給了埃克斯靈感,讓他得以將假設延展至一個更廣闊的層麵。


    他猜想,無論是遺跡的分布還是遷徙軌跡,都不是看似漫無目的的混亂。


    他們在逃,同時也在找。


    找的並不是現實中某一具體的地點,而是尋某個與自身不在同一平麵,且持續移動的存在。


    也許,是那張“天幕”本身。


    不過,截至目前,即便是埃克斯,也尚未確定夢境中的“天幕”究竟在現實中映照著什麽。


    [它是一個尚未被現有技術觀測到的實體?是一個抽象的觀念?抑或是,一場尚未降臨的未來?]


    我合上日記本,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與伊西斯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那短暫的對視中,我們都從彼此眼底讀出了那個無需言說的答案。


    我忍不住笑了笑:“不過嘛……以埃克斯的水準,想要推測出來,大概隻是遲早的事吧。”


    伊西斯聞言,淡淡道:“但在這件事上,知道得太多……對於人類而言,未必是什麽好事。”


    我聳聳肩,攤開雙手,笑得有些苦澀:“你說得對。”


    “隻是啊,人就是這樣——越是知道得多,就越忍不住,想知道得更多。”


    伊西斯沉默了。


    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


    或許是因為,即便是她,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


    盡管已經將重心從尋找“適格者之間的關聯”上移開,但埃克斯始終沒有鬆懈對於遺跡的探索。


    畢竟,不同於靠直覺選物、一問三不知、迴複含糊其辭的適格者們,那些分散在各地的遺跡反倒顯得更“誠實”些。


    從中出土的那些古物與文獻,或多或少總能提供一些和“天幕文明”相關的線索,推動研究的進展。


    但說到底,人類並不是精密到無需休息,也沒有感情的機械裝置。


    在那些幹巴巴的研究報告背後,也藏著些不為人知的小插曲、小情緒。


    比如說,那些該死的匿名信件。


    最初,這類信件出現在浮空城的研究部門郵箱中時,還算正經體麵。


    內容或隱晦或直白,卻總能準確指向某些真實存在發遺跡,為研究工作帶來突破性的進展。


    可問題就在於,那隻是“最開始”。


    不知從哪一封開始,這種信件的數量開始激增,內容卻愈發不靠譜起來。


    什麽“天上有人在渡劫”,“大水衝了龍王廟,廟裏還剩個龍王”,“我家陽台長了株快頂到天上的豌豆”……荒謬得像是某人說的夢話。


    偏偏這些看似胡說八道的內容,偶爾竟真有一兩封信,莫名其妙地指中了某處未發現遺跡的坐標。


    正如世界冒險協會破謎者的基本操作是解謎一樣,浮空城的工作人員也對此深有體會,可謂是“愛之深恨之切”。


    因此,無論信的內容多麽滑稽,都不能當成垃圾廣告輕易丟進碎紙機。


    即便是埃克斯,也得耐著性子一封封地看、逐字逐句地剖析。


    [你不能不看,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它就不能被忽視。]


    拆開信封的那一刻,他一邊能預見十有八九是惡作劇的可能,一邊又必須小心翼翼地當迴事。


    尤其是當一支考察小隊頂著水土不服、高原反應或者是惡劣的極端天氣,帶著設備千裏迢迢地前往疑似遺址的坐標,卻連一塊石板都找不到時,那種被耍得團團轉的憋屈怎麽也咽不下去。


    就像是信件背後的那些人,在有意耍他們,拖延研究進度,然後樂的捧腹大笑一樣。


    事先聲明,在浮空城收到這些信件的時候,我還規規矩矩地在學校上課,與此事絕無關聯。


    終於,也許是那一天的工作太累,也許是信上的語氣實在太欠揍,埃克斯的耐心爆炸了。


    他在日記紙上重重地點了幾下,墨漬在筆尖暈開,像是某個無能狂怒的泄憤。


    接著的是一句帶著疲憊、夾雜著幾分譏諷和無奈自嘲的話。


    [他們當我們是什麽?全球可飛的無聊冒險家?]


    看到這,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等終於意識到那句牢騷到底是出自誰手後,我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堂堂世界冒險協會前任會長,那個在旁人眼裏始終溫和克製、理智冷靜的人類,內心戲居然豐富成這樣。


    不得不說,這反差感還挺有意思的。


    我默默瞄了眼坐在一旁的伊西斯,想看看她有沒有注意到這句話。


    結果不出所料,伊西斯正盯著那一行字,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片刻後,她抬眼看向我,嘴角微妙地揚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也好,懂的人自然懂,何必明說,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


    在檢索關鍵詞進行調取後,我麵前的桌麵上果然橫七豎八地堆了一摞信件。


    明知道這些信裏大多數都是毫無價值的胡言亂語,可我還是鬼使神差般隨手拿起一封,猶豫著要不要拆。


    這種時候,倒是能理解埃克斯為什麽能在日記裏破防到那個地步了。


    “唉……”我輕歎一聲,認命似地拆開信封。


    [尊敬的浮空城諸位研究員,抱歉又來叨擾你們繁忙的科研時光,隻是實在忍不住。]


    [因為我聽見有人唱歌,一邊唱一邊磨刀,說他要聽聽石頭怎麽喊救命。]


    ……


    [——一個不知夢從何來的旅人]


    我翻來翻去地看了幾次,始終搞不明白浮空城那群科研人員是怎麽從這種像是溜大了的夢話中,推導出一個確切地點的。


    “算了……”


    終於,我放棄了思考,把信件原樣丟迴桌上。


    正準備再放空大腦幾秒,我的注意力忽然被伊西斯那邊吸引了過去。


    隻見她正專注地讀著一封信,眼神裏透出難得的饒有興致。


    實在耐不住好奇,我湊過去,小聲問:“看出什麽了?”


    伊西斯沒抬頭,隻是抬起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信紙上的一段文字。


    “我猜,這說的是東非大裂穀一帶。”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即低頭去看那段話。


    [昨晚夢裏我摔了一跤,跌進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那縫隙延伸得比夢還長,一直通到湖泊底下、火山腳邊。]


    [草原上是成群結隊的山羊,在啃食著一棵火與水之間的無花果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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